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血,那個位置。
她白着臉,飛快的掀開被子跑去洗手間,鎖上門。上廁所。
赤目的血紅如魔咒般打的唐末晚面色蒼白如紙。
這下,都不用去醫院了。
傅紹騫在外敲門,唐末晚咬着下脣默不作聲。還回不過神來。
這算怎麼回事呢。
他在外道:";開門,跟我去醫院。";
裡面依舊沒反應,他又敲:";難道你打算一直躲在裡面不出來嗎?去了醫院再說。";
她仍是沒動靜,他便有些惱了:";唐末晚,事不過三。你再不開門我就撞門了。";
好吧,門啪嗒一聲就開了,她面色蒼白如紙的站在門內。
他略一擰眉,丟了一件衣服在她身上:";換衣服。";
然後就出去了。
唐末晚訥訥的。如木偶般機械的換了衣服,被傅紹騫帶着來了一傢俬人醫院。
私人醫院保安嚴密,不會被外人所知。
到底是生化了,還是例假來了,還是需要驗了血看了孕酮和雌二醇才知道的。
醫生開了單子,唐末晚心不在焉的,走岔了路,傅紹騫看不下去,拎着她的衣角將她帶到了驗血窗口前。
那動作,怎麼看怎麼怪異。是用拎的。
不過唐末晚管不了那麼多了,捲起袖子,帶着口罩的護士卻不停用眼神偷瞄旁邊的傅紹騫,扎錯了針,唐末晚一聲哀嚎,護士連連道歉,傅紹騫亦蹙眉,提醒那護士:";專心工作。";
護士悄悄吐舌,羞紅了臉,又一次,倒是準確無誤的扎進去了。
金光閃閃的男人無論走到哪裡都能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
嫣紅的血液從血管流向針筒。她卻不敢看,緊抿着下脣,一副受難的模樣,護士說了句好了,拔了針,她按着止血棉花,護士讓他們兩小時後去取單子,這兩小時,就像是酷刑。
傅紹騫帶她去了私人休息室,她一言不發的坐在椅子上,安靜的等待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其實不論哪種結果,唐末晚都應該鬆一口氣的,可是她該怎麼面對傅紹騫,怎麼面對那一大撥的傅家人呢,心頭亂糟糟的,惴惴不安。
如果早點來醫院做檢查,是不是就不會鬧出這麼多事情了。那麼她真的是如周雨蒙所言,得了什麼婦科病嗎?
直到一份溫暖的早餐擺在她的面前,傅紹騫輕聲道:";先吃點東西吧。";
一份清粥,兩個包子,外加一杯牛奶。沒想到他竟然還這麼細心,鼻子酸酸的,唐末晚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如你所願了吧,你應該感到很高興吧。";
因爲哭了大半夜的緣故,她今天的眼睛都是紅腫紅腫的,一開口,眼淚就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這哪裡是她啊,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那麼傷感那麼脆弱了。
傅紹騫輕嗤:";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趕緊把東西吃了再說。";
他背過身去,不再言語,而她,感受着肚子裡傳來的一陣陣的飢餓,鬱悶的拿起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一摸牛奶,竟然還是溫的。
她忍不住打量他那挺拔如鬆的背影,必須承認,這個男人長得比傅子慕順眼多了。刀子嘴豆腐心,雖然有點兒高冷的難以親近,可從內而外散發的心意,卻不會是假的。
兩個小時後,傅紹騫去取結果,唐末晚執意跟着去。
單子吐出來,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字,雖然看不太懂,不過都在後面的正常值內。
傅紹騫拿着單子去找醫生,醫生看了一眼便道:";沒懷孕。";
唐末晚尷尬的不知如何自處,臉一會兒紅一會白,最後又轉爲青白交錯:";那我怎麼會測出兩剛槓來,而且月經還推遲了......";
";月經推遲有很多種原因,有可能是你最近太累壓力太大導致雌激素紊亂,也有可能是運動過激,熬夜生活飲食不規律都有可能,至於兩道槓最有可能的要麼就是你操作不當,要麼就是驗孕棒過期了,你是哪裡買的?";
