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鬼靈精的莫莫一見他們脫離了騰揚爸爸的視線，小手便不老實地去抓騰揚的手，卻被騰揚矜持着避開了。
莫莫停住腳步，有點失落地瞅着他。
騰揚瞧着，好看的眉目嚴肅地皺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應該矜持，矜持纔有男生喜歡你，知道嗎？”
莫莫不明所以地瞪大眼，反問：“我只想跟你交朋友，不想其他男生喜歡我，爲什麼要矜持？”
騰揚小朋友緊皺着眉頭，斬釘截鐵地斷定：“反正女生就是要矜持，不矜持不可愛。”
“你是說我不可愛嗎？”莫莫嘟着紅嘴巴，不禁生氣起來。
騰揚小朋友不解釋，一副冷傲的模樣。
莫莫咬了咬貝齒，哼了聲，說誰稀罕，昂着脖子，一副公主傲嬌的模樣，去追爺爺奶奶了。
騰揚被丟在了後面，而對於眼前，處處是陌生，他站着，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自己該去往哪裡。
這時，後知後覺的顧爸顧媽才察覺到他被莫莫無禮地丟在了後面，便出聲招呼，他這才走上前，在他們的引導下，進了一間寬闊的起居室。
起居室朝陽的角落佈置成莫莫的遊戲場，此時陽光輕柔地照在她的芭比娃娃和奧特曼上，小丫頭跑過去，坐在地上拿起芭比娃娃和奧特曼。
“親愛的芭比，今天奧特曼有沒有聽話？你有沒有告訴奧特曼，你想跟他做朋友？長大了想做他的新娘呀？”
她一個人坐在陽光下，左手拿着穿着精緻洋裝的芭比娃娃，右手拿着昂首挺胸的奧特曼，自言自語，玩的高興。
顧爸顧媽對於莫莫這獨處時的自言自語，見怪不怪，平時也就隨她了。
可是眼下，還有騰揚小朋友，他是客人，還是她的表哥，不能冷落了人家呀。
“莫莫，你帶騰揚哥哥一起玩，他一個人會無聊的。”顧爸有點困難地坐到沙發上，望着自己的孫女，循循善誘地開了口。
莫莫回頭看了看站在一角的騰揚，哼了一聲，“我纔不要跟他玩，在學校時，對我好好的，來這兒，就對我不好了，還訓我。”
小丫頭不假辭色，壓根不理騰揚，也不聽爺爺奶奶的勸。
騰揚慢慢低了頭，見爺爺奶奶皺着眉，尤其是奶奶，上前想要奪過莫莫手裡的娃娃，連忙開口說：“爺爺奶奶，沒關係的，我長大了，是個大男生，不想跟小女生一起玩幼稚的遊戲。”
“哼——你才幼稚，你全家都幼稚！”莫莫忽地跳起來，像只小老虎似的雙手掐腰，把漂亮的大眼睛瞪的跟牛眼似的。
“莫莫，你這個樣子，真是醜，沒有一點兒淑女範兒。”顧媽嚴肅地呵斥。
莫莫很少受到大聲的訓斥，不由難過起來，一把抓過芭比娃娃，“我要去給娃娃洗澡了，不跟你們玩了。”
她拿着玩具跑進了盥洗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顧爸無奈看向騰揚，“你別介意，她從小被慣壞了，你是哥哥，多擔待點。”
騰揚把頭幾乎快要低到胸口，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自己的腳尖，聽着顧爸說的話，眼淚差一點掉下來。
他用力眨了眨，把眼淚弄沒了，直到確定臉上沒有情緒，才慢慢擡起頭，當他擡頭看時，莫莫的奶奶正扶着爺爺走向臥室休息。
“揚揚，那兒有很多玩具，你自己玩一會，可以嗎？”顧媽安置好顧爸之後，抽身回來，指了指明光明媚的一角。
騰揚懂事地點了點頭，“好的。”
房間裡，只剩下騰揚一個人，他慢慢地，猶豫地走向莫莫的遊戲角，目光在琳琅滿目的玩具上流連徘徊，這些玩具，都是他不曾碰過，不曾玩過的。
靠牆有兩個大大的收納箱，收納箱裡也全都是各色各樣的玩具。
他禁不住誘惑，上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光滑的積木，目光貪婪地看着各色各樣的仿真汽車，忍不住拿起一個細細摩挲。
突然，看到一架遙控飛機，當即放下汽車拿起來細細觀摩。
他的神情格外認真，專注，好像他長這麼大，從未見過玩具是什麼，從未接觸過玩具，玩過玩具。
就在他癡癡打量，好奇地研究時，一道小小的身影從盥洗室跑了出來，看到他正拿着遙控飛機，立刻上前奪過去。
“小偷，不許拿我的玩具。”莫莫橫鼻子豎眼睛，十分惱火地瞪着騰揚。
手裡一空的騰揚，被指責的騰揚，突然驚醒過來，看着莫莫，張嘴，卻不知道怎麼說。
說他好奇？
說他從未擁有過任何玩具？
說他只是想看看，不是偷？
可是，眼前驕傲富有的女孩兒，雙眼裡迸出的火花，分明是一種不容分說的認定。
他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
“莫莫——”最後，只是不可名狀地喊出了她的乳名。
莫莫哼了聲，像只小刺蝟，瞪了他一眼，“離我的遊戲角遠一點，不許拿我的玩具，你回家玩自己的。”
她把溼漉漉的芭比娃娃放到地上，在一旁的收納箱裡亂翻一通，終於找到了小小的，紅色的洋裝，拿起來認真地給娃娃穿上衣服。
穿好後，她點着奧特曼，義正詞嚴地說：“奧特曼，你長大了得聽話，要不然芭比不要你，讓你做個沒人愛的人。”
