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段至聖時,錢太鐸有點認不出他來了。
分開不過一兩個月,在北慶時,段至聖還是以前的段至聖,風輕雲淡,除非他與你說話時之外,幾乎不會有多強的存在感,但在錢太鐸心中,那時的段至聖是強大的,是一個厲害的異能高手。
然而此時,段至聖坐在一張躺椅上,精神萎靡,看到錢太鐸等人進來,也沒有起身迎接,而是懶懶的坐在上面,像是一個日暮黃昏的老人。
他是回來了,幫錢太鐸等人脫身之後,就回到了這裡,但此時的他,頭髮花白,臉上皺紋清晰可見,額上還有一塊極其難看的斑。
異能綜合症!
錢太鐸心一沉,忽然想起了這個恐怖的名字。
異能綜合症的表現五花八門,但總體來說,還是有跡可循的。
段老大兩個月不見人,此時見面,居然像是比以前老了二十歲,加上臉上那種斑紋,實在是令人震撼!
錢太鐸看了幾眼,心中震撼,半句話也沒有說出。
而他身後的趙劍鋒幾人,與段至聖相處的時間,比他要多得多,此時心中的震撼更大,一時間房間裡一陣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都坐吧,站着幹什麼。”段至聖卻是揮了揮手,對衆人說道,“以前我在廢墟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麼客氣。”
一羣人這纔回過神來,嗯嗯兩聲,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但眼神卻仍舊注意在段至聖身上,不曾移開。
段至聖無奈的嘆息一聲,說道:“我就知道,如果你們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會是這種眼神。本來我已經找到了一個風水寶地,準備就這麼算了,你們永遠不要見到我纔好……可是,聽說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知道你們頂不住,我又忍不住要來找你們。畢竟,你們都是我帶出來的,放心不下啊……”
頓了一會兒,他瞪了幾人一眼:“看什麼看,想笑就笑吧。我這個樣子,你們是不是很開心?你們心裡都在想:這個沒良心的段老大終於要死了吧,看看,這就是下場……”
沒有人笑。
異能綜合症,自異能成爲全民化的一種技能以來,就一直伴隨着人類,成爲許多人生命中的噩夢。
這種病症的發病率很高,在座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認識的人得過這種病,大部分是治不好的,像錢太鐸父親那種,得了病最後還能平安出院的,十之二三。
所以,每當看到這種病人出現之時,衆人都是心有慼慼焉,更別說此時得病的是段至聖了。
雖然段老大從不誇口,從不透露自己的感情,但是,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明白,段老大是一個極度驕傲的人!進入機甲部隊,只爲學到最先進的機甲技術,以此來配合自己的異能,當學成之日,毅然從組織叛逃,他這樣的人,連多一刻屈居人下都是不肯的!
正是因爲這樣的驕傲,所以,當他得知自己得了異能綜合症之後,纔會以那樣一種方式,把廢墟組織交給了錢太鐸,而自己卻悄然離去。
他是不想讓認識的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只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天羅把矛頭全部對準了廢墟,那是他以前的心血,就像是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這個組織,所以,當得知天羅已經殺奔信州時,他坐不住了。
即使將自己的現狀暴露了又如何?
