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瑟口中的那個廣場,是距離珠江村最近的洛河鎮,陸程上班的超市就是在這裡。
廣場,就在超市的旁邊。
今晚廣場上人挺多,很多父母帶着孩子出來放煙花,也有年輕的情侶結伴來約會。季微他們帶來的煙花不多,只有一把最便宜的小煙花,跟一個五塊錢的噴花,和一個旋轉噴花。
廣場也有賣煙花的,不過死貴。陸瑟手裡這個,是她年前買的,一袋子才三十塊錢。
找了個空位置放煙花,陸瑟拿着打火機,不敢點燃。她回頭朝陸程招手:“哥,你來幫我點嘛。”
陸程鄙夷陸瑟:“你會幹什麼,點個煙花都不會。”話是這樣說,但他還是走了過去,點燃了那個旋轉噴花。
季微靜靜地看他們玩,陸程明明已經十七歲了,但放煙花的時候,他的眼睛卻亮晶晶的,嘴角也是上揚的。
季微又看了眼陸瑟,陸瑟就蹲在陸程的身旁,正用笑眯眯的眼神看她哥。季微忽然就懂了,剛纔陸瑟說不敢點菸花,只是個藉口。
這個小女孩,是在找藉口,給他哥哥一個光明正大玩煙花的機會。
陸瑟想起了季微,又擡頭問她:“然然姐,你要玩麼?”
季微zhà dàn都點過,對點菸花是提不起興趣的。
“不,我看你們玩就好。”她坐在花壇上,人挨着人的廣場,陸瑟跟陸程的靈魂最乾淨。季微盯着他們兄妹,一時間,沉默下來。
這是一對好兄妹。
季微有些喜歡他們。
禹城也是個好地方,挺溫暖的。
那個晚上,他們在廣場上熬過了十二點。十二點的時候,禹城市中心放起了煙花。雖然全城禁菸花爆竹,但這是過年,市區特定地區還是可以放煙花的。
三人仰頭看着遠方天空中不停綻放的煙花。
看完煙花,陸程說:“走吧。”
“嗯,好。”
回程的路程,沒有交警,他們直接走的主公路。路過那個高速橋洞的時候,季微看到橋洞下面站着一個人。
陸程在那人面前停了車。
那人站在夜色下,穿得有些破舊,一頭長髮用一根橡皮筋綁在腦後。適應了光線,季微纔看清那人的長相。
那是個女人,年齡約莫三十出頭,長相看上去是普通的,因爲從沒有保養過肌膚,又總是風餐露宿,臉頰皸裂了口子,還紅撲撲。
這是個女乞丐。
女乞丐手裡拿着一個碗,那正是之前陸程從家裡帶出來的。女乞丐將碗遞給陸程,被陸瑟接過。陸瑟朝啞姨甜甜的笑,並對啞姨說:“啞姨,新年快樂。”
陸程也衝那女人點頭,“新年快樂,啞姨。”
啞姨擡起雙手,一陣比劃。
季微沒看懂,倒是聽到陸程對啞姨說道:“你好好休息,做個好夢。”告別了啞姨,三人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季微也沒有多問那啞姨的身份。
那之後的幾天,陸瑟跟陸程都早出晚歸,都在努力賺錢。季微猜得出來他們努力賺錢的原因,這對兄妹應該沒有錢了,可是他們馬上就要開學了。
沒有錢,可不行。
上學前兩天,陸瑟把家裡的鞋子拿出來洗,季微坐在搖椅上,盯着鐵盆旁邊的鞋子。一共四雙,兩雙帆布鞋,兩雙運動鞋。
運動鞋很便宜,就是市場上那種三十五塊錢一雙的。帆布鞋大概十多塊錢一雙吧。
陸瑟洗鞋子很認真,那愛惜的樣子,像是對待奢侈名鞋。季微目光微閃,大冬天穿帆布鞋,會冷的吧?
季微這才注意到,陸瑟一個女孩子,竟然連一雙靴子都沒有。
季微捏緊了拳頭。
看樣子,她要儘快賺到錢纔好啊。
洗了鞋子,陸瑟走到季微身旁坐下,她問季微:“然然姐讀高几了?”
從小仙女死後,季微就沒有讀書了。
跟着靈鶴走南闖北,不方便讀書。但這不代表季微就笨,相反,季微還很聰明,她會講英文,懂許多物理知識,會修車、會修電器...
