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輪擊鼓傳花開始了。隨着《拉德茨基進行曲》歡迎而明烈的節奏,那朵紅花傳來傳去,也不知這李天星是不是故意的,花兒最後竟然落到了“曾大丫頭”懷裡。
曾海華紅頭脹臉的站了起來,早知道這花會落她懷裡,她寧願不來參加這個狗屁的聯歡會。她活了三十多年,最大的遺憾就是不會唱歌,五音至少缺了仨音兒。曾海華這女人,平時跟人接觸的不是太多,說話能臭出十萬八千里,逮誰跟誰擡槓,好像人人欠她八百吊錢一樣。當然,欠她八百吊錢的人中不包括張新。
看着曾海華求救的目光,張新有點坐不住,如果真讓這女人去“兔子跳”,晚上不把分切了纔怪!上學那會兒,這女人在音樂課上從來不張嘴,只有一次例外,曾海華唱了一首兒歌,到現在張新還記得歌詞:小三娃放學後,一把鐮刀拿在手,上東莊呀下西溝,哪裡有草哪裡走……結果可想而知,能把狼招來的所謂歌聲,讓班裡那幾個調皮的男生笑得蹲在地上。從那兒以後,這曾海華再也沒唱過歌,就連自己偷着在被窩裡都沒唱過。
看着曾海華實在可憐,張新站了起來,扭身面向大家,說道:“我跟曾主任來個二重唱吧,中不中?”
“中”和“不中”兩種聲音混到了一起。張新倒是反應很快,向曾海華招了招手,曾海華會意,站到了張新身側。
張新向前一步,對孟豔秋說道:“來首《爲了誰》。”
旋律想起,張新嘴一張,吳蔚便暗暗吃驚,他還真沒想到,張新的歌唱得真是太好了,聲音渾厚,哪句都在調上,高音不破,這可真是太難得了。曾海華嘎巴着嘴,光對口型卻沒有聲音,漸漸的,衆人發現曾海華連口型都對不上。
“曾大丫頭”這種女人,還是少惹爲妙。鄉幹部們都是這種想法,嘎巴嘴也行,人家有領導護着。
幾輪擊鼓傳花下來,直接被按到板凳席上給陳志遠做伴的,又增加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計生辦的大姐。在衆人的調笑聲中,等待“兔子跳”的人數增加到了四個。
李天星這次手疾眼快,花終於落到了吳蔚懷裡。吳蔚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走到臺前,向衆人鞠了個躬,回首對孟豔秋說,“孟姐,《再回首》。”
吳蔚歌聲飄出,會場便靜了下來,什麼叫天籟之音?人家這才叫唱歌呢!有幾個唱的那不是歌,那叫鬼哭狼嚎。李天星靜靜地坐在前排,看着吳蔚意興飛揚的面孔,豐富的面部表情,不由暗自點頭。
時間有限,不知不覺間已經近三個小時了。李天星向孟豔秋示意可以結束了。孟豔秋幾句簡單的結束語,衆人便擁着那十來個不會唱歌和唱歌賊拉跑調兒的人“兔子跳”去了。
十來個人中,不光有陳志遠,還有王天富這個老頭兒。這老頭兒倒也大方,先揹着手擺好了“pose”,領着幾個人一起向食堂的方向跳了過去,別說,跳得還挺整齊。
“最先跳回來的前三名,每人牀單一條!”這朱柏成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他這一嗓子,裡面的三個女人便大膽犯規,跑回了會議室門口。衆人嘻鬧着大喊不算數,朱柏成依了衆人的意見,牀單最終沒給三個犯規跑回來的女人。那三個女人追在朱柏成的屁股後面,非要把三條牀單要來。
“鄉長,你又沒說跑回來不行,我們先到的怎麼就不給你呢!”
“鄉長成老賴了,這可不行,你得帶頭講誠信!”
