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宮中的空氣再次凝結,建寧帝臉上的那一抹笑意瞬間被陰鬱取代。
右手緊握,建寧帝輕捶了兩下手側的雕花桌几。良久後,沉聲道,“是哪一宮的妃嬪,竟是如此的大膽!”
秦皇后低下頭,看着李青慕低垂的側臉,小心翼翼的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最後,跪下道,“臣妾無能,待到巡夜的太監前來稟報,臣妾又派人出去尋的時候,已是找不到那名膽大包天的宮女了。”
秦皇后跪下,李青慕不敢獨站,再次提起裙襬跪到了建寧帝的腳下。
“昭月夫人,你呢?”建寧帝皺眉問道,“翡翠湖在你的怡景宮內,你既是最先知道這件事的,爲何不派人去查?”
“皇上,臣妾已經派人去查了。”李青慕看着建寧帝龍袍下襬,道,“臣妾在翡翠湖上遇到那個宮女後,回去後馬上命人去查看,這才發現了那個包袱。宮人不知如何是好,回來稟報了臣妾後,臣妾又派出鳳陽殿中的人去搜宮,也就是這個時候,巡夜的太監將這件事稟報給了皇后娘娘……”
“夜深人靜,你到翡翠湖上去做什麼?”建寧帝又問。
李青慕擡起頭去看建寧帝的眼睛,想從中分辯這句疑問是他真的想知道,還是隨口問問。
“你去那裡做什麼?”建寧帝又問。
“臣妾……”李青慕分辯不出,低下頭後回道,“臣妾胸悶,便帶着宮女出去隨意走走。”
“皇上,若不是昭月夫人無意間遇到那個小宮女,只怕這骯髒的事還揭露不出來……”秦皇后在一側幫李青慕說話,道,“皇上,如今這事,要如何……”
建寧帝閉上雙眼,身上籠罩的怒氣越來越濃。深吸一口氣後,建寧帝道,“查,捉到後定要嚴懲!若這股風氣不正……”
“臣妾定當細查,定不會讓那膽大之人逍遙法外。”秦皇后連忙接口,隨即又擡眸問道,“只是,皇上,這事是明查,還是暗查?”
“你說呢?”建寧帝睜開眼看向秦皇后,聲音已是寒到了極致。
“臣妾明白了。”秦皇后膽顫的回道,“臣妾定會暗中將這事查個一清二楚!”
暗查,雖然做起事來束手束腳,可卻保全了皇室的顏面。
李青慕回到鳳陽殿時,已經是巳時三刻。因一夜未睡,走路的時候就如踩在棉花上一般。一個不穩,在邁進鳳陽殿高高的門坎時摔倒在地。
採香和問晴的大呼小叫中,李青慕抱着腿,咬着脣,痛得出了一身冷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回到內殿中撂起裙襬一看,左膝蓋已經瘀青了。
問晴忙拿了個溼帕子給李青慕揉,一臉的心疼。
等到李青慕不再皺着一張小臉叫痛後,採香對問晴輕聲道,“給公主傳膳吧。從昨夜到現在,一口膳食也未進呢。”
“先準備熱水吧。”李青慕拿帕子輕碰膝蓋,對兩人道,“頭痛的厲害,沐浴後我要好好睡一會。”
“是,奴婢這就去吩咐。”問晴轉身出去聞了。
見李青慕打了個哆嗦,採香拿件薄披風披到李青慕的身上,道,“公主,可請御醫來看看?奴婢摸您的身子有些燙。”
“沒事。”李青慕將披風往緊裹了裹,臉上依舊無一絲血色,道,“睡一會就好了。”
“公主,您說昨夜這事……”見李青慕的眉頭微皺,採香住嘴了。
沐浴過後,李青慕在問晴的服侍下喝了一碗白粥。本想着睡一覺便好了,可誰知剛躺下胃裡便翻涌起來,將剛嚥下的粥都吐了出去。
當將酸水全部吐淨後,李青慕只覺得頭痛欲裂,看着眼前的東西左右亂晃。
怕再吐,李青慕合上了雙眸。
問晴用錦被給李青慕蓋嚴,皺着眉對採香問道,“出去時還好好兒的,怎麼回來就病了呢?”
