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列不知開往何處的火車上,乘客很少,座位約有三分之二空着,橙黃色的燈光籠罩着每個人,窗外一片黑暗,不知是因爲天未亮還是正穿行於隧道內。文-人-書-屋免費提供閱讀,
心裡有些莫名其妙的困惑,對於自己爲何沒弄清目的地就上了車這件事本身感到不安和少許惶恐。
身邊沒人,我想反正也是空着,躺下總比坐着舒服些,於是我把身體整個放倒,用一隻右臂做枕頭。
隔着一排座位有幾個人在打牌,似乎還下了少許賭注,他們玩得專心致志,偶爾有人說句話也是輕聲細語,彷彿怕引起別人的關注。
車廂的後端有個女人在唱歌,音量不大,卻能夠聽得很清楚,她的嗓音高亢而綿長,彷彿從鼻子裡哼出來,我卻覺得很具有吸引力。
“你走了嗎,每天我等你等得飯都發黃了......你醒着嗎,你醒着嗎,看看你牀前一雙雙望穿的眼吧......我不能眼睜睜地讓你離開......。”歌聲在空曠冷清的列車燈光間迴盪,久久不散。
她的聲音跟莎拉布萊曼頗爲相似,溫柔而舒展,一句句娓娓道來,似有無盡的深情厚意深藏其中。
我覺得所謂繞樑三日指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歌喉。
一陣好奇心油然而起,我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想看看擁有如此美妙嗓子的人到底長成什麼模樣,是否擁有與歌喉相匹配的動人的相貌。
行走在過道上,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無法站穩,每邁出一步都很費勁,似乎腳下的地板在以一種我不瞭解的方式運動,我對此很是困惑,根據以往的乘車經驗,就算列車在行駛中也不應該這樣。
艱難地走過了幾排座位之後,終於來到她的身前,見到我之後,她停止了歌唱,開始全神貫注的織毛衣,兩隻蒼白的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上下紛飛。
她很瘦,嘴角有一道很深的皺紋,身穿一件灰白色的大衣,年齡在四十與二十之間,很難判斷出到底有多老。
我站在她身前一米處,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你的歌聲很好聽。”我悻悻地說。
她擡頭看着我,露出一個禮貌性質的微笑,手裡的毛線針仍然在快速地穿梭。
“坐下來吧,只要你喜歡聽,我可以不停的唱下去,直到你聽得睡着了爲止。免費看小說文-人-書-屋”她說話的語氣彷彿在哄一個六七歲大小的孩子,溫柔而漫不經心。
“我肯定不會睡着的。”
我坐到她對面,雙手合在一起放到桌子上,期待着她一展歌喉。
“你喜歡什麼歌?”她停下手裡的編織,雙眼直視我。
她的眼睛是藍色的,眼白很少,深色部分比較多,像是小孩或是動物的眼睛,瞳孔跟中午時分的貓一樣呈細縫狀。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問題具體出現在哪裡自己也說不出,反倒認爲她這樣的眼睛比較漂亮,跟常見的卡通美少女有那麼一點點相似之處。
“隨便啦,唱什麼都好。”我報以一個輕鬆的微笑。
她沒有立即開始唱,而是把頭仰起直視天花板,似乎在思考某件意義重大的事。
幾秒鐘之後,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她轉身試圖把車窗打開,我知道列車上的雙層窗戶是需要些力氣才能弄開的,所以打算幫助她,正當我伸出手時,她卻很輕鬆地把窗子弄開了條縫隙。
一股黑煙從縫隙中衝進來,帶着濃濃的臭氣,空氣裡頓時瀰漫着令人作嘔的味道,非常難聞,跟我不久前遇見的一隻渾身生蛆的死狗頗爲相似。
“快關上,外面肯定是個垃圾場。”我急忙說。
她慢悠悠的關好車窗,表情流露出明顯的不情願。
“我想看看離C市還有多遠。”她似乎在爲剛纔的行爲找藉口。
聽她這樣說,我突然明白了列車前進的方向,是去C市。
我是土生土長的C市人,現在我終於想起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原來我要回家。
“你知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才能到達?”我問她。
“用不了很久,最多也就五六天吧。”
我覺得這樣的答覆很不對勁,肯定在某處存在錯誤,我費勁地想了一番,認爲在自己在距離方面出現錯誤的認識,因爲我還沒弄清楚自己在何處上的車,如果從歐洲某處剛剛出發不久,或許是需要好幾天時間才能抵達C市
的。
“那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哪裡?”我繼續問,因爲我實在很想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你剛走過來我就發現了。”
她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似乎在爲我的無知感到某種程度的驚訝。
“發現了什麼?”我繼續問,因爲她的話讓我不明白。
“你不屬於這個空間,也不是我的同類。”
“這個......?”