“別擱這兒磨牙了。鄉長要是不給咱們這牀單,到他辦公室,掀他牀單去!牀單不夠就搬被子掀褥子!”還是計生辦馬大姐招兒多。
吳蔚遠遠地聽到這幾個女人說的話,心裡不覺好笑。這些女人,你還真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看着三個女人跟在朱柏成的身後,嘰嘰咕咕地越走越遠,吳蔚不由苦笑着搖了搖頭。
“小吳,你今天就回去吧,咱們這裡也不用你值班。我已經跟陳主任說好了,過年沒安排你值班。收拾一下東西,趕緊坐車回家吧。你說你這一出來,都快四個月了,中間好像就回了一次家吧?”閆五玲走過來說道。
“嗯。中間回了一次。那我這就走,沒啥可收拾的。”吳蔚走到宿舍門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他這個剛上班的,是不是要給領導們拜個年呢?小堂叔一直囑咐他,要跟領導搞好關係,還專門談到了拜年的事情。
年後拜還是年前拜?吳蔚又把拿起來的包放到了牀上,這事兒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一直在蛇仙住着,這事兒還真給忽略了。給領導拜年,都給誰拜?主管領導有閆五玲和張新,閆五玲他心甘情願去拜,可張新那個傢伙,給他去拜年,他這心裡怪不舒服的!還有兩個黨政主要領導,也得去拜,最少也得給這四個人拜年。
吳蔚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年後再拜比較好。一來他沒時間在鄉里等,這幾個領導住得又分散,等年後回來到辦公室去拜也可以。至於買些什麼東西,吳蔚一時拿不定主意,最好就是拿提貨單,往領導辦公桌上一放,然後走人,比大包小裹的到領導家裡好多了。
主意已定。吳蔚背起包,想到汽車站去坐車,然後從青川轉車再回龍寧的家。正鎖門的時候,洛輕雪正好走了出來。
“姐,你還沒走啊?”上次因酒誤抱了這個美女,吳蔚多少有些緊張,面色也有些尷尬。
洛輕雪“撲哧”笑了,眼波流轉。洛輕雪畫了淡雅的妝容,看上去就像落入凡間的仙子,周身散發着淡雅的氣息,黑色的羽絨服緊裹着腰身,把完美的身材勾勒得十分完美,吳蔚馬上想到了一個詞——不食人間煙火。
“你這是不是要回家啊?你家是哪裡的?”洛輕雪像是已經忘記了那件事情,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如果順路的話,正好可以搭伴。我也正想回家。”
“我是龍寧的。姐,你家在哪兒?”吳蔚緊走幾步,跟上了洛輕雪的步伐。
“我家是京安的。”洛輕雪有些遲疑,還是答道。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工作啊?你自己要求來的,還是分配到這裡來……不好意思,姐,我不該問這麼**的問題。”吳蔚看到洛輕雪面色微變,趕緊道歉。
洛輕雪回過身看了一眼吳蔚,“也沒什麼。兩年前我畢業後,當了一名教育志願者,到四道溝鄉中教書。”
吳蔚不由一怔,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謎一樣的女子,居然是一個志願者!捨棄了大城市安逸的生活,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教書育人,這個美得讓人窒息的女子,爲了什麼?是在逃避還是在踐行美麗的誓言?
吳蔚沒有再問下去。他看出來了,洛輕雪似有難言之隱,如果再問下去,就顯得很不禮貌了。四道溝汽車站離鄉政府並不遠,十多分鐘後,兩個人一起在汽車站等車。
在屋子裡並不覺得,一出來站到街上,才感覺出刺骨的寒冷。吳蔚裹緊了身上的衣服,洛輕雪的臉已經凍紅了,不時地在原地跺着腳,戴着手套的手一直捂着臉。
吳蔚把脖子上的圍巾摘下來,遞到洛輕雪面前,“姐,你圍上吧。”
洛輕雪滿眼柔情地看了一眼吳蔚,“你圍着吧。你不也冷嗎。”說着,又把圍巾推了過來。吳蔚向前跨了一步,走到她的跟前,胳膊環過她的頭,把圍巾圍到了她的脖子上,“我是爺們兒,火力壯,抗得住。”
洛輕雪輕笑,“你怎麼一直叫我姐呀?你就那麼篤定我比你大?咱們可得好好論論,你是哪年的?”
這個問題,吳蔚還真心沒想過。他就是覺得他到四道溝的時候,洛輕雪就在這裡,即便大學畢業,也比他這個剛畢業的要大才對。吳蔚面帶憨厚地笑着說道:“我是78年的,屬馬。姐你呢?”
“還叫姐?我也是78年的。我9月。”
“啊?!不會吧,我是78年9月,那你是哪天的?”吳蔚驚歎,這也太神奇了!他叫了這麼長時間的姐,居然跟他同年同月!
“陰曆9月18,你呢?”
吳蔚徹底石化,他也是9月18的!怎麼會這麼巧,他這個姐叫的,還真是很不對勁兒了。看着吳蔚震驚的樣子,洛輕雪指着他,“你……你……不會也是這天的吧!”
吳蔚猛點頭,小雞啄米一般。
“那你就叫我姐吧,我是子時的!”洛輕雪一臉滿足,好像佔了多大便宜一樣。
在時辰上,吳蔚還真是輸給了洛輕雪,因爲他是零晨4點寅時出生的。
“姐,車來了。東西我拿着吧!”看到遠處搖搖晃晃開過來的班車,吳蔚把洛輕雪的東西全都提到了手裡,等車子開到近前,吳蔚先讓她上車,自己也跟着上了車。
車上的人並不算太多,後面長椅上正好有兩個空位。吳蔚擠了過去,把東西放到車座下面,跟洛輕雪並肩坐了下來。洛輕雪笑笑,有了這個剛確定下來的便宜弟弟,她連肩背手提行李這種事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