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在暗紅的燭光下,蒼涼、恐怖、古舊。
被關鈴收在小棺材裡的男鬼不知道爲什麼出現在了門口,一把菜刀砍在它腦袋裡,腥血和腦漿模糊了面容。
它握着菜刀對着門內怨氣沖天的鬼嚎着。
“他……他……拿刀砍自己?”
移火換焰的香早已經燒完,錢多多自己的火焰已經回到了肩頭,她見男鬼拿着菜刀一次次的劈砍着腦袋,腦袋被砍的稀爛,又一直保持着恐怖的原狀,並沒有出現砍了幾十刀,腦袋上有東西掉在地上的情況。
“它應該是這樣自殺的,這是它的鬼相。”
我忍着反胃,想着關鈴她們遇到了什麼,隨口給錢多多解釋男鬼的情況。
男鬼擡步踏進院子,拿刀劈腦袋的節奏更快,咆哮着喊:“放了她,放了她……不然,你們都得死……死……”她?應該是那隻婚紗女鬼了。
不等我問出疑惑,男鬼突然僵直住,仰天咆哮喊:“不……”
它的身體像氣球一樣被吹大,不甘心的掙扎着,身子在漲倒不能再漲的時候瞬間消失在了院裡。
“嗯?魂飛魄散?”
我沒感覺到老鬼家祖靈的氣息,男鬼明顯是來救婚紗女鬼的,它還沒來得急行動卻被人隔空打散了,到底什麼情況?
沒時間安慰害怕的錢多多,我見電話沒信號,快速的跑出院子,沿着小路跑到豪車邊電話纔有信號,撥通關鈴的電話,我問:“要接冥婚的男鬼怎麼回事?”
關鈴在電話裡喘着大氣說:“有個玩風水的陰了王曼一把,在他威脅下我放了男鬼。正在談判的時候,那個玩風水的好像受到了反噬,他剛剛逃跑,你就打來了電話。你在哪?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我在給老鬼守身。兇穴養出來的婚紗女鬼被抓了,男鬼跑過來似乎要救女鬼卻莫名其妙的魂飛魄散了。”我整理一下得到的信息,又說:“拿王曼威脅你的風水先生,應該是同時養出女鬼和男鬼的人。臨縣的金童來過我這邊,按他說的,這個玩風水的應該是一個撿破爛的。他們都是爲了追求玉女,這纔出手要奪走陰令。”
“撿破爛的?”關鈴疑惑一聲,接着說:“兩個問題,第一,撿破爛的被反噬了,是誰讓他受的反噬?想反噬玩風水的,必須改他布的局。風水師破風水局很簡單,改別人的風水局非常難。在附近的、又有如此造詣的風水師,只有葉知秋和諸葛老頭子。”
我皺着眉頭對電話嗯了一聲,關鈴接着分析:“第二,老鬼走陰去對付誰?按你說的信息,金童和撿破爛兩人,一個被你暫時污了神打的身體,一個遭到了莫名反噬,老鬼對付的應該不是他們兩。”
嘶。
我倒吸一口涼氣,事情似乎清晰明白了,與關鈴異口同聲的說:“玉女。”
“玉女利用金童和撿破爛的轉移業內人的視線,好出手搶走陰令。”我做出了大膽的假設,想了想說:“這事先放下。王曼沒事了吧?男鬼已經魂飛魄散了,冥婚應該沒問題了,你處理好那邊的後續到殯儀管等我,是時候找秦、武兩家人談談了。我等老鬼的生魂回來,會立刻趕過去。”
關鈴應了一聲,正準備掛電話,我想起三個女人齊聚,我會頭暈,趕緊說:“你通知秦霜就好了,別讓武藝跟着。”
“你不敢見武藝?”關鈴咯咯壞笑着掛斷了電話。
回老宅的路上,我尋思的葉知秋和諸葛老頭的立場,感覺特別煩躁。死老頭子到底想做什麼?
情劫,這是屬於我的情劫,在諸葛隨風的空墓出現時我已經陷入了情劫。
情劫不僅僅指的是愛情,也包括親情。自古情劫最磨人,這種事別人幫不了,只能我一個人走。
走在狹窄的小路上,輕輕把夜蕭放在脣邊,又吹響了那一首祭祀曲,這次吹出來的是糾結與迷茫。
情路上的迷茫。
走到半路,鬼姨控制着貴婦的屍體搖搖晃晃的迎上來,錢多多在後面驚悚的喊着媽媽和鬼奶奶,鬼姨卻迷迷糊糊的沒有反應。
我發現鬼姨的異狀,趕緊停下了祭祀曲。
鬼姨控制着屍體,她還是鬼,曲子對它有着淡淡的吸引力。而她會迷離的過來,或許曲中的迷茫勾動了她與老鬼的情吧?
