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天不知是多大的年紀,估計七八十歲是有了,動起來猶如脫兔,絲毫看不出上了年歲。
就在鳥爺抓我的時候,他也到了,保護在我身前。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真是有點感動,人家道長那地位非同小可,說出手就出手,護着我一點不帶猶豫的。
張元天攔下鳥爺,厲聲道:“老鮑,還有諸位,都在看着嗎?把這個妖人拿下!”
空不二和忠叔赫然出手,直抓鳥爺身後的要穴,老鮑從袖筒裡也翻出一把劍,直刺鳥爺的咽喉。
鳥爺哈哈大笑:“吾一生幾百餘歲,混跡世間,生死考驗不知經歷過多少,能讓你們幾個小鬼拿下嗎,真是可笑。”
他的牙劍繞着身形一揮,身體迅速旋轉,猶如小陀螺,竟然舞得密不透風。
耳畔中只聽張元天厲喝一聲:“東南位,小心。”
東南位是忠叔,他略一遲疑,鳥爺身形忽然停住,正面向他,一牙劍刺出,正捅在肚子上。
牙劍看着是平頭,可在鳥爺手裡發揮出巨大的威力,一劍刺穿忠叔的胸腹。鳥爺詭笑,順手往外拔,一拔之下卻沒有拔出來。
忠叔雙手緊緊握住捅在肚子上的劍身,鮮血順着指縫流,他對着鳥爺嘿嘿笑:“你選錯人了。”
大火蔓延,把我們包圍其中。走廊四周是濃煙,所有人就像孤零零落在一個火島上。
鳥爺被圍困在最中間,四面受敵,他的劍還被忠叔緊緊抓在手裡。忠叔因爲內臟受傷,血液倒流,居然從嘴裡噴出來。他可真是硬漢,不斷笑着,緊緊把住劍身不動,鳥爺拽了兩拽,居然沒拔出來。
空不二縱身一躍,緊緊抱住鳥爺的身體,張開嘴咬在鳥爺肩頭。這和尚滿臉通紅,完全沒有平時的淡然,像是恨極了,咬的鳥爺肩頭鮮血橫流。
鳥爺慘叫,大聲罵着:“人真是下賤的生物,肉身終是累贅,疼死我了~~~”
他拼命甩着空不二,甩得越狠,空不二咬得越狠,和尚眼珠都紅了。
張元天道:“老鮑,時機到了,上命符。”
老鮑從褡褳裡取出一張黃色符咒,貼在鳥爺的後腦。張元天幾步走到鳥爺的身前,右手做出一個古怪的手印,貼在鳥爺的額頭,嘴裡念念自語。鳥爺拼命搖着身體,痛苦掙扎,身體不斷鼓脹又收縮,情勢十分嚇人。
“小馬,從我包裡取出金剛錐,鑿他的雙眼。”張元天忽然說。
我站在旁邊早就嚇傻了,沒想到裡面還有我的事。現在所有人都圍住了鳥爺,只有我有空餘,大火呼呼燃燒,走廊眼瞅着就要被大火吞噬。
現在形勢危急,我來不及多想,走到張元天近前,從他挎包裡翻出一根形似長釘的金色錐子。
張元天急道:“黃九嬰太過邪門,我控制不了多久,小馬,趕緊鑿他的眼睛,破他神通。”
我拿着金剛錐面對鳥爺,豎了起來,對準他的右眼。
就在這一瞬間,我看到鳥爺的眼神發生變化。他的眼睛柔和了許多,痛苦地說:“老馬,我是侯鵬,千萬不要殺我。讓他們放了我吧。”
“你,你是黃九嬰。”我手顫抖不停。
鳥爺看着我,右眼竟然滲下一滴淚:“我是侯鵬,不是什麼黃九嬰。尤素已經死了,我們三人幫只剩下你和我。忘了我們的誓言嗎,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啊,老馬!”
