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以政治本身爲職業來賺麪包餬口的無聊政客,所有合格的政治家首先都必須有屬於自己的絕對綱領。這綱領可能是一份信念,可能是一種願望,更可能是一種道路,指導着他或她的一切行爲,哪怕赴湯蹈火、哪怕合縱連橫、哪怕陰謀卑鄙、哪怕百年孤獨,雖九死而無悔,雖千夫所指而甘之如飴。非如此不能貫徹始終,非如此不過牆頭細草,非如此則終淪爲牽線木偶。
而對於米達摩亞公爵,摩里亞蒂雖不詳知其爲人,但僅通過以往風聞的二三事績卻仍可斷定其人剛毅果決、志向高遠。特別是在公爵掌權的這十餘年間,沃夫岡的勢力發展極爲迅猛,甚至在克魯洛德內部已有不少其他實力容克隱隱聯合起來,企圖遏制米達摩亞派系的擴張。對外,沃夫岡則進一步整合在颶風荒原的力量,不斷把觸角伸向埃拉西亞。幾年前,公爵長女葉卡捷琳娜便是以權杖薩滿之尊、帶領部下公然血洗了福特堡的黑市交易,甚至還與守軍街頭巷戰了一番才施施然退走,可見其囂張跋扈到何種地步。
現在,就是這位位高權重的沃夫岡大公爵卻“冒天下之大不韙”,在聯合王國內公然實行他的“濟困策”,且一行便是十年。這背後若沒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只怕沒人會相信。
不過,不管米達摩亞大公爵到底想幹什麼,在現時點上卻還與摩里亞蒂無關。所以又與瑪格麗特簡單聊了幾句有關她父親的閒話後。便輕輕結束了話題。
此時又值深夜,月光下大雲號如孤雲夜走,下方百米處則是一片無垠的荒原陰影斑駁。只有零星的幾點篝火亮光散於廣闊的夜色中,彷彿在向月空訴說着荒野的幽幽故事。
安排下守夜的人員,摩里亞蒂起身離開船長室返艙休息。過了片刻,一直呆坐不動的瑪格麗特也站起身,抿脣跟了出去。而對此,一旁的克勞塞維茨只作不覺。
“摩蒂。”
摩里亞蒂的休息艙外,瑪格麗特猶豫良久,終於還是敲了門。而原本守在門外的古德里安早就被女狼人的“可怕目光”嚇得滾出老遠。反正矮人也看穿了。這男男女女的事旁人是管不得的。愛幹嘛幹嘛去。
“恩,進來說吧。”
摩里亞蒂並沒有休息,當即開門把瑪格麗特讓了進去。
“坐吧,想喝點什麼?紅茶怎麼樣?”
讓女狼人坐下。摩里亞蒂從一邊的桌上取出一隻暖壺。裡面是新泡上的雷特斯紅茶。
“好的。”
瑪格麗特點點頭。但只是接過對方遞過的茶杯又隨手擱在了案几上。
“摩蒂,你…真的跟那個子爵小姐好了?”
又沉默了片刻,終於耐不住心中的糾纏。女狼人問道。
“是。”
“爲什麼呢?是那個女人生得太美?還是你已經厭煩了海倻娜移情別戀?你難道不是已經訂婚了嗎?”
看着對方的眼睛,瑪格麗特終於大聲問出了這些日子來日夜憋在她心頭的話。不過頗爲尷尬的是,以女狼人的身份立場似乎並沒有什麼理由來質疑摩里亞蒂,至少對正主海倻娜來說,瑪格麗特同樣是潛在的“愛情敵人”。
“是的,我已經訂婚了,而且我也愛着海倻娜。”摩里亞蒂輕垂下眼睛,徐徐道。
“那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做!?”有憤怒、有不甘、又有着隱隱的一絲期盼,瑪格麗特質問道。
“爲什麼…”
擡起眼,看着面色漲紅的女狼人,摩里亞蒂嘴角慢慢抽動了一下,似乎在苦笑,又像是在自嘲。
是經不過美妙女-體的誘惑?是久別重逢後的心潮震動?還是終究敵不過那夜琉璃花房裡瑪蒂爾眸中的一抹枯寂幽光?
多少次摩里亞蒂捫心自問,卻也同樣說不清答案。
“幹嘛不說話?”
