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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喜,嘴上卻道:“你以爲這樣就跑的了嗎?”反手劍出,一道劍氣如同長鞭似得,甩向赫連墨面頰。

“這就是你的想法嗎?”赫連墨笑道。

若是旁人,人在半空,自然無處借力,可赫連墨天縱奇才,竟在空中扭轉身形,足下連點,憑空借力,躲開那道致命的劍氣,身形卻已飄至擂臺的另一邊。

十丈見方的擂臺,不過一個呼吸,他從一頭飄向另一頭,足見輕功之妙。

可隱隱的,赫連墨嚼出了一絲不對勁,中心暗道:“他這劍、不夠快,若是如平常一樣快,我雖能躲過,卻少不了狼狽一番,莫非是故意讓我?”

但見許墨臉上那狡黠的微笑,又覺得相讓一說不大可能,就在他疑惑不決時,卻聽許墨“哈哈”大笑,說道:“赫連,你可中計了。”

話音未落,手中黃光一閃,赫連墨定睛一看,卻是數朵金花飛旋而來,每一朵都又塊又急,在空中左右搖擺,飄忽不定間,又隱隱暗合了某種規律。

主席臺上,陸伯寒驟然驚起,大喝道:“這是漫天花雨,他竟然學會了漫天花雨!”

所有人都知道,漫天花雨是江南蘇家的不傳之秘,現在出現在許墨手中,怎容得他們不驚訝。

嶽重樓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才陰惻惻的說道:“恆博兄,我要恭喜你了,沒想到你徒弟竟能在一夜之間,得到蘇家女子的芳心,真是深不可測啊!”

他這番話名是稱讚,可那陰陽怪氣的語調任誰都聽出,是在譏諷許墨無德,偏偏柳恆博還找不到話來反駁。

他能說什麼?

說自己的弟子天縱奇才,漫天花雨這種暗器手法,看一遍就能掌握?

還是稱讚自己的弟子風流瀟灑?

柳恆博心裡正恨得牙癢癢,暗道:“墨兒啊墨兒,你難道就不知道蘇家的女人不能招惹嗎?”視線投到場邊觀戰的蘇婉雲臉上,只見她眼眸連閃,卻無驚訝之色,反而杏臉飛霞,羞澀之清溢於言表,更做實了柳恆博的猜測。

此刻他已經不關心場中的勝負結果了,反而擔心起之後的事情。

“聽說江南蘇家蠻橫霸道,會不會對墨兒不利呢?”如此一想,柳恆博更加心煩意亂了。

同樣心煩意亂的還有場中的赫連墨,當許墨露出陰謀得逞的微笑時,他就覺得事情不妙,而漫天花雨出現時,他的臉色可以用面若死灰來形容。

雖然沒有武魂千手觀音的加持,無法將金花化出千朵虛影,但許墨的實力在蘇婉雲之上,所能控制的金花數量更是蘇婉雲的一倍。

蘇婉雲只能同時控制九朵金花,而許墨則能控制十八朵之多,而且每一朵上所帶的勁力,都比蘇婉雲來的更加強烈。

若赫連墨的修爲有凝真期,以他九重契合度的戰獸武魂,當可以凝出戰獸真身,那時即便站在原地,仍由這種勁力的暗器加身,也傷不了他;但他畢竟只有化元初期,遠談不上金剛不壞之身,只能揮舞雙筆,儘量抵擋。

許墨擋住漫天花雨,一方面是因爲入微能力,讓他能夠輕鬆捕捉到金花飛行的軌跡,另一方面則是他的劍法即準且快,運劍能跟上金花的速度。

反觀赫連墨,雖然戰獸武魂能提升他的六感,但畢竟不是專司感知的武魂,感知能力遠沒有許墨的入微那麼強大;另一方面,他的動作雖快,但運筆卻不及許墨準確,更兼許墨只需要對付九朵金花,而他要對付十八朵之多,不得已,只能以夜打八方之術對應,將雙筆舞的密不透風,水潑不進。

只聽“錚錚錚”的幾聲聲響,裹挾着真氣的筆尖,不知和金花撞了多少下,不知斬斷了多少朵金花,這連番撞擊差點讓赫連墨吐血。

爲何?