這一聲“老馬”叫的我心都快碎了,想起我們三人在一起的日子,點點滴滴,大家說說笑笑。那時尤素還在,鳥爺還是一如既往的痞氣,如今一切如煙,什麼都不在了。
我的手軟了,根本沒法下手,這是我的朋友,這是鳥爺。
這時忠叔堅持不住,雙手發軟,鳥爺拔出牙劍,一股血噴出來,忠叔往後一倒。後面是已經燒爛的走廊地板,他從二樓直接摔下去,落入火堆中,無影無蹤。
鳥爺反手一劍,正刺在空不二的肚子上,空不二已成強弩之末,一刺之下,鬆了手,跌跌撞撞後退兩步,跪在地上埋着頭,血噴了一地,一動不動。
鳥爺的臉上露出極爲詭詐的笑意。
也就是這個笑意,一下把我驚醒,這不是鳥爺,這是黃九嬰。鳥爺或許已經不在了,黃九嬰的神識已經完全侵染了他的大腦。
我握着金剛錐,對準鳥爺的眼睛刺了下去,狠狠扎進了他的右眼。
鳥爺一聲慘嚎,飛出一腳,正踹在我的胸口。那一瞬間,就感覺像是被卡車撞了,我倒退數步,眼前發黑,突然身後一空,整個人從二樓窗戶飛出去,還沒等反應過來,重重摔在地上。接下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以爲自己死了,意識遊離的狀態,做了一個無時間無空間黑色的夢。
不知過了多久,我微微睜開眼睛,眼前模模糊糊,頭一暈,又昏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從昏睡中驚醒,想動一動都不能,全身都在疼。我發現自己躺在病牀上,病房裡空無一人,有護士進來看我一眼,縮頭出去好像對什麼人說:“他醒了。”
房門一推,老鮑和張元天走進來。張元天一身道袍,坐在病牀邊,笑着說:“還是年輕人,身強力壯。小馬,幸虧你了,要不然最後我們必將功虧一簣。”
“鳥……黃九嬰呢?”我顫抖着問。
老鮑道:“他兩個招子全壞,成了瞎子,又被我封了神識,後來他落入火堆裡,我們再找時,已經不見了。”
“他已經廢了,”張元天說:“眼睛失明,又無法脫離侯鵬的爐鼎肉身,掀不起多大的風浪。沒想到啊,八八年我就看出黃九嬰入了邪道,可當時我們國家經過動亂,百廢待興,上面領導發話,不讓我們這些人再出內訌。一念之差,讓他爲禍至今,光是他佈置的成仙聚靈陣,就起碼造成了上百人的絕症死亡。”
我放心下來,掙扎着起身,張元天趕忙把我扶住:“你肋骨斷了幾根,都是硬傷,不要亂動。”
“張道長,鮑道長,謝謝你們了,幸虧你們及時趕到出手。”我說。
張元天站起身,踱了兩下步:“其實我們趕到是有原因的,有人提早通知了我們。”
“哦?誰啊?”我掙扎着問。
“你的父親,”張元天說:“馬國強。”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腦子嗡一下炸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爸爸?”我喃喃,不知說什麼好了。
我千想萬想,根本沒法把這件事和他聯繫在一起。父親已經失蹤十幾年,在黃九嬰的事件裡他也根本沒有出現過,怎麼會這麼及時把消息通知出去,通知的對象還是道家協會副會長的張元天。
我正愣着,張元天道長從兜裡拿出一封信遞給我,信紙是很老舊的橫格線,上面只寥寥寫了幾句話:老張,黃九嬰惡貫滿盈,已經現身,你務必在後日下午兩點二十分到君天地產四區的山莊,具體地點老鮑知道。有件事要記牢,去的時間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另:我兒子馬連科牽扯事情之中,你務必保全他的性命,他對我很重要。牢記,牢記,珍重,珍重。友馬國強。
我看完之後,大腦空白。整件事玄妙到無法解釋。
張元天道:“我拿着這封信便聯繫上了老鮑,老鮑你說。”
鮑道長說:“我當時也是一懵,這些年我根本就沒見過馬國強,也不知他怎麼知道我和周維民的關係。信來得莫名其妙,鄭重起見,我和師兄還是決定去一趟,然後就遇到了你們苦鬥黃九嬰的事。”
“整件事看來都在馬國強的預料之中,”張元天對我說:“我實在想不通,他爲什麼會把時間算得那麼準。恰恰我們到的時候,正看到黃九嬰要取你的魂魄。”
我擡起頭,看看窗外的陽光,追憶和父親在一起的童年時光,恍若隔夢。
我回過神問:“道長,你認識我爸爸?”
張元天沉默一下,從包裡取出一張發黃的老照片。這是一張大合影,背後是一棟大樓,再遠處是大海。照片上人很多,估計能有百十多人,每個人都要保證出現在照片上,照得特別小,人也就火柴棍大。
張元天指給我看,合影人羣的最後一排站着幾個人,他們照的很隨意,揹着手面向鏡頭,臉上是恬淡的神情。他指着其中一個說:“這是我。旁邊的這個,就是你爸爸馬國強。”
照片上,我爸爸依稀能看出他那時很年輕,穿着白色襯衣,顯得乾淨整潔,意氣風發。
只是他的面目十分模糊,看不清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