";......淘寶。";唐末晚說出來都覺得丟人。
醫生卻似乎瞭然,刷刷刷在單子上寫起了病歷:";那你好好回去查查保質期吧,好了,既然月經來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吧,沒什麼大問題。";
";我不會月經不調,真的得了什麼婦科病吧。";她紅着臉發問。
醫生透過厚實的鏡片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真有意思,這個就得問你自己了,一次月經不準算不上月經不調,看下次來的日子吧,至於婦科病,自己多注意,真不放心等經期過了,再來醫院查一次吧。特殊期間,注意房事安全,事前事後都注意衛生,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這一次,就連傅紹騫都沒能倖免於難。醫生那世事通透的眼神,叫他不自覺的咳嗽了一聲,道了謝,飛快離開了病區。
唐末晚急忙追上去,走在光可鑑人的走廊上,她亦步亦趨的追着他的大步伐,一路小跑,小腹惴惴的疼,其實根本跑不快。
只好提醒他:";傅紹騫,你走那麼快乾什麼啊,我跟不上。";
走的有些遠了,他悄悄鬆了一口氣,到底放慢些速度,方便她跟上。
跟上了,反倒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沉默着來到車上,唐末晚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對不起,是我搞錯了。";
";你不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你懷孕的事情唐宛如會知道。";
";啊——";他跳躍性的思維她不太跟得上,但很快就轉過彎來,是啊,唐宛如怎麼知道的。
";而且她當衆揭發你,擺明了要你難堪,你就沒有一點兒想法?";
";有又怎麼樣。";她難免泄氣,唐宛如就是要她當衆出醜,昨天如果不是身邊的這個男人及時出現,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可有想法又能把唐宛如怎麼樣呢。
傅紹騫搖頭:";這得看你,如果你有把想法付諸於行動的幹勁的話,我可以幫你。";
";你要怎麼幫我?你連我靠的你近一點都要皺眉,對了,你的治療,還是應該繼續!";唐末晚似乎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體,一本正經的說着,";其實你本身真的沒什麼事情,本來還以爲有功能性障礙,但......";
";但經過你本人的親身實踐,其實完全沒問題是吧。";傅紹騫幫她將難以啓齒的那句話給說了出來。
唐末晚撇嘴:";雖然生理沒問題,可心理真的有很大問題啊!所以,治療不能斷!";
";可以啊,你想繼續治療我的話那就繼續治吧。";他難得的好說話。
倒讓唐末晚狐疑:";你說真的?";
他輕哼一聲:";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也是爲了你好的條件,";他補充說明,";你沒懷孕的事情,暫且不要說出去。";
";爲什麼?難道我要一直假裝懷孕嗎?";
他又反問:";難道你不想打擊唐宛如了嗎?不想離開傅子慕嗎?";
";假裝懷孕就能離開他?";
";是。";傅紹騫點頭,";我可以娶你。";
唐末晚徹底傻眼:";你要娶我?可我已經跟傅子慕......";結婚了啊。
";結婚了還可以離婚。";他神色平靜。
唐末晚呵呵笑:";離開他,嫁給你,這有什麼區別呢?";
";有啊,至少我不花心,你不用每天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出現上頭版頭條上。";
";我不care。";唐末晚滿不在乎的回答。
傅紹騫誇她:";你還真是心胸寬廣,有容乃大。";
有容乃大這四個字,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