蘇婉雲施展漫天花雨時,每朵金花所含的真氣平均,抵擋者只需要按照一個節奏釋爲便可,而許墨的這一手盜版的漫天花雨,卻能在每朵金花上夾帶不同的真氣。

不同強度,不同屬性,陰柔陽剛,各式各樣,他雖不能將陰陽兩種真氣融合,卻能不停轉換,讓赫連墨苦不堪言。

是問當你運起全部真氣,揮出一招,最後卻揮了空,是何種感覺,現在赫連墨就沉浸在這種狀態中。

場邊

蘇婉雲目光連閃,顯然是看出其中的奧妙,心想:“他果真是天縱奇才,不但只看一次,就學會了漫天花雨,還能加以變化,真是不可思議。”

另一邊

觀戰的薛穆揚微微一笑,道:“沒想到他竟能學到漫天花雨這種手法,看來赫連墨要敗了。”

項華點了點頭,道:“我本以爲赫連墨會逼他使出一些底牌,但沒想到竟連他的武魂也無法逼出來。”

薛穆揚微微一愣,詫道:“他不是無法凝聚武魂嗎?”

項華白了他一眼,道:“你也相信這種鬼話?無法凝聚武魂的武者,怎麼可能在這種年紀,就有如此修爲;我他看不是無法凝聚武魂,而是凝聚出來的武魂太過強大,故意藏拙而已。”

一想到最近十年,青竹宗接連有天才隕落,項華就一臉陰沉,說道:“這不失爲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沒想到整個青竹宗都被他騙了,還以爲他是個廢物,其實真正廢物的是我們。”

薛穆揚笑容一斂,面色不愉的道:“話不能這樣說,他天賦雖強,但和不是你我的對手。”

項華眼色茫然,小聲的嘟囔道:“現在不是,三年後呢?五年後呢?我們終會被他遠遠的甩在身後的。”

薛穆揚沉默不語,只是看着場中的許墨,握緊了拳頭,心中暗道:“或許三年五年後,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現在——”

場中

許墨又是一把金花撒出,瞬即騰空而起,如蜻蜓點水一般,跟着一團亂飛的金花而上,平平刺出一劍。

這一劍纔是他最快的一劍,劍光驀的一亮,彷彿一道閃電劃破長空。

赫連墨忙於對付襲向他身體要穴的金花,根本就注意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即便他注意到了,也無可奈何,這一劍是如此之快,快到了人類的眼睛,根本無法捕捉到,劍鋒的痕跡。

赫連墨用盡平生本事,斬斷了最後一隻金花,木劍,卻無聲無息的搭在了他的肩頭,劍鋒微顫,冰涼如水。

“你輸了,赫連。”許墨冠玉般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赫連墨沉默不語,閉上了眼,彷彿陷入了某種思考之中,他手指微顫,心也跟着顫動,漸漸的,整個身體也顫動起來。

他在思考的這一劍,在空中摩擦而過的痕跡,從這些痕跡中,拼湊出許墨出劍的軌跡。

但這一切沒有任何意義,輸了就是輸了,他可以找一萬種理由來解釋自己爲什麼會輸,卻無法改變輸掉一場比試的結果。

判官筆,自動回到腰間,束在腰帶上,嗡嗡作響,像是訴說着它們的不甘。

這一刻,許墨甚至有些後悔,但很快又堅定起來,若是故意輸了,纔是對赫連墨最大的侮辱。

良久,

比很久更久之後,赫連墨慢慢睜開眼,目光如劍;他望向許墨,臉上的如此顯而易見。

“是啊,我輸了,又輸了,恐怕會一直輸下去。”他神色複雜,苦笑着搖了搖頭,“認識你,真不知是對還是錯。”

戰獸不甘的嚎叫聲,響徹天際,但終還是消散,赫連墨的身體恢復了原狀;他面色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身形一晃,幾乎就要站立不穩。

許墨趕緊去扶,卻被赫連墨推開。

“不需要,我可以走下擂臺。”

說完,他走下了擂臺,就像剛纔所說的一樣,走下了擂臺。

踉踉蹌蹌,步履蹣跚。

邁出了最後一步,他長吁一口氣,表情坦然,卻又一些不甘,握緊了拳頭,轉盯着許墨,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學會漫天花雨的。”

赫連墨明白,真正擊敗自己的,不是許墨的快劍,而是那籠罩着他,讓他無法盡情施展武技的漫天花雨。

是以,他不甘。

許墨明白這種不甘,也明白輸掉一場比試的痛苦,拍了拍赫連墨的肩膀,淡淡的道:“昨天,擂臺上,我看了一遍。”

言簡意賅,清楚明瞭,再明瞭不過。

赫連墨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只看一遍就能學會?”