騰揚後退，一步一步，他安靜地看着莫莫，目光無比的羨慕。
莫莫玩累了，不知不覺打起了瞌睡，被陽光照的昏昏欲睡，沒一會兒，趴在爬行墊上睡着了。
騰揚輕輕上前，彎腰仔細看了看她。
小姑娘的臉龐像個紅蘋果，陽光下，粉嫩粉嫩的，長長的彎彎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羽翼，輕輕地無害地合在一起。
呼吸均勻而綿長，看起來睡的很熟。
他蹲下，伸出不比莫莫長多少的胳膊，一手探進她的腰下，一手穿進她的腿彎下，努力一用力，把她抱了起來。
小身板微微有些不穩。
但很快穩住了，而後一步一步穩穩地朝着沙發走去，再輕輕放下，莫莫咕噥着有醒轉的跡象，他立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小肚子。
她囈語着媽媽，媽媽，而後又睡着了。
他輕輕縮回手，羨慕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而後偏首，在沙發上看到一條毛絨毯子，走過去拿來摺好輕輕給她蓋上。
做好這一切，又看了看亂成一團的遊戲角，走過去躡手躡腳地一件一件拿起玩具，輕輕放進收納箱。
因爲努力不發出聲音，所以收拾的很慢，但終於是收拾好了，而後把收納箱放到原位置，再把芭比娃娃和奧特曼相親相愛地並排放在陽光下。
收拾好後，騰揚坐在沙發上發呆。
直到有人敲響門來找他，他才走出房間回到爸爸的身邊。
走下大廳時，他的爸爸正在跟姑姑告別，他們的司機羅二推着輪椅，往院子裡走。
“騰揚，快來跟你姑姑說再見。”
在爸爸的注視下，他走到羚的面前，仰着頭，笑着說：“姑姑，再見。”
羚伸手，想要摸莫莫一樣去摸他的發頂，他卻不耐煩地避開，站到了他爸爸的邊上。
騰銘見此，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厲聲訓斥：“你的禮貌呢？”
騰揚低了頭，低眉垂眼地走回羚的面前，竟是讓她再摸一遍的意思，羚笑笑，“小孩子也有脾氣的，不能管的太多，是我冒失了。”
騰銘沉着臉，騰揚忽然仰頭，目光直勾勾地去看羚，羚看見他眼底帶着一股子戰慄，心下莫名一抖，立即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發頂。
完成這一動作，騰揚快速地回到騰銘的身邊。
騰銘這才神色緩和下來，衝他笑笑，示意司機離開。
司機把騰銘推到車邊，然後自輪椅上抱起他，準備把他安置在後座，但司機忽然不穩，差一點把騰銘摔到地上。
騰揚試圖幫忙，但他太小，根本就是無濟於事。
還是羚眼疾手快地上前托住了騰銘的胳膊，和司機合力將他放到了車內，這一折騰，似乎弄疼了騰銘，只見他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珠，神色頗爲蒼白。
羚見了，心下難免浮現惻隱之情。
不知道是年齡大了，還是經歷的酸甜苦辣太多太多，也或許是騰銘忍痛的表情令她動容，她忽然就開口說：“大哥，你要是不方便，就儘量少出門。”
騰銘卻樂觀地笑了起來，不以爲然地搖頭，“我的雙腿已經不能動了，這輩子註定比別人少走很多路，餘下的人生裡，我不能再躲在房裡自怨自艾而錯過美好的風景啊。”
“你說的也對。”羚贊同地笑了笑，見他滿臉開朗，對他不禁又親近了些。
這個大哥，給她的感覺，比生父騰藝要好上很多倍。
“等你有空，安排時間哦，我們這就走了，再見。”騰銘朝羚揮手，並示意遲遲沒有上車的騰揚快點上來。
騰揚沒有多看，很快繞到另一邊，爬上了後座。
羅二發動引擎，很快駛出了顧家老宅。
一出大院，騰銘蒲扇般的大掌便重重地落在了騰揚的臉上，而後一片平靜地出聲：“這一巴掌是懲罰你剛剛的言行不得體。”
騰揚死死抿着嘴脣，把頭低到胸口，雙眼牢牢盯着自己的腳尖。
“擡頭！”騰銘厲聲高叫。
他猶豫了一下，在他第二巴掌落下來之前，慢慢地擡起了頭，騰銘見他半邊臉腫的老高，皺了皺眉，“明天不要上學了，什麼時候等你的臉好了什麼時候去。”
“是，我知道了，爸爸。”騰揚循規蹈矩地回答，嘴角破裂了，耳朵嗡嗡作響，但他沒有喊一聲痛，沒有流一滴淚。
彷彿這樣的懲罰，已經是家常便飯，他早已習慣了，或者是麻木了，不當做一回事。
“今天到樓上，和那個莫莫相處的怎麼樣？”安靜的車內，騰銘忽然問。
騰揚擡頭挺胸，乾脆地回答：“很好。”
騰銘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好和那小丫頭相處，以後見你姑姑時，也親熱些，不要擺出一副臭臉。”
“可是我不喜歡他們。”騰揚語氣厭惡。
騰銘一愣，眯着眼打量他，問：“爲什麼？”
騰揚依賴地抓住了騰銘的衣角，輕聲又難過地說：“因爲他們的日子過得比我們好，尤其是那個莫莫，她有媽媽，她的媽媽很愛她，她的爺爺奶奶也很愛他，我沒有這些愛，爸爸，我的媽媽呢？”
騰銘兇惡又不耐煩地拂開他依賴的小手，“不是早就告訴你，你媽媽生下來就把你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