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夏清語終於忍不住插言了:怎麼回事?方大哥和陸雲逍這就開始談判了?反了大陳一百多年的春水羣島就要被招安了?而這一件註定要被載入史冊的大事,就是在這樣簡陋的條件下談成的?不不不,這……這太顛覆她的認知了,她需要冷靜一下。
“怎麼了?”
陸雲逍和方悠然同時轉頭,異口同聲的問。
“沒……沒什麼。”夏清語吞了口口水:“那個……你們餓不餓?我……我去煮幾個鳥蛋。島上沒有點心,將就將就吧。對了,還有我自己做的果汁,味道還是不錯的,陸雲逍很喜歡喝。”
兩個男人都拿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夏清語,陸雲逍直接拉着她的手讓她坐下:“莫名其妙,怎麼忽然想起去煮鳥蛋了?我們又不餓。”
“是啊,夏娘子你坐下吧,不必去忙活的。”
方悠然也微笑,卻聽夏清語忍不住低叫道:“這麼天大的一件事,你們……你們就在這種地方談?陸雲逍他甚至還穿着一身芭蕉葉子呢,沒有點心和茶水,總該有點兒什麼吧?你們就不能端正端正態度?這是……這是對於大陳和春水羣島來說都非常重要的事情吧?你們嚴肅點兒好嗎?”
“我們……也沒有不嚴肅吧。”方悠然和陸雲逍簡直被訓斥的莫名其妙:“穿芭蕉葉子怎麼了?穿芭蕉葉子我也是陸雲逍啊。”
“沒錯,就是穿着草蓆,他也是大陳的國舅,皇帝面前的重臣兼小舅子。”方悠然點頭附和,兩個男人這個時候倒是出奇的有志一同,都在努力向夏清語解釋着他們的態度非常端正。非常嚴肅。
“算了,懶得理你們了。”夏清語無語了,看了一眼那邊的端兒和金剛。忽然衝他們招手道:“走,咱們去那邊說話吧。這裡讓他們兩個接着談就好了。”
端兒和金剛早就已經憋屈的肺都要炸了,聽見這話,想也不想就隨着夏清語往海邊去。這裡方悠然見陸雲逍臉上露出擔憂之色,便微笑道:“放心吧,我這兩個手下不會對夏娘子不利的。”
陸雲逍想一想:方悠然身爲天地會盟的盟主,智慧過人,應該也不至於連兩個跟班的心性都搞不清楚。何況既然他露出想被招安之意,那夏清語的安危對他來說就同樣重要。何況愛人又對他有救命之恩,於公於私,這個男人對愛人的着緊都不會比自己差。
這樣一想,方微微放下心來,對方悠然道:“春水羣島的水軍戰力我也是清楚的,如果你們真的歸順,大陳朝的水軍無異於如虎添翼,這對皇上開拓海上航道的計劃尤爲重要。只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獅子大開口,提出一些皇上沒辦法接受的條件來。”平心而論。小侯爺是無比願意促進這次招安的,不但因爲這是奇功一件,對大陳和皇上全都有數不盡的好處。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談成這件事,那他就可以和夏清語一起回去了,再不用糾結難捨,更不必終老荒島。
但願望歸願望,該說清楚的,陸雲逍也絕不會因爲心中迫切的願望而妥協。他這個態度卻是讓方悠然更加放下心來,若是陸雲逍一聽招安便大喜過望,樣樣答應。他反而要對這個寄予厚望的小侯爺失望害怕了。
“我沒有獅子大開口的條件。”微微垂下頭,方悠然嘆了口氣:“我也不求加官進爵。甚至皇上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賜我一座府邸讓我終老。只要你們到時候能遵守承諾。能對我手下的兄弟們既往不咎,給他們一個安穩的生活,讓他們憑本事掙前程,如此足矣。”
陸雲逍驚訝的看着方悠然,他不敢相信對方主動提出招安,竟然只有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條件:這也太離譜了,他在想什麼?不能啊,想什麼都沒用啊。春水羣島只是水軍厲害罷了,就算他能重新號召起義,只有一支龐大水軍又有什麼用?方悠然不可能連這一點都不清楚。
“這一次沉船寶藏是淮安王當年的船隊,我可以把絕大部分上交國庫,包括我先祖留下來的財富,都可以交給大陳……”方悠然沉聲道,不等說完,便聽陸雲逍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道:“你……你真是瘋了?”
“不如此,又怎麼能顯得我誠心歸順?”方悠然慘淡一笑:“這本來就該是謀逆造反所應該付出的代價不是嗎?”
