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看着倒下的屍體,呢喃道:“你本不該懷有希望的,因爲我要你死的時候,你已經死了。”他說完,又發出桀桀的笑聲。
這笑聲,像是一聲預示,隨即便是觀衆席鋪天蓋地的掌聲。偶像的每一個動作,都值得人去誇耀去頌揚。相信不久,諾克薩斯的各大戲劇院中,必定充斥今天發生的這一幕。這是強者英武神威的一幕,值得去模仿去表演。
但是劫並不覺得這樣的笑聲很好聽,相反,他在這笑聲之中聽到了扭曲的人性和自大。他覺得,發出這種笑聲的人,不會活得太長。
所以他站在了臺上,所以,惡魔小丑不笑了。
他問:“你不知道我是誰?”
劫說:“知道。”
小丑咧嘴笑了,他咧嘴笑的時候,就表示他很憤怒。他最討厭憤怒,因爲他一旦憤怒,就想殺人。就想要扼死站在他面前的所有活物。無奈他太容易憤怒,所以他總是想殺人。
他本來想直接動手殺掉面前的少年。但是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年與以前的獵物不同。因爲在少年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恐懼。高手的直覺向來就是很準確的。
惡魔小丑難得的壓下狂躁心性,他第一次正眼打量敵人。他是頭一次將站在對面的人定義爲敵人。
他問:“你是來殺我的?”因爲他已經感覺到劫身上的殺氣了。
劫點點頭。在很多事情上,他表現得很誠實。人之所以會撒謊,只是爲了掩蓋在意的事情,所以劫只在必要的時候撒謊。
惡魔小丑說:“你知道殺人者應該具備什麼能力嗎?”
劫說:“至少要比被殺者強。”
小丑說:“你說的很對。可見你並不笨,但是你要殺我,卻顯得不聰明。”
劫說:“不試試看,總不會知道答案。”
惡魔小丑瞪大眼睛看着劫,他的嘴咧得更大,也更醜。他顯然已經憤怒到極限。所以他出手了。他出手的時候,整個會場都颳起了一陣風。空氣都沸騰了。那是魔能大量匯聚的反應。
能夠調動如此龐大魔能的人,對世間的至理,一定有着極爲深刻的理解。
劫早就知道惡魔小丑的武器是兩柄短匕,因爲剛剛他殺死那四個人的時候,只動了兩次。要殺四個人,即使再快,也需要對準四個人的脖子各刺一下,更何況那四個人恰好是站在四個方位。所以要動兩次殺人,只能是左右手各握一把短匕。
惡魔小丑在出手的時候,他手中的匕首泛着翠綠的光芒。
劫知道,惡魔小丑不僅是精通殺人技術的高手,也是用毒的高手,並且在龐大魔能的增幅下,他短匕上的毒,即使是神明被刺中,也必死無疑。
可是惡魔小丑在逼近劫的時候,突然反身退出了五步。因爲他感覺到劫的周身有一股刺不穿砸不爛的力量。這力量像一個蛋一層繭。
惡魔小丑在一息之間刺出三次,一次對準劫的喉嚨,一次對準劫的心臟,還有一次對準劫的右眼。但是每一次都被彈開。
小丑第一次出手就失敗了。但是他的眼中卻閃爍興奮的光芒。他在面對對手而非獵物的時候,總會顯得格外瘋狂,而他知道,越是瘋狂,他的戰力也會越強。他喜歡瘋狂的感覺。他喜歡將對手撕裂的感覺。
惡魔小丑在試探性攻擊了一次之後,反而收攝了狂暴的氣息。他的呼吸變得悠長,他開始像之前那樣圍着劫來回踱步,彷彿要找出他身上的弱點。
劫發現,惡魔小丑的步伐有一種奇怪的韻律,腳步聲噠噠噠的敲在舞臺上,就好像敲在人的心上。起先聲音微弱,但漸漸的,卻彷彿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這腳步聲那麼小,但是彷彿整個會場的觀衆都能聽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氣息,但呼吸的規律卻變得越來越急,胸膛起伏也越來越大。所有人都覺得莫名的心慌。所有人都無法控制內心的恐懼。好像下一秒,就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唯獨劫靜靜的站在舞臺中央,他和來時一樣,臉上依然很平靜。
劫終於明白爲什麼之前舞臺上的面具男會如此恐懼,以至於忘卻自己不俗的武技。因爲他已經在急速的心跳中崩潰。他在惡魔小丑出現的那一剎那就註定死亡。他看到了自己的命運,所以反而更加恐懼。
惡魔小丑的步伐很奇特,有時劫感覺他近在咫尺,有時又感覺他在萬里之遙。他的身影開始若隱若現,到最後,終於消失在空氣中。
劫知道,那是惡魔小丑的殺手鐗:隱步。
那並非流傳於上古的空間魔法,但它卻是洞悉了世間至理之後所衍生的奧義。
劫也洞悉事理,所以他也有自己的奧義,但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奧義是什麼,即使是他的師父也不知道。因爲知道的人都死了。他並非刻意隱藏,只是那奧義無法叫人看見。
兩個高手在決鬥的時候,勝負往往只在一瞬間。
但是劫與惡魔小丑的對決,卻漫長到極致。
觀衆們只看到惡魔小丑繞着少年打轉,一步步的慢慢踱着,好像在悠閒的散步。但是不知爲何,每個人都瞪大眼睛仔仔細細的瞧着舞臺上兩人的細微動作。
誰都知道場面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因爲連空氣都變成了滾熱的風。
在一個瞬間,惡魔小丑步伐的韻律突然改變,由原本的緩步變得急切。步伐越來越急,節奏越來越快,到最後,惡魔小丑整個人都憑空消失,但是那韻律卻變得狂野肅殺。
呼吸跟不上節奏的觀衆,有的突然大哭起來,有的莫名大笑起來,卻沒有一個心情平靜的人。因爲人人心中都恐懼到了極點。
劫道:“你找不到我的破綻?”