唐末晚忍不住臉紅:";傅紹騫,你這個臭不要臉的。";
他不要臉?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女人這麼評價他。不過無妨。
";比傅子慕總是要點臉皮的,還有,我比他有錢。";
";......";唐末晚忍不住翻白眼,";你以爲我在乎錢嗎?";
";至少我不會跟唐宛如苟且。";
唐末晚擰了擰細眉:";說下去。";
";跟我結婚,我可以讓你繼續讀研究生,考博,也可以讓你留在陸立風的診所工作,兩年後,我就放你自由,當然,你還可以繼續治療我。實現你當醫生治病救人的偉大夢想。";
多麼誘人的條件啊。他真是瞭解她,分寸拿捏的處處得當。
對她來說,可算是百利而無一害。
那麼對他呢?";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利令智昏,但她並沒有。
";我,是好人。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我既然已經答應了負責,就會負責到底。";
唐末晚搖頭:";但我並沒有懷孕啊,不用你負責。";
傅紹騫有些動怒了:";唐末晚!你怎麼那麼冥頑不靈,事已至此,你覺得我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你已經身敗名裂,你如果還想在這個城市立足,除了嫁給我,你還有別的法子?難道你喜歡傅子慕?";
";怎麼可能!";她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而且他說的對極了。
";那你是不想離開傅家了?不想繼續考研讀博了?";
";當然想!";
";那沒有比我這更好的條件更好的出路嗎?";
好像是沒有。他的話,她完全無法辯駁。
身敗名裂四個字,太沉重。她暫時負擔不起。
";還是你擔心自己會愛上我?";
";你做夢!";她當場不留情的駁回,";我纔不會愛上你,你比我大那麼多,五歲?七歲?還是十歲?我有喜歡的人,絕對不會愛上的。";她說的斬釘截鐵。
雖然心頭有些稍稍不適,不過這答案,不是他希望聽到的嗎?
";很好,那你還在考慮什麼呢。";
也是,一想到傅子慕和唐宛如當時那錯愕的模樣,她痛定思痛,端的是與他比肩而立共同進退的心態:";好,傅總,我嫁!希望你說話算話。";
他說:";識時務者爲俊傑。唐末晚,懂得審時度勢,也是一種生存技巧。";
是啊,生存,她要離開傅子慕生存下去,傅紹騫就是她的依靠,比起傅子慕,她自然是更喜歡傅紹騫的。
哪怕他冷漠看起來不近人情,其實,內心還是溫柔富有正義感的。
每一次都在她危難關頭,從天而降,解救她於水火之中。
最重要的是,那個兩年之約。爲了追求更好的海闊天空,她樂意爲之。
傅子慕從沒想過,離婚協議書會是由傅成光送到他手上的。
二樓的書房裡,厚重的窗簾拉着,屋內只有桌上一站臺燈亮着。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盯着面前的離婚協議書,他面色死一般的寂靜。胸膛裡燃燒着一股無名的怒火,臉上卻不動聲色。
傅成光亦平靜的注視着這個與自己年輕時長得八分像的孩子,不過傅子慕比他更愛玩,也玩的更精,更外化,當然,也更容易吃虧。
他很清楚自己的兒子此刻內心究竟什麼想法,所以,開口:";拿回去好好看看,沒有問題的話就簽了吧。";
";簽了,憑什麼?";他咬牙,這幾個字就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傅成光滿意的盯着傅子慕臉上的薄怒,嗤笑:";不籤,又能如何呢,你曾祖父親自下的命令,傅家誰也違抗不了。";
傅子慕臉上的肌肉狠狠抽了一抽,伸手拿起桌上的香菸,點了一根,就這樣當着傅成光的面,肆無忌憚的吞雲吐霧,他的臉籠罩在層層的菸圈裡,傅成光微微蹙眉,打開了旁邊的窗子。
";如果我就不呢。";傅子慕的聲音隱藏在朦朧的煙霧中,連他的臉似乎都被身後的光影模糊了。
傅成光搖頭:";你沒得選擇。明天早上這份協議書就必須送到你曾祖父面前,如果你不籤,你會失去傅家所有股份的繼承權,包括我的,你也一分拿不到。";