那都是小仙女教的。
道上行走的人,總是有一身本事。但他們的本事在面對學校考試的時候,是沒有什麼作用的。
季微搖搖頭,說:“高一,下半年高二。”
“我哥哥現在讀高二。”
“嗯。”
上學前一天的中午,陸程結束所有寒假工。
他領到了工資,超市那邊領到了一千塊的工資,西餐廳那邊領到了三千五的工資。店長着實喜歡陸程,念在陸程那張臉給店裡長了不少營業額的份上,額外給他包了一千的紅包。
陸程拿到紅包準備走的時候,店長還不忘叮囑他:“陸程啊,有空的話,五一、暑假、十一,都可以來我們店工作啊!”
陸程自然滿口答應下來。
五千五百塊錢,就是陸程的所有存款了。但這實在是太少了,他還欠方叔八千塊,他跟陸瑟讀書也需要生活費,再則,家裡還有個病號。
陸程回家的路上,看到街邊聚着七八個一身匪氣的人。陸程把車停在路邊,盯着他們看了起來,注意到陸程的打量,對方還朝陸程吹了聲口哨。
陸程趕緊上車,麻溜地溜了。
回到家,陸程給陸瑟老師打了個電話。陸瑟現在還是九年義務教育,學費倒是不貴,加之又是孤兒,學校裡減免了許多。
儘管如此,住宿費一學期要五百,住的還是八人間。生活費每個月要三百五十塊,一次性要交四個月的。
陸程把陸瑟的一千九百塊錢,放到她的書包裡。又給自己的高中老師打了個電話,詢問今年的學費。他讀高二,每學期學費要兩千六,住宿費一千多,生活費是他們自己充卡,花多少充多少。
陸程不住宿,但學費的兩千多塊卻是必須出的。陸程有獎學金,有孤兒補償金,但那都要期中才會拿到手。
五千五百塊,頓時只剩下一千多了。陸程嘆息一聲,這點錢,能做什麼呢?
家裡這病號也是個窮光蛋,米跟油最多還能吃一個月...
陸程躺在牀上,生活的壓力把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壓得喘不過氣來。深夜裡,季微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她覺得奇怪,便起牀出了房間。
季微看着陸程徒步離開了家。
那時候,是深夜一點鐘。
他要去哪裡?
季微一時好奇,沒忍住,直接跟了上去。季微不想讓陸程發現她的行蹤,那陸程就絕對沒法發現。她看見陸程走進了一家電子遊戲廳。
季微有些詫異。
遊戲少年?
沒一會兒,季微又看到陸程出來了,這次,跟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幾個人。那幾個人穿得五顏六色,一身匪氣,讓人心驚。
季微小心跟着,看着他們將陸程帶進了個別墅小區。
珠江村雖然是個村,但距離村子半個多鐘頭遠的山下,卻是一個別墅羣。季微進不去別墅,只能在外面等。
她一直等了兩個鐘頭,兩個鐘頭後,陸程出來了。
他是站着走進去的,卻是被人擡着出來的。
季微眼睜睜看着兩個男人將陸程丟到了花叢裡,往他身上丟了一袋什麼東西,就有說有笑地進了別墅小區。
季微正打算朝陸程走過去,就看到陸程掙扎着爬了起來。
陸程一邊咳嗽,一邊跪在地上,打開袋子。
季微看到陸程從袋子裡面掏出一疊錢,那麼厚,季微估測估計有一萬塊左右。陸程清點了錢,確認沒有少,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來,拖着一身傷往前走。
季微回頭看了眼別墅小區,趕緊地跑回家。
...
陸程咳嗽着回到家裡,發現季微坐在客廳裡。季微掀起了毛衣,在往自己背上擦藥水。陸程見到了她的背,趕緊轉身,語氣裡帶着慍怒,斥責她:“你怎麼在客廳擦藥?”
季微說:“我以爲你們都睡了。”
她趕緊放下毛衣,將藥水跟棉籤以及外傷藥都放在桌上,她說:“我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藥都扔了吧,我不喜歡家裡備着藥。”
說完,季微就回了房間。
陸程身上的傷,疼得很折磨人,他目光忍不住往藥水上面看。
等季微房間的燈光熄滅了,陸程這才走到季微之前坐的位置坐下。他脫掉衣服,露出胸口、後背、大腿上的傷痕,那全都是被人用腳踹出來的傷痕。
陸程盯着自己滿身的傷痕,沉默了下來。
他擦了擦發酸的鼻子,自己動手將藥塗在身上,然後將剩下的藥收了起來,藏在了一個陸瑟跟季微都找不到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快亮了。明天開學,陸程不急着去學校,他可以先好好睡一覺。
倒在牀上,陸程蜷縮着身子,嘴裡囈語了幾句什麼,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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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哦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