尊嚴、驕傲,這時候都來不及顧及了。他顧及的,只是廢墟這個組織。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血,在天羅的攻勢下,毀於一旦。
所以,他及時的出現了,幫趙劍鋒等人脫了身,並在這裡,再一次見到了大家。
這個時刻是極其尷尬的,他心中充滿了無奈,而其他人,則是心情壓抑。
沉默,沉默……
然後,一直戴着眼鏡的孫曉忽然哭了起來。
這是個安靜的年輕人,雖然不太愛說話,但是他內心的感情無比豐富,說起來,這裡的人之中,要數他對段至聖的依賴性最強了。
所以,他是第一個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的人。
“哭什麼哭?是不是個男人!”段至聖吼了一聲。
這一吼不打緊,孫曉的眼淚留得更歡快了,旁邊的於洋和屈招也是眼眶溼潤,眨巴眨巴的,就連趙劍鋒,也是忽然回過頭去,用袖子在臉上抹了一下。
錢太鐸心裡也不是滋味,不過他看到孫曉的樣子,倒是覺得這小子太不爭氣了。不過是異能綜合症而已,還死不了人。想當年,他老爹也是得了這個病,卻硬是被他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場中唯一沒什麼感覺的,大概只有溫韓忠這個才加入組織的人了。他沒有見過段至聖,也就談不上什麼感情,看到好幾個男人都要哭的樣子,咧了咧嘴,彷彿是在嘲笑,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好半晌,衆人情緒才穩定下來。
段至聖敲了敲身邊的一直,說道:“好了,我的事情你們也看到了,我段至聖雖不說頂天立地,卻也不需要你們的眼淚同情,都把這些收起來吧。我來這裡,也是得知天羅的事情,纔過來看一看的,想不到剛好就碰到那些人來找你們麻煩,這一次,很是麻煩,說起來是我牽連到你們了……”
錢太鐸聽到這裡,覺得很是赧然。
這件事,說到底其實是他惹出來的。當初周遠和他起了矛盾,他當時本來就要去給周遠一些教訓的,後來撞到段至聖,雙方做了個交易,就由段至聖代勞去了。
如今,周遠還是如一個白癡一般,生活不能自理,錢太鐸也以爲這件事早就過去了。誰知道,天羅和機甲部隊打着打着,突然就停了下來,空靈之塵還把當初的事情捅了出去,結果,導致廢墟立刻就處於極度危險的地步。
所以,歸根溯源,這件事的責任,其實是在他身上。
錢太鐸當即接口道:“段老大,你說這話我就無地自容了。這件事是我惹出來的,要說對不起的人,也應該是我。這一次天羅來勢洶洶,我們與之對抗,雖然這第一次是保全了下來,但之後還難說得很……我錢太鐸不是沒有擔當的人,這樣吧,我立刻找人,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說出去,然後你們各自離開國內,天羅即使要找麻煩,也是找到我的頭上。”
這之前,錢太鐸還覺得,以廢墟的實力,對抗一下天羅也不是不可能,但和第七組交手了一次,他就知道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天羅,不可敵!雖然這次他們死了兩個人,但是,第七組還有八個高手,除此之外,還有第六組、第五組、第四組……源源不斷,他們總共才六七個人,又怎麼可能擋住如此多的人的輪番進攻?
爲今之計,最好的辦法就是分散,脫離天羅的勢力範圍,讓天羅無人可找。
這樣一來,只剩下錢太鐸自己,他還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與天羅慢慢周旋,一直磨到對方沒有耐心爲止。
“這個提議不用說了。”段至聖卻是果斷擺手,拒絕道。
另一邊的屈招也是眼皮一擡,搖頭道:“錢老大你這就不對了,大家有難同當,什麼牽連不牽連的。這些年我們每個人手上都有好幾條人命債,如果一有人報復,大家就各奔東西,這還是一個組織麼?”
趙劍鋒和於洋幾人也是搖頭,不說話。
錢太鐸心中一暖,這一次,大家總算沒有拋棄他離開,讓他感到了組織的溫暖。
段至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這件事沒什麼好說的,你以爲放出你所說的消息,就有用麼?周遠是我親自下手的,這個干係擺脫不了,天羅的人就不會放過我,即使逃到國外,也還有機甲部隊在守株待兔。我既然回來了,也就不會離開,會和你們一起應付這個難關。”
“段老大……”孫曉頓時感動得稀里嘩啦,眼淚彷彿又要止不住的落下來。
錢太鐸看衆人決絕堅定的模樣,便知道這些人不會離開了,當下也不再提此事。
又和衆人討論了一番當下的情況,然後,錢太鐸換了個秘密通訊號碼,撥通了張雲生的電話。
這次天羅的人來的如此突然,作爲一個消息靈通之人,這次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了。而且,天羅第七組調來的那些精英戰士,混跡在軍隊中的羅彥環等人,怎麼也該聽到一點風聲吧。
他不是想去質疑這些朋友什麼,只是想要證實一下。
“錢兄弟,你在哪裡?我聽說那個別墅出事了,發生了大規模的戰鬥,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怎麼樣?我都急死了。”電話甫一接通,錢太鐸剛說了個喂,就聽到了那邊傳來張雲生焦急的問話。
錢太鐸一陣感動,看來張雲生這邊倒是沒出什麼事。
當下說道:“天羅的人忽然殺過來了,還好我們見機得快,暫時沒什麼事。”
“天羅?怎麼會?我一點消息都沒有。”張雲生愕然。
錢太鐸想了一下道:“是天羅第七組的人,還有好些精英戰士,這些人公司兇猛,看樣子是部隊特殊培養出來的。”
張雲生肯定的說道:“戰士?肯定不是信州這邊部隊的人!老羅現在還在我這裡,他說根本沒有人來部隊調遣戰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