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忽然沉默下來的鄧艾,曹髦搖起了頭。
“當初將軍敢領着自己的軍隊翻山越嶺的襲擊蜀國,如今卻連蜀地都不敢談論了嗎?”
鄧艾也只覺得皇帝是在點自己,低着頭,還是不敢言語。
“鄧將軍,朕想將你派往蜀地。”
這一刻,鄧艾終於不淡定了,他猛地擡起頭來,看向了面前的皇帝。
“陛下!”
鄧艾這次是真的懵了,他不明白皇帝到底想要做什麼。
曹髦卻開口說道:“朕相信士載沒有要叛亂的想法,先前的懲戒,只是因爲士載僭越,起到了一個錯誤的表率。”
“朕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蜀地天府,可爲糧倉,朕讓茂先前往那邊,還是爲了監督當地的官員,恢復當地的吏治,吏治恢復之後,還是得有人接替茂先,治理當地的農桑,讓那裡重新變成糧倉。”
“朕以爲,唯獨士載能完成這樣的大事。”
聽到曹髦的話,鄧艾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儘管鄧艾心裡一直都有着復出操辦大事的想法,但是他從沒覺得自己還能再次得到皇帝的信任。
鄧艾在回到洛陽之後,也是回想了自己在成都的行爲。
當發熱的腦袋重新冷靜下來之後,鄧艾方纔意識到了自己的過錯。
就算什麼都不說,坐在天子位上發號施令,這能活下來都該感謝陛下的仁德。
而聽到皇帝願意再次啓用自己,甚至是要將自己派到蜀地那邊,鄧艾內心複雜,完全不知要說什麼。
這是曹髦很久就有的想法,鄧艾不能再用來打仗了,得讓他做點他擅長的,例如種田。
蜀地是天下最好種田的地方啊,從先秦開始,種了幾千年,其中地位有過下降,但依舊是數一數二。
況且,將來北方會愈發的寒冷,很多地區都變得不適合耕作,會發生很多次的糧食災害,在這種情況下,提前在南邊準備好糧倉,也算是一種解決問題的備用方案了。
曹髦沒有辦法去改變氣候,解決氣候問題,但是他能儘可能的做好準備。
至於鄧艾去了蜀地會不會再次謀反曹髦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問題。
曹髦肯定不會讓鄧艾享受張華同等的待遇,況且,鄧艾真的不符合造反者的要求。
想要造反的人,身邊一定得有一大羣人來支持自己。
鄧艾卻根本就沒有朋友,他甚至對士卒都不算很友好,賞罰倒是公正,但是絕對算不上親近,像諸葛誕那樣被士卒們所敬愛的人,纔可能會謀反。
鄧艾倘若有謀反的想法,晚上就會被割了腦袋,這一點都不誇張。
而且論種田,也沒有誰說能穩贏鄧艾的,這廝在兗州做的是相當的出色,若不是他原先的問題,曹髦本來都可以給他掛益州牧,讓他全權負責,可惜了。
曹髦瞥了一眼鄧艾,問道:“莫非將軍不願意?”
鄧艾驚醒,急忙說道:“艾,艾,艾拜謝陛下!!”
他再次行禮,聲音都開始發顫。
曹髦親自將他扶起來,拉住他的手,有些無奈的感慨道:“將軍是我大魏首個滅國名將,只是這做事沒有分寸,是一定會給自己招惹禍患的。”
“朕憐惜將軍的才華,不願意處置,只是這羣臣卻是盯着將軍,還望將軍往後能記得過去的事情,勿要再犯,不然,只怕朕也護不住將軍了。”
鄧艾雙眼通紅,“艾,艾絕不辜負陛下的厚望!”
曹髦這才拉着他重新坐下來,繼續說起了蜀地的事情。
“當今朕派往蜀地的官員們也差不多都到了,先前茂先給我書信,說當地的大族得寸進尺,諸葛太尉便將那些人抓起來,以意圖謀反的罪行進行處置,殺了很多人,拿了他們的土地,蜀地又重新平靜了下來。”
“茂先與朕書信,詢問治理的辦法。”
“朕只給他回了九個字,奪豪強之地以奉百姓。”
“蜀地豪強,過去靠着賄賂黃浩,在蜀坐大,他們的勢力雖然遠不如那些大族,但是人數衆多,分佈廣泛,靠着給大族做狗,魚肉百姓,可恨到了極點。”
“若是能除各地的豪強,將他們的土地收回廟堂,再租種給當地百姓,那就能得到蜀地百姓的支持。”
“想要治好蜀地,豪強和大族的態度都不是那麼的重要,只要能讓百姓們擁戴,那其餘人都起不了事”
曹髦侃侃而談,他的想法跟廟堂大臣們的想法完全不同。
在大臣們的眼裡,曹髦就是典型的“親小人而遠賢人”了。
大臣們所認爲的民心,是士人之心,也就是大族地主豪強這些人,他們提議要在戰後安撫蜀地,也是想要安撫這些人。
他們認爲底層百姓是不重要,他們的想法,他們的傾向都不重要,只要士人是支持大魏的,那大魏就能在蜀地立足。
對此,曹髦只能表示無奈。
連自家那位屠城的曾祖父都知道要安撫黎民,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卻不在乎。
想來此刻張華應該都已經動了手。
而鄧艾是少有的能理解曹髦的人了,因爲鄧艾吃過苦,這個世家子在泥濘地裡滾爬過很長時日。
“陛,陛下所言極是。”
“倘若是臣治理當地,定然蜀中百姓再不思劉禪”
他們本來也就不思劉禪,思他什麼?不斷的徵收稅賦還是連年派他們去送死?