";呵呵。";傅子慕輕笑,";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我娶了一個香餑餑啊,唐末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值錢了?就因爲小叔看上了,所以我要無條件的拱手相讓?如果今天,我已經跟唐末晚上牀,是不是也要把她奪走?";
";問題是,子慕,你晚了,也輸了,你們什麼都沒發生,而且,她還懷了傅紹騫的孩子。";傅成光拍拍傅子慕的肩膀,像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尊尊教誨,卻又不全然像是父親對孩子的憐愛,反而透着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我也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沒動她,不是你一直強烈要求娶她嗎?子慕,既然是隨意的開始,那就隨意的結束吧,爲了補償你,你曾祖父可是給了你百分之一的傅氏股份,這比起傅紹騫的百分之十,實在太重要了,你要好好把握纔是。";
";說完了?";傅子慕沉默的聽傅成光說完,指尖的香菸也正好燃盡,他拿着面前的離婚協議書站起來,另一手落拓的插在褲袋裡,";明天早上我親自給老太爺送過去,誰也不必費心,我心裡有數。";
傅成光沒有迴應,傅子慕究竟在想什麼,其實連他這個父親都琢磨不透。
身份揭穿,傅紹騫也用不着再遮遮掩掩,索性就將唐末晚帶回了自己的別墅。
這是唐末晚第三次來這裡了,滿眼金碧輝煌的裝修看着人頭暈目眩,再將身邊的這個高挺男人聯繫起來,腳步都有些走不穩了。
傅紹騫蹙眉看着她,唐末晚尷尬笑,管家如前幾次一樣,平靜客氣的叫她唐小姐,不過她總覺得她與傅紹騫一起出現,管家還是有些詫異的。
傅家保安嚴密,手段嚴苛,在傅老太爺九十壽誕上發生的奪妻事件,已經被傅家動用一切關係壓了下去,就連在場的每一個賓客,都收到了類似的忠告,不想惹麻煩的人,是絕對不會把傅紹騫和唐末晚以及傅子慕的孽障給捅出去的。
可唐末晚依然戰戰兢兢。
傅紹騫倒是隨意,動手脫了西裝外套交給管家,又吩咐:";給唐小姐安排一間客房,以後,她就住在這裡了。你需要保姆嗎?";
唐末晚一怔,忙不迭搖頭:";不需要,我完全可以把自己照顧好。";
他淡淡的點頭,完全一副合作的夥伴模樣:";那你自便吧,我去書房了。";盡大廳血。
";哦。";看着他信步上樓,那灑脫的姿態俊逸如行雲流水,坐擁千億財富而如此安之若素的,他應該算是個中翹楚。
管家的叫聲拉回她的注意力:";唐小姐,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客房。";
二樓都是客房,管家指着兩邊密密麻麻的門說:";你自己選一間吧。";
唐末晚看的頭皮發麻,二樓跟三樓是一樣的格局,她去過傅紹騫的書房,也知道他在哪裡,於是指了書房正對下的房間:";那我就住這間吧。";
管家頷首,沒有多餘的表情,拿出鑰匙爲她打開了房門。
房間的裝修雖然算不上極致奢華,但卻簡單明快,深得她心,尤其是水藍相間的壁紙和天花板上垂下的流蘇吊燈,清爽而不失簡約,她笑着對管家道謝,管家說:";不用謝我,我只是聽吩咐辦事,你先休息下吧,我去準備晚飯,好了就叫你。";
";好,謝謝福伯。";唐末晚乖巧的喊了一聲。
管家離去,她倒着翻到牀上,心頭卻如小腹一樣沉甸甸的,下意識的去找手機,纔想起自己的手機早被傅子慕棄屍荒野了。
哎,又該破財了。
躺在牀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她猛地跳起來,打開電腦,找到那家已經自動確認收貨的淘寶店鋪,按照醫生的話查看具體的生產日期。
擦!居然賣給她的都是過期的假貨!難怪還鬧出這樣的幺蛾子......
點開底下爲數不多的評論,居然都是差評。
都怪她當初心急,又心虛,不敢細看,飛快買好就完事了,結果......差評,差評,連續四個差評,又在底下狠狠評論一通指責了一頓纔算完!