望着對方自苦到陌生的表情,瑪格麗特忽然有些心痛,又有了些釋然。
至少,眼前的男子還是那個用情認真的摩里亞蒂。呵呵,說一個腳踏兩船的人“用情認真”似乎更像是在反諷。但相比克魯洛德的那些妻妾如雲的大容克老爺或者情人和私生子多得數不清的埃拉西亞老舊貴族,摩里亞蒂真的算是乾淨得好像雛哥一般。
“你聽過‘紅玫瑰與白玫瑰’嗎?”就在這時,摩里亞蒂忽然開口道。
“紅玫瑰…白玫瑰?”瑪格麗特不由一愣,但隨即明白了對方的借喻,當即點點頭。
“紅玫瑰嬌豔多姿、熱情如火;白玫瑰純潔無瑕、惹人憐愛。無論哪個,都是花中之冠。但對於我來說,錯誤的不是到底應選擇紅玫瑰還是白玫瑰,而是在已選定了其一後又去摘取了另一朵。這,也便是背叛。”
“那你爲什麼還要這麼做呢?”瑪格麗特輕聲道。
“因爲軟弱…或者說,不忍…”
摩里亞蒂搖搖頭,卻不想去過多地辯解,因爲解釋最後還是會變成掩飾。而且對於一方的不忍,反過來卻是對另一方的殘忍。從這個角度講,多情便是無情,多心便是狠心。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做?”似乎聽懂了什麼,女狼人也輕嘆口氣,道。
“一個背叛者,想到的只能是卑鄙拙劣的蠢辦法。”
摩里亞蒂低下頭,不願再詳談了。對面,瑪格麗特也沉默了下來。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女狼人站起身,默默走到艙門前,背對着摩里亞蒂,輕聲道:“那我呢?我這朵黃玫瑰呢?你,也會不忍嗎?”
說完,瑪格麗特便直接拉開艙門快步走了出去,再不給對方一點應答的機會。
而對於這個近乎攤牌的問題,摩里亞蒂想要回答,卻不知該說什麼了。
兩天後,大雲號飛過颶風荒原北部並穿越克魯洛德邊防線,正式進入聯合王國的領空。因爲地精飛艇的飛行高度一直保持在海拔六、七百米以上,所以一路行來都未驚動過地面上任何目光的注意。就算有人偶爾擡頭上望,看到的也不過是一朵模樣不清的怪雲罷了。更何況荒原的盜賊和獸人又哪裡見過來自法師之鄉的地精飛艇。
不過,在大雲號進入索斯科那鹽鹼地後不久,遠處的天際便出現了一點可疑的黑影。接着,那黑影也好像突然發現了闖入進來的飛艇般筆直疾飛而來,直到在距離大雲號約五百米處的上方空域時才停頓下來,接着圍繞着飛艇做持續繞圈行動,似乎在偵查什麼。
“閣下,是電隼騎士。”
早在黑影飛近大雲號前,克勞塞維茨已經通過魔法沙盤向摩里亞蒂做了預警。而且據他判斷,能夠有權在沃爾夫斯堡周邊區域內公開活動的克魯洛德空騎士必定是隸屬於沃夫岡的“沙漠風暴空騎連隊”,否則早就被公爵大人打下來了。
當黑影接近地精飛艇後,摩里亞蒂等人便立即認出了那的確是一隻翼展超過十米、通體羽色雪白的電隼。而在電隼的背上則騎乘着一位全副武裝的比蒙狂戰士,正虎視眈眈地看將過來。
“瑪格麗特,看來是米達摩亞大公爵的飛偵騎士,你去接洽一下吧,請他向公爵大人通報我們的到來,並安排降落場。”
給自己加持了一個“透視之眼”,摩里亞蒂饒有興趣地望着不斷在空中作着各種警戒機動動作的電隼騎士。說實話,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種空騎,的確是相當了得。先不談那個已達到六級的中階比蒙狂戰士,光是那隻身形矯健、銳羽利喙的電隼就足夠吸引眼球。而且據傳聞電隼也是一類大名鼎鼎的飛行魔獸,天生具備召喚“閃電束”的類法術能力,威力堪比簡約版的“霹靂閃電”。再加上其絕佳的飛行能力和空戰機動性,絕對是全大陸級別的“空戰標兵”。
而女狼人似乎對於電隼空騎並不陌生,直接來到飛艇甲板舷邊,向對方釋放出專屬於沃夫岡的標誌信號。
當見到對面“奇怪飛船”上發出獨屬自家的信號標示,電隼空騎也是一愣,但隨即靠將過去,接着順理成章地看清了那站在船舷邊的竟然是瑪格麗特本人。要知道,在沃爾夫斯堡最令人尊敬和愛戴的無疑是米達摩亞公爵,而要說到最受人喜愛和追求者最多的則是公爵家的美麗二小姐瑪格麗特,甚至空騎士本人也是她的愛慕者。不過,出於戰術紀律和一個優秀偵騎士的軍事素養,電隼空騎還是沒有立即與飛艇接舷,而是仍與之保持了至少五十米的“安全底線距離”。對此,摩里亞蒂不禁暗暗點頭,大讚沃夫岡的戰力了得。
不過,當克勞塞維茨和數位沃夫岡中階比蒙也全副武裝地出現在瑪格麗特身後,大笑着與之打招呼時,電隼空騎這才真正放下戒備,駕馭着空騎徐徐在飛艇甲板上降落上來。
隨之,在女狼人的陪伴下,摩里亞蒂向着這位電隼空騎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