“入了夜的關雎宮太冷。”採香將嫩黃色的牀幔放下,看着將小臉皺成一團的李青慕,對問晴道,“我先、想回來給公主拿件披風,可當時你是不知道皇后的那番作派……”
問晴將開着的窗戶關上兩扇,只留一扇通風,對採香道,“我這就去吩咐人請御醫。”
採香回頭看了眼縮在牀榻中的李青慕,對問晴點了點頭。
李青慕窩在牀榻上,雖然閉着眼,卻將採香和問晴說的話一字不露的聽到了耳中。
當兩人輕手輕腳的離去時,李青慕正將右手三指搭在右腕上。
暑熱而已。
前一日她在灼熱的陽光下站了許久,一夜未睡,讓病症加重了。
會看不會醫,說的就是李青慕這種人。她能通過切脈診斷出自己得了什麼樣的病,卻不會開方下藥醫病。
下毒她會。
將手放下,李青慕把頭也縮到了被子裡。感覺着從自己口鼻中呼出的灼熱氣息,慢慢的迷糊了。
未時一刻,隨着一道閃電,皇城上方落下了雨。
頂着大雨,宮中負責記錄彤史的女史來到了鳳陽殿。
女史,負責記錄皇帝與后妃之間的房事。她們掌握着皇帝與后妃們的生辰八字,深知妃嬪們的月信情況。
大月後宮的女史分爲兩種。
一種,如此時站在鳳陽殿中,年紀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嬤嬤一般,只負責記錄。
另一種,則如凝詩凝笑一般,是負責教導妃嬪房事的教引宮女。
在教引宮女中,還有一種是教引太子房事,甚至是教導皇帝牀笫技巧的。
這兩位女史分別是姜嬤嬤和杜嬤嬤。
見到這兩位嬤嬤來,採香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了上去。足可見,這兩位嬤嬤在宮中的地位要有多高。
姜嬤嬤長相略兇,倒着三角眼,即便是笑時,也帶了三分戾氣。她深知自己的模樣不討喜,所以只是跟在杜嬤嬤的身後,抱着一本小冊子,手中拿着一隻硃紅色的筆。
杜嬤嬤的年紀要比姜嬤嬤略年長上幾歲,長得慈眉善目,見到人未等說話,先笑了。
見到採香迎出來,杜嬤嬤笑着對採香說明了來意。
后妃的月信會因各種原因而變動,所以她們會每隔半年到各種宮殿中走上一翻。
上一次查錄此事,是在四個月前,當時的李青慕還在禁足之中。
採香同李青慕到關雎宮中去了,所以知道女史此來的真正目的。所以也並未隱瞞,將李青慕的月信日子報了上去。
杜嬤嬤細細的聽採香說,姜嬤嬤則細細的拿着筆記。
當將日子記妥後,杜嬤嬤又笑着對採香道,“算日子,昭月夫人半月前剛走了月信,想來是能侍寢的。”
採香一笑,“自是能的。”
“可否讓我進去看一看昭月夫人?”杜嬤嬤又笑道,“許久日子不見昭月夫人,想給昭月夫人請個安。”
“這……”採香臉上露出了難色。
杜嬤嬤的要求並不算無禮,可眼下李青慕正病着。
“可是不方便?”杜嬤嬤問道。
“只是我家主子招了風寒,病了。”採香如實道。
“那也便看上一看吧。”姜嬤嬤面上無一絲笑容的道,“看了,我們也好回差事……”
採香火氣立馬就升了起來。
杜嬤嬤連忙賠笑道,“還請採香姑娘行個方便。”
採香知道兩人因何而來,將氣忍下後,引着姜嬤嬤和杜嬤嬤進了寢殿。
寢殿內,李青慕睡得正迷糊。聽到有人進來,低聲叫道,“採香,我渴了。”
採香連忙到桌几處倒了一盞溫茶,掀開牀幔遞給李青慕。
李青慕睜開眼,掙扎着坐起了身。
花盞中甜膩的花茶味道鑽進鼻孔,引得李青慕乾嘔了幾下,哇的一聲又吐了起來。
杜嬤嬤連忙拿將牀側的痰盂拿起來,放到了李青慕的牀榻下。
李青慕胃裡沒有東西,只嘔出幾口酸水便癱在了牀榻上,臉色呈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潤,嘴脣卻蒼白的厲害。
採香輕撫李青慕的後背,眼中露出心疼,“公主,您好受些了嗎?”
“噁心的厲害。”李青慕微微輕喘,擡眸看到杜嬤嬤,問道,“杜嬤嬤?”
這輩子李青慕只見過杜嬤嬤一次,是她剛嫁過來時。可上輩子,卻是沒少見。
杜嬤嬤忙對李青慕福了下身子,笑道,“是奴婢,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到各宮中錄入主子們的月信……”
李青慕聞言微微點頭,明白秦皇后這樣做的目的。
錄入月信爲假,讓有經驗的嬤嬤四處走一走,看哪宮的妃嬪有小產之症纔是真。
見李青慕病中不願說話,杜嬤嬤起身,笑道,“擾到昭月夫人休息了,奴婢告退。”
說罷,杜嬤嬤帶着站在遠處的姜嬤嬤福身告退了。
杜嬤嬤同姜嬤嬤出了鳳陽殿,沒有再到別處去,而且是直接回了關雎宮。
她們在到鳳陽殿前,已經將怡景宮的別處宮殿都去過了,此時,只差去給秦皇后回話。
關雎宮內,建寧帝同秦皇后正坐在外殿之中吃茶。
此時,建寧帝已經換了一身平常服飾,身上已無了怒氣。秦皇后也換了赤色宮裝,挽起了髮髻。只因未休息好,眼下還有着微微的黑色。
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桌几上,秦皇后用錦帕擦了擦嘴角,對建寧帝輕聲道,“臣妾已經派人到怡景宮中挨個去查看,定能查到一些端倪的。”
建寧帝輕嗯了一聲,擡起頭正巧看到香脂帶着杜嬤嬤和姜嬤嬤從外面走了進來。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