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儀心下倒沒有想那麼多,大婚在即,要是給夢芽看到這一幕,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忙拉了蘇徵音就潛進浴桶去。
“主子,我拿了暖爐進來,天氣涼了,你可別泡太久。”夢芽把暖爐放好,叮囑着。
“好……好……你先出去吧!”喬儀迅速回話。
卻沒想到夢芽就要探上前來,“主子,水涼了吧,要不要加些熱水?”
“不用了,我就要起身了,你出去吧。”她轉過頭來朝夢芽笑笑,假裝就要起身。
夢芽點點頭,“那主子小心着涼,我先出去了。”
“好的。”
她定定神,直到聽到夢芽關門的聲音,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
卻沒想到他從潛着的水裡冒出頭來,見了她就劈頭蓋臉的問:“你幹嘛拉我進來?”
“要是讓小夢看到剛纔那副光景,你要她怎麼想?”她大婚在即,與軒府賓客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未着寸縷……
她想都不敢想下去。
“不就是一個小奴婢,你怕什麼,我們又沒有什麼。”
喬儀氣極,看着他,也不說話,死死地咬着下脣,那模樣煞是委屈。“蘇徵音,你欺人太甚。”
他從水裡走出來,溼了一身紅衣,看她明亮的眸裡閃着晶瑩的淚珠,立馬轉了過身,“我什麼都沒做,你那麼生氣做什麼。
“出去……”她連話都反駁不出來,急忙下了逐客令。
沒想到他只是轉過了身,“你先更衣吧,不把話跟你說清楚前我是不會出去的。”
看他溼了一身衣淡然自若的樣子,喬儀心下想想從他剛纔的舉動看來倒是真的沒有冒犯之意,迅速拉了衣服穿上,“可以了,有什麼要說的說吧。”
他回過身來,遲疑了一下,“喬儀……”
“這次的事,我就當做一個意外……”就當是意外吧,喬儀嘆口氣,告訴自己,“所以,喬儀大婚在即,也希望你別再多加糾纏。”
他開門見山,“你真的要嫁給軒流沉?”
她不懂他爲什麼要那麼激動,“爲什麼不嫁,我跟流沉從小就有婚約……”
“別再提那什麼鬼婚約,我問你,如果沒有那個婚約,你想嫁給他嗎?”
沒有婚約,她一窒,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一直都是,所有的人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衆望所歸的事。
“嫁給……流沉,沒什麼不好的。”他們會相敬如賓,平平淡淡,白頭到老。
“我問的是你想不想嫁給他?”他不耐煩地重複問題。
她有點驚訝,不知道爲什麼他在這個問題上面那麼執着,“流沉……對我很好,所以我嫁給他,一定會很幸福的。”
蘇徵音心下了然,綻了笑意,望進她閃爍不定的眼瞳裡,“所以,你嫁給他,只是覺得他對你很好,你覺得你會幸福,我說的對嗎?”
他要這麼理解,也沒什麼不可以。於是想想,她點頭。
“所以……”他眼神閃過絲絲狡黠,“你嫁給他並不是因爲你愛他對不對?”
喬儀有些惘然,她跟流沉,之間似乎都沒有這樣的東西存在……
“你不愛軒流沉是不是?”他咄咄bi人。
“我……”我字卡在喉嚨,她竟然慌得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自從醒過來,就在軒家,琉璃山莊上上下下,都告訴她,她未來的夫君是軒流沉,她會是琉璃山莊未來的主母,她從來沒有想過愛不愛這個問題,順理成章地成親,對她來說,也只是早晚而已。
她……不愛軒流沉,這個想法讓她有些亂。
“愛……不愛,有那麼重要嗎?”她出聲,卻沒什麼底氣。
連她自己都覺得跟流沉結婚是必然的,那愛不愛,對她來說,又是什麼?
“喬儀,如果你不愛他,爲什麼要勉強自己嫁給他?”
她擡起頭來,望進蘇徵音深不可測的眼裡。
“我沒有……沒有勉強自己,流沉,他……很好。”
“不好。”他說道。
她一愣,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不好,迷惑地看着蘇徵音。
“軒流沉他一點也不好,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先是趁人之危,裝君子與他訂下協議,害他左等右等希望他把喬儀送回來,沒想到喬儀醒了後又給她灌輸不真實的記憶,還訂了下個月成親,現在又千方百計教唆喬儀遠離他。
“他……不是!”她反駁,聲音有點小。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壞人?你失去記憶,我沒有,我早幾百年前就認識他了,他是不是好人我肯定比你清楚。”他沒有說謊。
她看着他在她面前放大的閃着光芒的臉,連退着踉蹌了幾
步,“我……”
“他今時今日坐上軒家主事的位子,踩着多少人的屍體爬了上來,他根本就是一個僞君子。他趁你失憶,奪人所愛,難道是君子所爲。他心機深沉……”
“夠了。”捂住耳朵,她喊住他,“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你再污衊流沉。”
他,蘇徵音污衊軒流沉?