“因爲我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而你不是,你還活着。”
我湊近她的臉,想要找到一些與普通人不同之處,以證明她的話。但我失望地發現,無論怎麼看,她都是一個平常的女人,就是瘦了點,談不上很漂亮,但也不難看。
“難道你不是和我一樣的活着嗎?”我自己也不明白說了些什麼。
“用你能明白的話來說吧。”她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臉。“你可以稱我爲鬼魂。”
她的手很冰,跟超市冷凍櫃裡的雞爪子很相似,臉上被劃過的位置情不自禁地出現麻木感,彷彿一條蟲子爬過一般難受。
我心底冒起一陣涼氣,漸漸明白過來,原來這裡不是自己應該存在的世界,怪不得一直感覺到不對勁。
可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據說鬼魂是會飛的,難道他們也需要列車嗎?
“鬼魂姐姐,你能告訴我這趟列車正行駛在什麼地方嗎?”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和有禮貌。
“看來你不怎麼相信我的話,要不要我證明一下。”
她張大嘴,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口腔內長長的犬牙讓我看。上下各有兩根,彎曲而尖銳,跟電影裡見過的異靈一樣,我情不自禁地往後縮,身體緊靠座位,心裡覺得很不可思議,幾秒鐘之前她的嘴裡是沒有這東西的。
“我相信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話,請你把牙齒收起來吧,那樣顯得更漂亮些。”我雖然膽戰心驚,但還能勉強把語言連貫地說出來。
“這裡離C市其實也不算很遠,可以說是就在城旁邊。東山公墓你應該到過吧?”她微笑着對我說。
彷彿變戲法一樣,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獠牙收起,我感覺稍微輕鬆了些,不再象先前那樣緊張。
“到過,念中學時常常去那裡玩。”
“你現在一定很想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你的世界裡,是嗎?”她的聲音變得粗啞而低沉,似乎不懷好意。
“是的,我很想回家,如果你能教我怎麼離開這裡,我一定會報答你的。”說話的同時,我感覺到一絲不祥,頭皮開始發麻,先前從窗戶衝進來的黑氣和惡臭也讓我明白自己無路可逃,就算從車廂裡跳下去,等待我的也是一個陌生而可怕的世界。
“走不了的,如果有可以離開的路,我也想出去。”她的表情帶着一絲嘲諷。
彷彿是故意這樣做,她的獠牙再次伸出來,面色也漸漸變成和沒用過的打印紙一樣的蒼白,表情裡開始顯露兇相,似乎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咬我。
我最後的勇氣也即將崩潰,趁着腿還能動,我起身向另一節車廂跑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還有一扇能夠打開的門,我就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就在我快跑到兩節車廂接合處時,幾個露出獠牙的傢伙突然出現,彷彿早有準備一樣,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聞到他們身體上散發出的陣陣臭氣,估計半腐爛的死屍大概就是這樣的味道。
“你走不了的,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活人了,讓我咬你一口吧。”離我最近、身穿白色西服的人用沉悶的語聲說。
我抓起身旁的一個大包袱向面前砸去,打倒了說要咬我一口的那位,他摔下時又撞倒了另外的兩個,正當我準備踩着他們的身體向前衝時,一隻冰涼而有勁的手臂從後面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努力掙扎,但始終無法擺脫。
“讓我吃一點你身上的肉吧,我胃口不算很好,半條腿就夠了,吃飽以後我會好好唱歌給你聽。”
另外的幾個把我的腳抓住,他們力量很強,我覺得自己就象一隻落到壞孩子手裡的小動物,怎麼也不可能逃脫被虐待至死的命運......。
“啊——!”驚叫聲中,我猛然醒來。
透過窗簾照進屋內的陽光讓我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沒有乘上列車,而是躺在家中的大牀上,剛纔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夢,並非實況,這個發現讓我長出了一口氣,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