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路滑，不小心摔了跤。”傅染把手垂至身側，範嫺見她精神不佳，“昨天不是去尤家拜年嗎？怎麼想到住朋友那了？”
傅染好不容易忘卻的那席話再度涌至心頭，範嫺湊到她跟前，眼裡的關切和擔慮令傅染越發的難受，她伸手抱住範嫺，“媽，有件事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什麼事？”範嫺伸手在她背後輕拍。
傅染下巴枕着範嫺肩頭，話在喉嚨口反覆輾轉，她憋在心裡如今總算有個可以說話的人，傅染將去尤家後，尤招福同她說的話一一告訴給範嫺。
範嫺握着傅染的手臂退開身，她眼裡同樣是難以置信，“當年的事，是明雲峰指使的？”
“他們說是。”
範嫺冷下臉，攤開在茶几上的是蘇繡中有名的雙面繡，她目光掃過傅染望向遠處，“但明雲峰臨死前，確實告訴過你他當日只是偶然撞見。”
傅染細想片刻，毫不猶豫點頭。
範嫺並未再細問，也沒有說一句關於這件事的話，她拍拍傅染肩膀，“尤招福的話十句話有九句話失去準頭，你要介意的話不把自己給嘔死啊，聽媽的，再說有意無意還能改變什麼呢？用不着再用這些事來給自己添堵。”
她輕言輕語的一句話，卻令傅染沉重的心情豁然開朗，她本就不是鑽牛角尖的個性，想開之後也覺得不算什麼，“嗯，媽說的是。”
“飯吃過了嗎？”
“吃了。”
範嫺小心翼翼擡起傅染的手臂，“看過醫生沒？有沒有事，這大過年的作孽呦。”
“媽沒事，皮外傷而已。”傅染拿起茶几上的蘇繡作品，“真好看，不愧是蘇州出來的東西。”
“這是雙面屏風，待會拿上去擺在你房間。”範嫺望了眼時間，尚早，“去休息會吧。”
傅染點頭應允，範嫺望着女兒起身走向樓梯的身影，待傅染上了樓，她靠進沙發內，又把傅染所說的話前前後後細想一遍，理了個清楚。
傅染肯定不懂尤招福那樣說的理由，但範嫺心思敏感再加上處事向來小心，她隱約覺察出不對勁。
按響尤家的門鈴，沈素芬打開門，怎麼都沒想到會是範嫺。
她呆楞半晌纔想到給範嫺準備拖鞋，“快進來快進來。”
範嫺走進客廳，一應的精裝修，真可用富麗堂皇來形容，沈素芬將她帶至沙發跟前，“快請坐。”
“蕊蕊沒在家？”
“對，她跟朋友出去了，壓根待不住家。”沈素芬張羅着要泡茶，尤招福又出去打麻將，家裡只有她一個人成天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事。
“你別忙了，也坐着吧。”範嫺指指對面的沙發，沈素芬望了眼範嫺的穿衣打扮，她略有拘謹地搓着上衣衣角，這架勢，倒顯得範嫺反客爲主了。
“昨天小染從你們家回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精神恍惚，還把手給摔壞了。”
沈素芬才挨着沙發的屁股騰地站起來，“啊？小染沒事吧，要不要緊？”
範嫺擡起眼簾睇她眼，“手是沒事，但心裡難受的緊，整天精神不好，我看在眼裡，自己的女兒也只有自己心疼。”
沈素芬戰戰兢兢杵在原地，她慢慢坐回沙發內，“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當心呢。”
範嫺並不給她迴旋的時間，“你們肯定也有耳聞，最近小染和成佑走得比較近，”範嫺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沈素芬，想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不明白你們插進來這一腳算什麼意思？”
面對範嫺，沈素芬哪裡能招架得住，“不是，我們也是爲小染好，她應該知道明雲峰是個怎樣的人。”
沈素芬做好了準備，卻聽到範嫺輕嘆聲，“小染就是傻，剛回到傅家的時候我就要求她跟你們這邊斷絕來往，對於你們當年的行徑，我們不追究已經算最大的恩賜了，可她不幹，說畢竟也有養育之恩。老實說，我這女兒前二十年受得委屈我就不跟你們算了，”範嫺語氣不由激動，“可你們憑什麼現在還來剝奪她的幸福？”
“我，我們沒有。”沈素芬羞愧難當，視線忙避開。
“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們，就算當年的事真是明雲峰指使的，這也跟小染和成佑是兩碼事，”範嫺想到傅染抱着她說，有件事不知是真是假時的茫然，心裡一陣刺痛，“你們這樣說，是有原因的吧？”
沈素芬咬緊下嘴脣，眼裡已被逼出淚花。
範嫺見她這幅神色，心裡的猜測似乎在逐漸明朗，她心痛交加，“明雲峰目睹的事，沒幾人知道，蕊蕊來家裡我倒是無意中向她透露過。”