人鬼殊途,他們的愛情路不比我的親情劫簡單。
天將破曉,老槐樹脫了不少葉的樹幹,劇烈搖動,似乎在迎接歸來的生魂。鬼姨坐在門檻外精神一震,錢多多在院裡點香,我在旁邊打瞌睡,突然辰風吹來在香爐上繞了一圈,我立刻清醒。
不一會,滿屋子蠟燭火焰漲了一寸多高,接着熄滅的只剩下了七根蠟燭。
錢多多看着詭異的情況,嚇的把香掉在地上,小聲嘀咕:“好神奇。”
我知道老鬼回魂了,趕緊點燃一炷香,說:“生人平安歸來,守靈人功成身退。”把香插進香爐,端着香爐還回大堂的供桌,突然,老鬼從供桌下面滾出來,把我嚇了一跳。
“嗯恩……”
老鬼從地上爬起來,打着瞌睡說:“辛苦了。”他說着,以極快的速度謝了祖靈,連滾帶爬的跑出院門,看着站在門口的鬼姨。
一人一屍體靜靜的對視着,不遠處的老槐樹底下還睡着一個人,這場面看着特詭異,特驚悚。
“咳咳!”
我可不想讓他們一直看下去,出門乾咳兩聲,問老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要讓你把鬼姨送走?這不僅僅是走陰令的原因吧?”
“走陰令和你有關。”
老鬼繃着一張死人臉,冷冷的看了我好一會,嘆了口氣,說出一句我不懂的話。我說:“請講。”
“三十多年前,你鬼姨死了,我苦學扎紙不入其門。三十年前,你父親拿着走陰令過來,讓我踏進這一行的大門。我一夜成道,得以與你鬼姨延續三十年人鬼情。”老鬼擡頭看着老槐樹零星的樹葉,眼中沒有焦點,進入了追憶狀態。
他隨意的從懷裡拿出一塊漆黑的長形石頭,上面刻着鬼差的神職,應該就是走陰令了。他慢慢低頭,看着走陰令說:“三十年一度的走陰令爭奪戰,在業內總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誰又知道沒有姓陳的,走陰令就是一塊破石頭。哈哈!”
老鬼仰頭大笑,笑聲中有諷刺、有感激、還有讓人聽着也感覺陣痛的酸楚,兩行老淚沿着他的兩眼慢慢滑落。
鬼姨伸出僵硬的手停在半空,顫抖着,她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老鬼。
笑完,老鬼快速的說:“每三十年,陳家每一代人會滅一位鬼差,剝掉鬼差的陰司烙印封在走陰令裡,這才讓擁有走陰令的人,在走陰的時候能行使代理陰差之職,做一些尋常走陰人做不到的事。至於爲什麼是三十年?因爲陰司烙印在石頭內會自動消散,需要陳家下一代繼續封印。”
我立刻想到了抓鬼差的術法,雖然不是爸爸直接教的整套,但是每一步在別的術法裡,我都見識過,當初要對付唐先生胡亂的用了出來。
“如果把陰司烙印印在自己身上會怎麼樣?”我倒吸着涼氣發問。老鬼那一雙鷹眼盯着我看了良久,他不帶任何情緒的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陳家歷代沒人敢自己動用陰司烙印。”
“這是走陰令的真相。當年我拿了走陰令,答應等三十年期滿,答應你父親任何事。你父親在死前找到我,提出了他的要求。如果你陳三夜要守鬼棺,我是立在鬼棺前的刀,誰闖誰死。如果你要破鬼棺,我還是那把刀,誰擋你破棺的路,我殺誰。”老鬼閉上眼睛,身上殺氣沸騰。“期限,一直到我死。所以你鬼姨得離開。”
“值得嗎?”鬼姨哆嗦着,她藉着屍體居然流出了血淚。
一條不歸路換三十年與女鬼的朝夕相處,值得嗎?老鬼沒有回答,這還用得着回答嗎?老鬼已經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