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看到曹髦的時候,羣臣們還無法將那個不曾登基就鬧得天下不安的高貴鄉公與面前這位謙和的少年聯繫起來。
可現在,他們終於是看清了。
這位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曹髦這番話說完,整個前殿都是一片死寂。
司馬昭站在羣臣之中,雙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曹髦,心裡大概是已經將他掐死了無數次。
司馬炎忍不住咧起了嘴,“阿父,我要被封爲公了?”
“閉嘴!”
司馬孚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說道:“陛下!萬萬不可!!”
“過去以宣文公的大功勞,承蒙皇帝冊封爲公爵,這樣的恩德,已經是我們家族所不能承受的,我們又有什麼才德,可以受得起陛下這樣的賞賜呢?”
“聽聞自古要治理國家的人,就要賞罰分明,若是做不到這一點,那就是禍亂的開端。”
“今日吾等尚且不曾立下太大的功勞,就要得到這樣的賞賜,那往後若是真正立下了功勞,陛下又當如何賞賜呢?”
“請陛下收回成令!!”
司馬孚大聲說着。
他這次是真的怕了,這詔令是真的要命。
他就是瘋了也不敢受這個詔令啊。
他說完,看向了身後的那些大臣,大臣門打量着他和司馬昭的臉色,不敢行動。
羣臣的眼神此刻都是有些複雜。
陛下爲什麼忽然想要冊封司馬家族呢?
方纔居然還說要封大將軍爲王爵??
聽聞徵西將軍昨日跟陛下見了面,難道....
這是將軍授意?
不會吧,這不是將自己放在火上烤嗎?
不過,陛下真的要大張旗鼓的冊封有功之臣嗎?
衆人的想法各不相同,這次,他們居然沒有跟隨司馬孚來勸說皇帝。
畢竟,大家都想要進步啊,你司馬家進步了,那我們也能跟着進步,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只是,那幾個重臣,臉色卻很難看。
說到底,那些分蛋糕不夠多的人,希望能拋棄原先的分法,多分點。
而這些分到了很多蛋糕的人,卻不希望改變分配方式,免得自己分少了。
羣臣的想法各不相同。
司馬孚卻還是苦苦相勸。
曹髦看向了大臣,叫道:“賈公何在?”
羣臣面面相覷。
司馬孚詢問道:“陛下說的是賈公閭?”
“正是!他在什麼地方呢?”
“陛下,他任職與大將軍府,並沒有前來....”
賈充是屬於大將軍的私臣,並非是曹髦的大臣,除非大將軍授意,否則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裡。
曹髦嘆息着說道:“若是賈公還在這裡,定然能說服您。”
“朕是真心想要冊封司馬家族,以及在此的諸多功臣,爲什麼您就是不同意呢?”
“這並非是賢明君王治理天下的辦法,請陛下慎思啊!”
“那諸公也是這般想的嘛?”
曹髦看向了面前的羣臣。
羣臣卻都沉默了下來,還是高柔主動上前,“陛下,臣以爲,確實不可!”
曹髦似乎是被他所說動了,他抿了抿嘴,無奈的看向了司馬孚,繼續說道:“也罷,那就賜您黃鉞,許您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劍履上殿!”
司馬孚還想要拒絕,但是看着曹髦那堅毅的眼神,他終於還是無奈的妥協了。
曹髦再次看向了羣臣,“至於羣臣的擁立之功,就由您來擬定,司徒公功最高,可加封爵位。”
司馬孚受命。
高柔依舊是不爲所動。
就憑他這次在廢立之中的貢獻,司馬家都該給他補償,完全不必曹髦來吩咐。
儀式匆匆結束,原本擬定的很多想法,也被放棄了,王肅實在是害怕又鬧出什麼事來。
這個近乎荒誕的儀式就在一片寂靜之中結束。
曹髦被送去了西堂。
羣臣則是各自散去。
司馬孚愁眉苦臉,他已經感受到了這位新皇帝的難纏之處。
這位簡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登基儀式居然想要冊封司馬氏全族。
他們是瘋了纔敢受這樣的賞賜。
看着周圍那些大臣異樣的目光,司馬孚只覺得頭疼。
“恭賀叔父。”
不知何時,司馬昭出現在了司馬孚的身邊,行禮說道。
司馬孚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着司馬昭。
“子上覺得這是有利於宗族的事情嗎?”
司馬昭看到叔父臉上的嚴肅,趕忙收起了笑意,“叔父勿要生氣,我聽聞,麻蠅不能害人,故而以嘈雜聲擾之。”
“此麻蠅無用之功也,倒也好,只怕衆人再也不敢親近麻蠅了。”
司馬孚皺着眉頭,嚴肅的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叔父,並無他人....”