曹髦在心裡想着,卻還是開口贊同了鄧艾。
他們兩人在府內交談了許久,直到天色都有些黑了,曹髦才從這裡走出來。
他讓石苞明日再來皇宮拜見自己,便離開了。
坐在馬車裡,曹髦還在想着諸多的事情。
可當他走下馬車時,卻看到了面前的鄭嫺,以及她所居住的大殿。
曹髦驚愕的看向了成濟,“你帶朕來這裡做什麼?”
成濟很是委屈,“不是陛下讓我來這裡的嗎??”
曹髦一愣,哦,對,好像是提了這麼一句。
鄭嫺此刻的臉色格外的紅潤,她實在是太激動了。
雖然很多人都說她的皇后之位是穩的,不必擔心,可她遲遲不曾被立爲皇后,心裡難免會覺得不安。
何況,曹髦這個“無情之人”跟她雖然有了夫妻之實,可相處的時候卻總是帶着些冷漠和疏遠,完全沒有任何感情上的交流。
彷彿自己就是他的一個合作伙伴,兩人在一起操辦大事一般。
可當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時候,鄭嫺的內心終於不再忐忑了。
她的皇后之位穩了,而最重要的是,無論曹髦怎麼說,他們之間終於是有了羈絆,或許往後他們會成爲一個真正的夫妻,能溝通感情的那種。
果然,明明不是同房的時日,曹髦卻已經找上了門來。
曹髦看着面前的鄭嫺,下意識的看向了她的腹部。
當然,她的腹部還是非常平坦的,沒有任何的隆起。
但是曹髦的內心卻有種莫名的感覺。
兩人對視,沉默了片刻,曹髦忽然說道:“外頭寒冷,還是先進去吧。”
鄭嫺差點哭了出來。
兩人認識這麼久,這還是頭次聽到曹髦關心自己!
曹髦跟鄭嫺進了殿內。
一同坐了下來,曹髦想了想,自己該怎麼說呢?
說恭喜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啊
“咳,孩子聽聞你有了身孕。”
“是啊,我們的孩子。”
鄭嫺傻笑着,輕輕撫摸起了自己的腹部。
曹髦的眼神也隨即落在了她的腹部。
鄭嫺該立爲皇后了。
鄭嫺雖然也有性格上的缺陷,但是宗族人少,不會成爲麻煩,而且跟後宮衆人相處的也不錯。
這些時日裡,她也算是改進了不少,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魯莽好動,還能幫上自己的忙。
想來往後還能繼續進步。
況且,她這都有了身孕,倘若是個兒子,而出生時母親又不是皇后,那隻能算是長子,而不能算作嫡長子,往後鄭嫺當了皇后,再生了一個,那可就出大問題了。
這些東西都不能不考慮。
曹髦這纔開口說道:“朕準備以你爲皇后。”
鄭嫺明明期待了很久,可當曹髦親口說出這件事的時候,她卻並沒有預料之中的那麼高興。
她點了點頭。
曹髦繼續說道:“先前讓你跟諸侯王的妃子們以及大族夫人們常常來往,以嬪妃的身份,終究還是有些不妥當,皇后卻是名正言順了。”
“嫺啊,自從前漢開始,皇帝主外,皇后主內,兩者互相幫襯,方纔有盛世天下,這皇后跟嬪妃不同,所要考慮的不只是自己,更是要做好爲天下母的準備,做事一定要周全,要沉得住氣,我原先沒有讓你當皇后,就是因爲伱太過稚嫩,性格不穩,怕你惹出事來。”
“你如今終於是變得沉穩了,我也敢將很多事情交給你了往後啊,你要保持這後宮的平靜,不能生出亂子,同時,也得多幫襯我,很多事情,你出面是比我出面要好很多的。”
曹髦就這麼平靜的囑咐了很多,鄭嫺也很是認真的聽着。
兩人也不知交談了多久,鄭嫺的眼裡都有了些睏意。
“陛下,不妨一同休息?”
“額,你懷了身孕。”
“太醫令說了,最初和最後都可以”
“咳咳,還是休要壞了身體,朕回太極殿了”
看着匆匆離去的曹髦,鄭嫺再次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