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稀薄,鴉青色的天空如幕布一般籠罩在坊間。
東市依然如往日般繁華熱鬧,仁善堂的醫館門前,人羣熙熙攘攘,店裡的夥計學徒們都在忙碌着。
自從老神醫師徒妙手回春,施展神技,將瀕死的慕容公子從死神那裡拉回來之後,仁善堂的聲名大噪,很多外地的病患皆慕名前來求醫,再加上今日是老神醫親自坐堂的日子,仁善堂的門外,從點卯開始,便已經排起了長龍。
仁善堂的醫館很大,配備後堂和小院。
醫館內的規劃很有條理,前堂是藥鋪,後堂是診病區。
老神醫門下的弟子各有專攻,有千金科、內科、外科、骨傷科......
每個房間門前都掛有一個木牌,病患看病前得先在前堂的藥櫃處領取一支看病的竹籤,竹籤上標有號碼,還有看病的科室分類,病患拿着竹籤到相對應的房間外等候,便可以了,很是人性化!
老神醫坐在醫館內,一襲寬鬆的白色布袍,鬚髮皆白,精神抖擻,仿若超脫於塵世的世外之人。此刻他正凝神撫着一個病患的脈息,一手輕輕的捋着下巴的鬍子。
片刻之後,他擡頭望了神色的一襲天藍色長袍的年輕郎君,笑道:“珞兒,你來辯一辯脈象,說與爲師聽聽!”
那年輕郎君不是別人,正是正式拜入師門的金子。
金子在芳諾案子了結之後,便開始細讀辰語瞳送與她的那幾冊醫書,關於脈象的辨認,她算是掌握了一些,但不盡詳實。金子現在每天給自己安排的早課又多了一項,便是定時給清風苑裡的每個人查脈。
關於藥性和藥理的知識,金子在父親的影響下,有所涉獵,因此。在面試的時候,對老神醫提問也還算對答如流,成功打動了老人家,將之收入入室弟子。
金子在百草莊內學習了好些天了,今日恰逢老神醫出來仁善堂坐堂,便帶着金子一塊兒出來。學業不能只是學習書本上的知識,還要通過實踐鞏固和理解才行!
明白老神醫的用心,金子感激的笑了笑,朝老神醫恭聲道:“是,師父!”
金子在老神醫的身側落座。手輕輕的扣上病人手腕的脈搏。
老神醫在金子號脈的時候。便凝神觀察着她。對於金子的號脈手法。他很滿意,顯然是很上心,很認真才能在短短時日之內練就得如此純熟。
他含着慈愛的淺笑,揹着手。等待着。
來求醫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此刻正懨懨的癱坐在圓腰胡牀上。
一個正統的中醫師,望聞問切這四樣是缺一不可的。金子手還扣在老婦的脈息上,一面在心中仔細分析着,一面開口問道:“老婆婆是剛來桃源縣不久的吧?您感覺哪裡不舒服?”
老婦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她身側隨侍的中年男子忙替她回道:“是,兒兩日前才從鄉下將我阿孃接到桃源縣的,阿孃剛來第一天還好,今晨起牀就說胸悶噁心。心悸得難受,還口渴,在家中喝了一大壺水,依然止不住渴,渾身軟綿綿的。一絲力氣也無!”
金子剛剛從脈象中已經知道了,她將手從脈搏處移開,探了探老婦的額頭。雖然古代沒有體溫計,但從事法醫一職,金子對人體的體溫有敏銳的觸感,老婦此刻的體溫比正常體溫至少偏高了兩度。
看老婦不斷揮汗如雨的模樣,金子回頭吩咐一旁的夥計先給老婦倒一杯水,才慢慢起身,拱手對老神醫說道:“師父,兒看老婆婆舌紅苔黃,脈細洪大而數,應該是老婆婆出來乍到,還不適應這裡的悶熱的環境,得了傷暑!”
老神醫微笑着看金子,問道:“若是珞兒開方,該如何用藥?”
金子靈動的眸子轉了轉,拿起案几上的紙筆,將自己斟酌後的藥方寫下。
老神醫接過金子遞上來的方子看了一眼,點點頭,應道:“你開的是白虎湯化裁的藥劑!”
白虎湯是用知母、石膏、乾草、粳米、麥冬、六一散組成的中醫經典方。
這個藥方用來治療傷暑,運用得極恰當。
老神醫的眼中滑過一絲讚賞的笑意,提筆在藥方上添加了一味藥:天花粉!
金子一看,頓時明瞭。這天花粉有清心養胃生津的功效,加入這方里,起到了輔承的作用。
老神醫大手將藥方遞給藥櫃上抓藥的學徒,便含笑對老婦道:“老太中的是暑症,幾幅湯藥就能將暑邪驅除,病自然就好了!”
中年男子扶着老婦,起身拱手連連道謝,便攙着人過去藥櫃那邊,等着領藥了。
藥櫃那邊的學徒接過藥方,只瞟了一眼,便知道要抓的是什麼藥,拿着包藥的牛皮紙,在櫃檯上鋪開,極熟悉地從櫃牆上拿出抽屜,也不用稱,直接用手抓,抓慣了藥,手勢都很準,不消一會兒,便已經將藥包好,收了藥錢,笑臉將人送走。
金子看得有些發呆,卻聽老神醫又一次問道:“珞兒,你剛剛開的那個藥方子,適合傷暑!但暑熱有分輕重,你且與爲師說說,這另外兩種暑熱,該如何區分,又該如何用藥?”
金子忙回神,聽清楚後,覺得跟着老神醫學醫術,還真是有點鴨梨山大,得有幾手準備,師父常常會舉一反三的!
她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從容回道:“ 暑症一般分有‘冒暑’、‘傷暑’、‘中暑’三種!冒暑的典型症狀爲:胸悶噁心,頭昏肢軟,尿短口感,或伴有發熱,苔白膩或者黃膩,與傷暑不同的是,脈象濡滑或濡數!
若是此症,兒也是開最保守的基本方,用藿香、佩蘭、荷葉、薄荷解暑清熱、和中升清,滑石、乾草滲溼利水,亦有清暑解熱的功效。”
老神醫捻着鬍子,不住點頭,笑道:“若是中暑又該如何?”
金子回道:“中暑一般是在田間勞作或行走,纔會感受暑邪。症狀爲頭暈胸悶,突然昏厥,神智不清,手足逆冷,身熱汗出,牙關微緊,脈洪大無力或滑數。若是兒用藥,會以白虎湯爲基本藥方,在按病情如何做藥材的增減。”
老神醫眯着眼睛聽得入神,金子說完,靜靜的看着他,卻見他擡眸的瞬間,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若是汗多脈虛,珞兒如何處理?”
金子的心撲通一跳,果然最考基本功!還好辰語瞳讓自己將醫書都背熟了,不然這會兒還真是回答不出來......
她穩了穩心神,應道:“加生曬參另煎衝入!”
“若是肢冷發麻又當如何?”老神醫又問。
“加桂枝一錢!”金子脫口回道。
老神醫站了起來,一臉自豪的笑意。
他手中的徒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的。弟子們個個術業有專攻,自己畢生所學的岐黃之術得以傳承,他所追求的大醫之道得以延伸,他感到很安慰!
醫者畢生所追求的是什麼?
不就是誓願普救含靈之苦的大醫之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