司馬孚並沒有等司馬昭多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這裡。
司馬昭無奈的看着他走遠,在他走遠之後,司馬昭方纔看向了身後的杜預。
“元凱,你覺得陛下是要做什麼呢?”
“陛下此舉頗爲荒誕,卻是暗藏殺機。”
“現在,有些大臣會認爲這是您的吩咐,而他們都希望跟着您一同進爵,接下來,他們就會以這件事來上書,請求您接受,一同受賞。”
“而像高司徒這些人,則是會憤怒,認爲您操之過急,想要奪取他們的權力。”
“若是您接受了,會遭受天下的非議,大好局勢會斷送,若是不接受,那就要應對羣臣的上書和不滿....”
“不過,臣以爲,陛下用這個辦法,只是想讓您分心,他大概是別有圖謀,這件事只是他用來掩蓋真正目的的....”
“圖謀??”
司馬昭險些笑出聲來,“他都進了皇宮,還能有什麼圖謀?”
“內外之人,都是賈充親自去安排的,他的一舉一動,甚至是晚上的夢話,都聽的清清楚楚,圖謀?好,那就看看這位賢明的君王到底有什麼圖謀吧!”
看着一臉嘲弄的司馬昭,杜預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是被司馬家提拔上來的,是司馬家的門生故吏,自然也效忠於他們,只是,像對付宗室,謀國這類的事情,又實在不是他所願意去做的。
杜預的心裡其實也極爲的糾結,聽到司馬昭的笑聲,心裡更是苦澀。
他可以爲將軍點破皇帝的一些想法,卻實在不想給將軍獻上對付皇帝的策略。
而另一邊,卻有黃門找到了高柔,請他去見太后。
當高柔趕到了昭陽殿的時候,郭太后和郭建早已等着他到來。
面對高柔,就是太后也不會太無禮,還得起身回拜。
郭建也是趕忙起身,請高柔上坐。
高柔大大方方的坐在了郭建的對面,看向了太后。
“太后叫我是有什麼大事嗎?”
郭太后一愣,郭建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些慍怒,卻不敢發作。
太后長嘆了一聲,開口說道:“今日陛下前來見我,他告知我,您知道一些事情,將您叫來,就是爲了詢問這件事。”
高柔頓時笑了起來。
“豎子信口開河,太后何以放在心上呢?”
高柔是不願意再跟郭氏繼續摻和這些事情了,出於盟友的好意,他提醒道:“我看陛下這幾日的行爲,舉止放蕩,荒誕不智,還需要太后多多管教。”
“今日登基之時,陛下開口要冊封司馬孚爲公,又聲稱要冊封司馬師等人爲王公。”
“使羣臣驚恐不已。”
“我聽聞,處於危難的地步而不自知的人,遲早是要失敗的。”
“當今陛下孤身一人,不想着如何本分度日,卻屢屢招惹大將軍,妄圖挑釁,這屬實是有些不知死活。”
“太后啊,您往後還是勿要再與此子糾纏,否則,定受其害。”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沒有糾結的必要,往後,請您多束縛族人,安心待在昭陽殿,定不會受什麼虧待。”
高柔甚至都沒有隱藏的意思,將話說的極爲直白。
說完,他站起身來,“臣還有要事操辦,且先告退。”
他轉身離開了這裡。
郭建的臉色極爲難看。
“兄長逝世之後,這老狗對我家是愈發無禮了...”
太后的神色同樣不好看。
“若不是我,當初他豈能....”
郭建咬着牙說道:“大姊,這廝分明就是不願意說實話,昨日羣臣都親眼看到曹髦附在他耳邊說話,他的神色還極爲驚訝,莫不是這廝看我郭氏失利,就徹底放棄了我們?”
太后在此刻也感受到了無助。
平日裡,都是由郭德來充當決策者,當他不在之後,太后遇到這類事情,頓時就找不到人來定策了。
遲疑了許久,郭太后彷彿泄了氣。
“如今我們已經無能爲力,不如....就按着司徒所言...”
“豈能如此呢?!”
“若非我們,這老狗能有今日的地步嗎?這司馬家能有今日的權勢嗎?”
“那司馬望分了宮內軍權,這也就算了,那個賈充,欺人太甚,他居然敢自作主張,更換我麾下的人,難道連賈充這種狗賊都能欺到我們頭上嗎?!”
“大姊,這件事,絕對不能這樣作罷!”
ps:太平天國式治國法,人人有王位,一個不落,哈哈哈~~不爲別的,就是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