然後果斷將店主拉黑,省的人家來騷擾她。
管家速度真快,這麼一會兒就用內線通知她可以下去吃飯了。
好吧,她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開門,傅紹騫也正好從三樓下來。
看樣子他已經沐浴過了,換了一身休閒的亞麻色家居服,黑亮的發上還掛着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珠子順着他的髮梢悄然滾落,落入他修長的脖頸內。
空氣中還隱約散發着他身上帶來的沐浴乳清香,那味道,如當初在走廊上救她的,如出一轍。
果然是他啊。
一想起那個吻,那一夜,她就情不自禁的臉發燒發燙。
低頭,盯着自己腳尖,亦步亦趨跟着他,結果他腳步一停,她就撞上去了,鼻尖碰着她的後背,她趕緊用手一捂,傅紹騫往前走了兩步,這才轉身看她,眉宇間雖沒太多不悅,但也算不上愉快:";以後,至少跟我保持一米的距離。";
這是嫌棄她的意思嗎?
她有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他已經在餐桌入座。
一張長方形的巨大餐桌,就兩個位置,他坐了主位,剩下的自然是給她的,飯廳空蕩蕩的比她們的寢室還要大,福伯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站在一邊,她有點兒不自然的遞過去一眼,想開口,不過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就像彭媛,是決不允許傭人上桌吃飯的,她也釋然,安靜的用餐。
傅紹騫的修養是真的好,一舉筷一投足都帶着貴族的氣質,刀叉趕緊清爽,絕不會像她一樣哪怕是小心翼翼也難免與碗碟發出清脆的碰撞。
一出聲響,在這個寂靜的餐廳裡就格外清脆,她也覺得相當尷尬,最後乾脆放棄,只使用筷子和湯勺,但喝湯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發出了類似嘶嘶的聲音。
果然,傅紹騫那挑剔的性格,微微蹙眉。
她呲牙,覺得如坐鍼氈,後來乾脆只吃白米飯。
看着他矜貴優雅沉默有禮的用晚餐,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來:";我吃飽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上三樓。";
離去。
唐末晚的筷子舉在半空中,點頭如搗蒜,目送他清貴的上樓。
然後,大快朵頤。
但還是儘量避免造成太大的動靜,畢竟,人在屋檐下,給人留個好印象不吃虧。
酒足飯飽,人生終於得以圓滿。
摸着舒服的胃站起來,看着滿桌稍顯凌亂的杯盤,她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問:";福伯,這些是要端去廚房嗎?";
福伯道:";我會處理的,你也上樓休息吧。";
上了樓,肚子吃的撐撐的,才意識到不對勁。
難道以後她的生活就都要是這樣的,吃飽了就上樓睡?
有些悶悶的站在陽臺上看着底下一片蒼翠蔥蘢的景緻,她開始甩手甩腳蹦蹦跳跳,做些飯後消化動作。
底下一個巨大的露天游泳池中藍澄澄的湖水在月光下閃着幽光,幾張白色的悠閒躺椅擺在岸邊,遠處花園裡的曇花正靜靜的綻放。
這座籠罩在星光月色下的別墅,像東方明珠塔上的那顆安靜的明珠,靜靜的佇立在山尖上。
唐末晚深吸一口氣,看看天色已晚,放棄了下樓的打算。
打開電腦,在alex的資料檔案上稍作修改,填上他的中文名字,傅紹騫。
傅紹騫,傅紹騫,她在心底默唸着這個名字,唸了好幾遍,突然覺得,很順口,很好聽。
而樓上正在處理公事的傅紹騫,莫名打了幾個噴嚏。
擡頭看了看未關緊的陽臺門,窗簾隨風擺動,他擰眉,起身,走到陽臺上,卻聽到樓下傳來噗嗤噗嗤的嘿咻聲。
他再度揚眉,身子探出陽臺外,看到唐末晚正在陽臺上高擡腿,擡的滿臉通紅,他於是出聲:";特殊期間,還是不要劇烈運動的好。";
呵——這突然哪裡傳來的聲音,唐末晚差點被嚇破膽,順着聲音的源頭望去,看到傅紹騫那倒掛金鉤的模樣,她沒好氣的啐他,";你幹什麼突然出聲啊,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我這是爲你好。";傅紹騫說完就縮回了身子。