沈素芬眼底閃過驚慌，“這不關蕊蕊的事。”
“沈素芬，”範嫺軟了語氣，“兩個女兒在你們眼裡，真是一樣看待的嗎？”
對方怔怔說不出話。
“我今天不妨推心置腹的跟你談一談，儘管你們當年的行徑讓我覺得不齒，但蕊蕊回到你們家後，我依然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吃的用的從未短過，有幾次甚至爲她傷了小染的心，可是你呢？”
沈素芬掩面而泣，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一直把小染當做自己親生的，我不騙你。”
“那好，”範嫺別開眼，看到牆面上掛着的尤應蕊的大幅寫真，“我或許應該這樣問你，當你所謂的兩個親生女兒她們的幸福綁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成全誰？”
沈素芬鬆開捂住臉的手，她眼睛圓睜望向範嫺，“你，你都知道了？”
範嫺修剪精細的眉頭緊蹙起，“紙包不住火。”
沈素芬眼裡驚慌越甚，“不能怪蕊蕊，不怪她……”
尤應蕊開門進來，看到沙發上坐着的範嫺時一怔，再望見沈素芬的樣子，她大驚失色，“媽，你怎麼會過來？”
她踩着高跟鞋，連拖鞋都沒換。
沈素芬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憋回去，尤應蕊坐到範嫺身邊，“過來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範嫺輕拍尤應蕊手背，“剛跟你媽聊天說起你，這不，才說到勁頭上你就回來了。”
“是嗎？”尤應蕊神色不確定地望向沈素芬，“你們說些什麼呢？”
範嫺但笑不語，眼睛直盯着沈素芬。
尤應蕊心裡一陣緊張，“該不是說我什麼壞話吧？”
沈素芬聞言，眼簾越發往下壓。
範嫺拿起放在手邊的包，“我該回去了，蕊蕊，你送我出去吧。”
尤應蕊心裡咯噔下，目光掃向依舊垂着腦袋的沈素芬。
範嫺和尤應蕊走出公寓，尤應蕊挽着範嫺的手，看到傅家的車停在不遠處，“媽，我陪你再出去逛逛吧。”
“不用了，”範嫺頓住腳步，眼睛落向前方，“蕊蕊啊……”
她心再度一沉，忐忑開口，“媽？”
“你還喜歡着成佑吧？”
尤應蕊神色間似有惶恐，她不知道沈素芬究竟跟範嫺說了多少，“媽，您這話什麼意思？”
“你爸媽跟小染說的事，你別告訴我跟你沒有關係，你口口聲聲說放下了，爲什麼還要來這一出？蕊蕊，你現在有你的生活，犯不着這樣來傷我的心。”
尤應蕊繪着美甲的手指屈起，指尖刺入手掌，“媽。”
她心裡一陣難受，以前範嫺只會說她是她的寶貝，現在爲傅染的事，她卻說自己傷了她的心？
範嫺的心裡還裝着她這個女兒嗎？
聽她的話，範嫺應該是知道了，尤應蕊眼見範嫺步下石階，她追過去抓住範嫺的手，“媽，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我沒有別的心思，更沒有想有意破壞，我暗戀他這麼多年，只是……只是心裡始終有個結無法放下。小染當初輕而易舉地離開他，如今卻還能安然享受着他對她的好，我真的沒有別的心思，媽，我一時鬼迷心竅而已，你別怪我。”
尤應蕊用力拽着範嫺的手腕，恨不能給她當街下跪，範嫺想到她多年來對這份感情的不易，她心頭一軟，另一手扶起尤應蕊，“蕊蕊，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媽，我知道，我對成佑真的放開了，是我鬼迷心竅，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我發誓。”
範嫺擡手輕撫尤應蕊頭頂，“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過得不開心？”
尤應蕊用力搖搖頭，“媽，他對我很好很好，原也是心裡有不甘，現在想來更加覺得對不起他，您放心，我真的很幸福。”
畢竟待在身邊二十年，不是親生的也算半個女兒。
範嫺全然沒有方纔對着沈素芬時的氣勢，她軟了聲音，“蕊蕊，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這件事到此爲止，我希望你跟小染都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尤應蕊送範嫺坐進車內，看着司機把車開出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