空氣微微激盪,一股熱風吹在他臉上,卻吹不動他的衣袂。
劫又道:“你並沒有殺掉我的把握?”
整個空氣都沸騰了,風變得又急又狂野,直接將前排的觀衆吹得睜不開眼。
劫吐出一口氣,冷冷道:“你太急,所以你註定要輸,輸了就是死。”
舞臺憑空捲起一陣颶風,直接將前排的觀衆掀翻起來。後面的觀衆尖叫着往後退,卻並不打算走。這已經不是常人的戰鬥,沒有人願意錯過這樣一場戰鬥。
颶風中顯出小丑猙獰而狂野的臉,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眼中血絲密佈。他顯然憤怒到了極致。
但是他整個人都像沙袋一樣倒飛了出去。所有人都驚訝發現,他的胸膛上有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這傷口洞穿了他的胸膛。
劫一直很好奇德萊文的飛斧是什麼樣的。現在他終於知道了。他的飛斧不僅力量大,而且速度絲毫不比飛刀之類的暗器慢。在魔能的增幅下,速度和殺傷力更是驚人。
德萊文就站在觀衆席中,他的雙手握着他常用的那兩柄奇異飛斧。他看上去顯得很平靜,就像他只是一個觀衆。他總是將自己僞裝成一個彬彬有禮的人。這種僞裝,有時候大概會被人嘲諷爲虛僞。但幸好他從來都不在意,所以他得以保持這樣的性格十年之久。
劫看他的感覺很怪異,因爲劫的目標從來都只能由他來決定命運,絕沒有機會被其他人裁決,所以他皺了皺眉。只是雖然覺得怪異,他也不會開口去糾正什麼。因爲他很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惡魔小丑顯然很不甘心,他用僅剩的氣息問:“你爲什麼要殺我?”
劫露出驚訝神情。他本以爲像惡魔小丑這樣的人不會這樣問。“你知道的,很多人想要殺掉你。”
小丑說:“他們殺我,爲了賞金,爲了成名,但是你,絕不是爲了這些。”
劫點頭道:“我殺你,是爲了均衡。”
“爲了均衡!”
惡魔小丑佈滿血絲的眼睛幾乎要凸出來,他盯着劫,彷彿要記住這個人的樣子。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死在這樣的人手中。
因爲竟然有人殺他不是爲了成名,不是爲了正義,不是爲了賞金,也不是爲了仇恨,什麼理由都沒有。
他本以爲他會死在一個賞金獵人手中,或者一個暗地苦修企圖成名的少年手中,但最後都不是。
當一個作惡多端的惡徒在死亡的時候問對手爲什麼要殺他,對手卻說只是爲了均衡,這答案,難道不荒唐嗎?均衡是掌控世界之神煩惱的事情,誰又能代替神來裁決世人呢?
覺得自己能代替神明的人,大概只有瘋子,或者是愚蠢至極的人。
劫搖搖頭道:“你變得更加憤怒了。你很清楚恐懼能讓一個人變得軟弱,卻忽略了憤怒會讓一個人滅亡。”
小丑說:“惡徒,本應該被法律裁決,被貫徹正義之人裁決,卻不應該死在一個愚蠢之人手中。你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人,但你卻成了這樣的人。這就是我憤怒的原因。我死於愚蠢之人的手中。”
小丑說完,竟然嘎笑起來,然後他死了。
劫的眉頭再次皺起,他在不滿的時候就會情不自禁的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