德拉帝國。
和阿拉貝拉無數機械造物齊聚的光景不同,這裡,無數高塔林立。
一座座高塔屹立於大地之上。
一個個身上帶着非人特徵的類人生物,沒有受到任何鎖鏈束縛,但卻一副完全沒有反抗的姿態,尾隨着背上以鮮血凝結雙翼飛行的巫師去往一座座高塔。
然而,越是靠近那些高塔,這些類人生物的臉上,都會浮現出與外觀不同的、人性化的恐懼。
彷彿這些高塔並非死物,而是宛如活物,是某種強大而可怕的巨獸。
並且,越是靠近這些高塔,他們的神態中的恐懼就越發濃郁,甚至身體都不自覺地壓低,將頭顱低下,顯露出順從臣服般的姿態。
而那些整體上還保持着人類身形的,帶領這些非人生物向高塔行進的人,也並不對這個情況有什麼特別的表現,彷彿已經習以爲常。
並且,如果仔細觀察的話,甚至能夠發現,這些人,這些巫師,這些血脈巫師,望着高塔的視線,帶着一種強烈的嚮往和狂熱感。
整個帝國,各個位置都有一座座高塔豎起。
從外圍的稀疏遍佈,到最爲中央的高塔林立,整個帝國密佈了數以萬計的高塔。
若是放在其他國度,這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巫師塔是一個巫師家族智慧、資源、能力數代人的積累,就算是巴薩託納這樣通過戰爭不斷擴大的帝國,整個帝國版圖之上,也不過數千座巫師塔而已。
至於原因......
而在這高塔林立的國度的最中心,一棵瑰麗的巨樹,屹立於大地之上。
生命研究塔。
這巨樹是活物,也不是活物。
在其內部,有着碩大的空間。
一個個巫師,在樹形高塔的內部來回活動着。
一個又一個身上帶着各種非人特徵的巫師,在巨樹的內部來往着。
而在這樹形高塔的最上方,一個容貌俊麗的女性,一對豎瞳望着前方的男人:
“你想要做什麼?”
姿態威嚴而豔麗,帶着致命吸引力的血冕女人,豎瞳中映照出了眼前這一臉狂熱的男人的樣子。
“進攻巴薩託納!”
明顯的、狂熱的言語,從眼前這臉上身上蔓生般密佈鱗片的男人口中發出。
然而,她很清楚,這個男人並非是爲了她這個德拉帝國的女皇而狂熱。
並非是爲了她這個“鮮血女皇”而行動。
而是因爲.....
她的視線轉向旁側。
那堅固牆體,正微微鼓動着。
比起樹木的生命力導管,倒不如說是某種血肉生物的血管。
自從那場波及整個榮光的大戰之後,她從那位在大戰中死亡的德拉帝國女皇那裡繼承了女皇的地位。
但是,在她繼承了女皇的地位之後,卻發現.....
這個女皇的地位,並不是什麼無上的至高王權擁有者。
實際上,只不過是這座巫師塔的,這座活着的巫師塔的代行意志而已。
整個帝國的巫師,都是爲了這座巫師塔而戰。
不是爲了她這個所謂的鮮血女皇,也不是爲了這個帝國如何如何。
然而,更加可怕的是。
她的視線繞過了前方比起向她,更像是在向這座巫師塔宣誓的狂熱男人,向着遠處一座形狀普通,與其他的巫師塔一般幾乎沒有差別的高塔。
巫師之間都流傳着一個傳說,德拉帝國只有一座巫師塔。
這句話,她並不覺得是錯的。
無論這句話是源自外來的巫師除了驚歎巫師塔的數量之外,只發現了這座在外表上比較奇特的生命研究塔。
或者是源自無數次潛入德拉帝國,以觀察乃至奪取研究塔爲目的的巫師和白袍們的調查結果。
亦或者是源自她所查到的,關於榮光帝國時期的研究塔記錄中,榮光帝國的研究塔數量是在神靈被消滅之後,才從十座變成十一座的記錄。
但無論如何,她已然確認,這個血脈巫師的帝國之中,那被稱爲“血脈研究塔”的巫師塔,就隱藏在無數座巫師塔之中。
隱藏在這一座座活着的巫師塔之中。
血脈巫師,因爲弱小而無法抵抗來自其他力量的侵蝕,爲了獲取更強大的力量不惜利用一切手段來增強自己,而試圖掌控這些侵蝕了自己身體的力量,也是最近的一條路。
鮮血在指間凝聚,頭戴着血色冠冕的女人回憶着那銘刻在每一個血脈巫師踏入巫師道路時必須瞭解的故事的源頭記載。
沒有信念,並沒有什麼恪守的意志和準則。
只有爲了活着,爲了變得更強大以及以此爲核心的不擇手段。
魔物比人類更強,那就讓自己被魔物的力量侵蝕,然後掌控住源自魔物的力量。
神靈比人類更強,那就讓自己被神靈的力量侵蝕,然後掌控住源自魔物的力量。
然而......
看見榮光的人,因爲榮光的奪目而被吸引,卻總是忽視了背後的犧牲。
1000個人類,被魔物的力量侵蝕,只有10個能活下來,獲得魔物的力量。
1000個被魔物的力量侵蝕的人,只有1個能夠掌控這來自魔物的力量,成爲血脈巫師。
耀眼的光芒容易招惹飛蛾,人們的目光也被光源吸引,縱使能夠注意到周圍,剩下的注意力也大都是集中在圍繞光源飛舞的飛蛾身上,很難注意到地上堆滿的飛蛾屍骸。
畢竟......
無論是從效率上,還是從精力的有限上說,把目光放在成功者的身上,學習成功者,模仿成功者,從成功者那裡汲取經驗,纔是常態。
然而,自己,在那段時間被與其他顯露光芒的職業者或者巫師、改造騎士、神職者一同被冠以“時代之子”這種稱呼的自己,並不是一個成功者。
望着遠處的天空,視線掃過那面容狂熱的宣誓將會征服巴薩託納,將咒法研究塔納入德拉帝國版圖的男人,她心中暗暗做出了決定,打破了那持續數十年的猶疑。
她的血色眼眸透出的視線,定格在窗外遠處,一棟高大建築上蔓生的花朵之上:
“沒關係,與其留着一個無法控制的,只擁有半個能控制的,也不錯。”
沒有人聽到她心中瀰漫的自語聲。
但同樣,她也並沒有注意到,那一臉狂熱的男人的衣袍之下,那宛如某種巨獸利齒形狀的血色琥珀中,有一道隱藏極深的晦暗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