唐末晚又扭了扭腰,承認他說的有道理,特殊期間,不可以過激運動。
哎,說起這個,也是一件煩心事啊。
";哎,喂,傅紹騫。";見他沒了身影,她趕緊趴到走廊上往上喊,";等一下!";
";幹什麼。";傅紹騫慢慢騰騰的居然又折返了。
她趕緊問:";你那治療,是不是該繼續了?";
他輕慢回答:";你都住進來了,還有長長兩年時間,何必急在一時,我這幾天很忙,暫且擱置一下吧。";
晚風吹過,吹起她單薄的衣衫,兩年。
未來的兩年,她都會跟這個叫傅紹騫的男人牽扯在一起,其實,也沒有想的那麼壞。
入睡前,她對自己說,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那就隨遇而安吧。
傅子慕拿了離婚協議書後,連臥房都沒回,直接驅車來到了傅老太爺傅站的宅子外。
第二天一早,傅站的私人管家就向他報告:";老爺,子慕曾少爺已經在外面站了一夜了,要讓他進來嗎?";
傅站休息的時候,是無人敢打擾的,傅子慕也沒讓人通報,就這樣在露水中迎來了晨曦。
撣了撣身上的露水,看到鏤花的黑漆大門在面前緩緩打開,他站的如一株翠竹。
管家爲他讓路:";子慕曾少爺,老爺在裡面等你,請進去吧。";
";謝謝。";傅子慕微微欠身,表現出良好的出身教養。
傅站是一個極重修爲的人,傅家的每一個子孫後代,在他面前,都要安分守己。
傅站雖然九十高齡了,但是身體極爲硬朗,可能與他每天早上都練習太極修身養性有關吧。
空曠的花園裡,特意僻了一塊空地出來,周圍都打理乾淨,可以認他穿着仙風道骨的隨意發揮。
傅子慕進來了也沒有出聲,就一直安靜的站在旁邊,看他打完一整套,放下手臂,回過頭來這才上前打招呼:";曾爺爺。";
傅站擦了擦臉上薄汗,喝了一口管家幫他備着的雨前龍井:";聽說你在門外等了一夜,到底什麼事情這麼重要啊。";
傅子慕謙卑的笑:";什麼事情也瞞不了曾爺爺,曾爺爺明察秋毫,那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他揚了揚手上的離婚協議書,放在了面前的桌上,";曾爺爺,這個,我是不會籤的。";
傅站的目光微微收緊,第一次那麼認真的打量這個在陽光下俊逸挺拔的曾孫,他兩個兒子都命薄,早早去世,剩下的子孫倒是不少,但是能出頭挑大樑的,卻少之又少。
傅子慕生性頑劣,沉迷酒色,他亦早有耳聞,所以對他此舉,他理解爲:";覺得我股份給少了?還是其他條件不夠好?你倒是說說看,我能夠滿足的都滿足你。";
傅子慕勾脣,笑容沉重:";就因爲小叔嗎?所以你那麼費盡心機的想把唐末晚從我身邊弄走,你就那麼疼傅紹騫,見不得他受一點委屈?";
傅站的目光徹底沉了下來,眼睛裡帶着一種直視不容被侵犯不容被僭越的權威,只是看了傅子慕一眼,便讓傅子慕心生膽怯,但絕不會因此而退縮:";曾爺爺,這份離婚協議書,我是不會籤的,這婚,我也是不會離的!";他說的堅毅,看似無一絲轉寰餘地。
傅站遞過去一眼,白色的眉毛微微上挑,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溝壑縱橫:";子慕,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傅子慕臉色一白:";曾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傅站去旁邊洗手,白色絲緞的晨練服在陽光下閃着柔和的光,傅子慕盯着他瘦削的背影,滋生了一晚上的勇氣似乎慢慢從腳底流逝,在傅站那雙看透一切的精明目光下,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傅站洗完手拿起管家準備在一邊的白色毛巾,擦之前,還特意對他說了一句:";子慕,這塊毛巾,我已經用了一年,你說我爲什麼要留着它呢,因爲它聽話,質地柔軟,我用的順手,習慣,可是如果有一天它不聽話不柔軟了,那麼——";他隨手往垃圾桶一丟,就把毛巾丟入了桶內,連看都未曾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