許墨笑道:“你不是聽林平說過嗎?”

赫連墨搖搖頭,臉色古怪的道:“我以爲林平在說笑話。”

許墨板起面孔,一板一眼的道:“你看林平像會說笑話的人嗎?”

赫連墨瞧着場邊面無表情的林平,認真的點了點頭,道:“不會說笑話的人,說起真話纔像笑話。”

許墨搖搖頭,走下擂臺,正好引上了蘇婉容那說不出道不明的目光。

柔的像水,卻比水更涼。

“此子,不簡單啊。”陸伯寒嘆息道。

也不知是嘆息許墨的天賦超羣,還是嘆息如此天賦超羣的人,偏偏心術不正;他的嘆息聲中,包藏着太多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柳恆博低眉斂目,小聲說道:“還是看下去吧,後面還有人上場。”

陸伯寒點了點頭,他是一個重視規矩的人,重視規矩的人從不破壞規矩。

柳青芙深深的看了許墨一眼,走上擂臺,仰頭唱名:“下一組!雲州林平對青竹宗項華!”

許墨和赫連墨向林平投去了擔憂的眼神。

刀王項華,青竹宗外門第一人,精通十八般兵器,尤善用刀,一路走來卻未出一刀,對手往往直接認輸。

在小組賽時,林平便輸給過他一次,那一次,他同樣沒有出刀,林平知難而退,現在卻已退無可退了。

林平眼中無悲無喜,就要登臺,卻被一隻胳膊了攔住。

“算了,你不是他的對手。”許墨說,緊皺着眉頭。

刀王項華的實力已達化元后期,加上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便是核心弟子中,稍弱的也不是他的對手;這樣一個人,實已經超出了林平所能應付的範圍。

林平推開許墨的走,走上擂臺,他走的很慢,卻沒有停滯,一步一步,堅實有力。

“我想看看,我能否在他面前拔刀。”

聲音剛至,人卻已經登上擂臺。

一步,

擂臺震動,

兩步,

地脈涌動,

三步,

周圍的空氣綻出一羣明顯的波紋。

蓄勢!

刀法最重勢,之前林平從不蓄勢,因爲從未遇到過,需要讓他蓄勢的對手;可在刀王項華面前,自己若不蓄勢,就沒有出刀的機會。

他必須蓄勢,必須要讓自己的氣勢,一步步到達頂點。

勁風鼓動綢緞的灰袍,呼呼作響,他凝視着對面的那個人:那個並不高大的對手,僅僅隨意的負手而立,卻沉如山嶽,靜若千湖,隱隱的有一種與自然合而爲一的感覺。

他厭惡這種感覺,

刀走霸氣,不應這樣。

“雲州林平!”

“青竹宗項華。”

兩人見禮之後,便是相互注視,誰也沒有動作,如同被點中了穴道一般。

赫連墨皺着眉頭,詫異的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

許墨微微搖頭,赫連墨雖然戰鬥經驗豐富,但境界卻遠不如林平高遠。

“氣勢。”他說,“刀法最重氣勢,兩個人,正在進行氣勢的爭奪,誰若勝了,便可不戰而屈人。”

許墨說的沒錯,擂臺上兩人正在進行氣勢的爭奪,這種爭奪甚至比真刀真e槍的比拼更加危險,稍不注意,便會在心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破綻。

刀與劍一樣,追求的都是完美無缺,有破綻的刀客,到最後,只有死路一條。

風驟起,迷人雙眼。

一片落葉飄至兩人之間,瞬間便被截成兩段。

許墨目光一閃,道:“好厲害的刀勢。”

此刻,若有人不識好歹的衝到兩人之間,結果也如那輕飄飄的落葉一樣,被截成兩段。

這就是刀勢,縹渺無蹤,卻又危險萬分。

便在這時,林平突然開口:“你很強,比我想象中的強。”

“你也不弱,沒我想象中的弱。”項華古井不波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意,笑容自嘴角開始,到眼角便消失無蹤,只有那麼一瞬間,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笑過。

林平沒有笑,項華可以笑,因爲他遊刃有餘,林平卻必須用全副勁力抵抗着項華的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