“可……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就是半點退路都沒有了。”陸雲逍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竟然爲方悠然着想起來了,實在是因爲對方這一連串的話太讓他震驚,震驚的他都忘了自己該站在朝廷的立場上,爲之歡呼雀躍。
“不斬斷所有退路,皇上和朝臣們又怎可能放心?從我提出想被招安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破釜沉舟,沒有半點後路了。”方悠然說到這裡,又嘆了口氣道:“實話實說,是因爲當今皇上,因爲有你做這個中間人,我才能夠艱難的下定了這個決心,不然,你看我可像是那種把自己送到虎口中的蠢羊?是當今皇上和你的所作所爲,讓我願意賭這一把,爲我那些註定不能翻身的兄弟們,謀一個前程和出路。”
“好。”陸雲逍沉吟片刻,猛然點頭:“你若誠心歸順,我必上稟皇上,優待春水羣島所有願意改過從新之人。但是……你的自由,我不敢保證。”
“這個我不奢望,身爲天地會盟盟主,我什麼沒見識過沒經歷過?便是皇上要我的性命,我也不是不能捨出去。我只是不能容忍你們出爾反爾。我被招安,是不想讓世世代代都把青春和鮮血奉獻給了大夏皇室的忠誠之人死不瞑目,不想讓我手下所有兄弟們的後代都重蹈父輩覆轍,頂着反賊的名頭一代代的等到絕望。陸雲逍,如果皇上和你不能善待我誠心歸順的兄弟們,我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這個你放心好了。”
並非陸雲逍擅自做主,而是他心裡非常清楚自家皇帝姐夫的性格,那絕不是個疑神疑鬼氣量狹小的皇帝,尤其春水羣島的反賊還能給大陳最弱的水軍增加巨大的實力,這種情況下對於招安,皇上只有興奮,絕不會去想着什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所謂的帝王心術,也要看是什麼皇帝,會怎麼用。
“我另外還有一個條件,就是如果我的兄弟們當中,實在有不願意歸順的,還希望朝廷能放他們一馬。”方悠然想了想,終於還是把這個條件提出來,雖然他也覺得自己和兄弟們剖析利害之後,絕大多數人都會明白自己的苦心,歸順朝廷,但不排除會有死腦筋,視朝廷爲死對頭的手下寧死不降,真有這樣的人,自己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朝廷將他們殺了吧?
這一點陸雲逍顯然也很理解,而正因爲方悠然考慮到了這件事,他就更加相信對方想要招安的誠意,因點頭道:“可以,讓他們帶着自己的家當老小離開春水羣島,散落在其它小島上謀生的話,只要不傷害大陳的商船水軍,大陳也不會去剷除他們。”
方悠然點點頭,這無疑是最好的安排了。他看着方悠然,輕聲道:“既如此,那就多謝陸大人。”
“不必謝我,倒是你,這件事你應該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你要怎樣去說服你的那些手下?萬一他們不肯,譁變的話,連你自己都有危險。”方悠然現在對於自己和清語的意義太重大了,陸雲逍可一點兒都不希望他會出現閃失。說起來這有點怪異,從前明明是生死之敵的,忽然間竟然就要爲對方的安危操起心來,這事兒陸雲逍自己都覺着有些不自在。
方悠然苦笑一聲,搖頭道:“放心吧,我自己的兄弟我心裡清楚。你真以爲孤懸海外,頂着造反謀逆提心吊膽過日子的滋味兒好受啊?尤其是和海匪一戰,大陳水軍成長迅速,對春水羣島的威脅越來越巨大。我手下這些人即使不肯在明面上議論,又有誰不會在心底擔憂?好多人鼓動我儘快打上陸地聚衆而反,可我心裡清楚,他們不是真的渴望戰鬥,而是恐懼,恐懼繼續等下去,我們會連這點優勢都失去。”
“雖然是反賊,但不得不說,你們把形勢看得很清楚。”陸雲逍微笑着讚了一句,然後看向方悠然:“我很奇怪,你是從十幾歲起就成爲天地會盟盟主了吧?在你的治理下,天地會盟的實力比從前都更強盛。像你這樣的聰明人,若是清醒,似乎也不用等這麼多年來消除國恨家仇;若是不清醒,那我很好奇你最終怎麼又忽然就看開了這個道理?”
方悠然搖搖頭苦笑道:“何苦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定要我說是夏娘子當年點醒了我,你才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