哈!
真是笑話,他從來不會,以後也不會——做那麼小人的事!
喬儀直視他,“雖然我忘記了一些東西,但是我不至於連是非好壞都分不清楚,流沉是個好人,他對我很好,所以請你不要再污衊他,蘇公子,我們之間的事,我承認以前是我錯了,不應該造成你的錯覺,以至於今天給我們大家都造成了那麼大的困擾。”
“什麼錯覺?”蘇徵音心一顫,拉起她的手,力度大得讓她泛起疼意。
“如果沒錯的話,以前我應該沒有跟徵音公子說過非汝不嫁抑或與你訂情之類的承諾吧,所以請你不要再咄咄bi人了,喬儀……一直是拿你當兄長這般看待的。”
喬儀……一直是拿你當兄長這般看待的!
她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有點陌生,有點無措。
“哈……你的確……是沒說過那樣的話呢……”蘇徵音的眼神暗了一點,又再暗了一點……
她跟他之間的過去,似乎都從來沒有承諾過什麼,只是一種無言的默許而已啊……
“主子,你梳洗好了嗎?”夢芽推了門進來,屋子裡泛起的暖意讓她精神一振。
喬儀一驚,忙吐出聲來,“好了……”手忙腳亂地整理一通,她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哪裡還有那抹鮮豔的紅衣?
地上不規則散着滴落下來的積水,看起來就像剛打了一場水仗。
“主子……”夢芽見狀驚呼一聲,“你溺水了嗎?”
喬儀的髮絲還滴答答地黏着水珠,順着發沿不住往下掉,羣背裙襬已經半溼,看起來很是狼狽。
“我……我……剛纔水滑,不小心摔了一絞……”她吞吐着爲自己一身狼狽找說辭。
夢芽急急跑上前來,“主子有沒有摔着哪裡?”邊問邊用手撩開衣襬,找尋傷處,“有沒有覺得哪裡疼?”
“沒事,沒摔着……”看着夢芽那麼着急,喬儀有點不安,連連強調,“我真的沒摔着,沒事……”
看喬儀好像真的沒事的樣子,夢芽稍稍安下心來,“如果痛的話記得要說哦,我好馬上去藥房拿藥膏來,大婚在即,磕傷了可不好。”
“真的沒事,只不過小小摔了一下,弄溼了而已。”喬儀生怕被看出端倪,連忙說道:“我換套乾爽的衣物就可以了。”
夢芽這才如夢初醒,“我馬上去準備一套乾淨的衣物,晚上聽聞是要再冷一點,着涼了就麻煩了。”
“外頭很冷嗎?”心頭有絲擔憂,她又憶起那一身溼了的紅衣,宛如泡在水裡的玫瑰,閃着光又帶着刺。
手上準備好了衣服,夢芽點點頭,“風吹着細雨打在臉上,那可疼着,跟刀子似的。”
喬儀心下一軟,這麼冷的天,他着一身溼衣就這樣出去會很容易生病的。
她剛纔說的話,似乎……也傷人了些!
只是,若不說清楚,就一直那樣誤會着,她也不想耽誤他!
他笑起來的時候張揚地如陽光般燦爛,一身紅衣鮮豔如盛開凜冽着的玫瑰,小心翼翼,她似乎記起他看着她時那長翹的睫毛扇扇有種搖搖欲墜的姿態。
就好像是個發光體,在哪裡都會是閃耀着的那個,這樣的他讓一無所知的她產生莫名的怯意。
“主子……主子……”夢芽的聲音拉回她的神,她反應過來。
“小夢,怎麼了?”
誰知夢芽直勾勾瞧着她,望得她一陣心虛,“主子,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我衣服都幫你換好了,你都不知道啊。”
“沒有,麻煩你了,夢芽,我只是有點累……有點累罷了。”她慌忙找藉口掩飾自己的失態。
“那主子趕忙休息一會吧,晚點我吩咐廚子把燉好的燕窩送過來。”
夢芽的話音剛落,便聽得外頭一片雜亂,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外頭怎麼了?”喬儀心下咯噔一跳,該不是剛纔跟蘇徵音說的那番話,現在……
“主子,我出去看看,你待在房中不要出來。”夢芽說着就往房外去。
“小夢,小心點。”她連忙吩咐。
“是的,主子。”甜甜一笑,夢芽帶上門走了出去。
喬儀怔徵望着一室燈火通明,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冷風直直灌進來,凍得她一個激靈,打了個哆嗦。
外頭很是騷亂,她也亂得一塌糊塗。
“笨
蛋,開窗做什麼,你嫌屋裡太熱嗎?”懶懶的聲音從後方響起,喬儀轉過身來,見到來人,睜大了眼睛。
他怎麼還在這裡?
“你不是走了嗎?”纔是說着,冷風打進來,她的臉有點疼。
然後她看着蘇徵音越過她,關了窗子,吐出話來,“外頭那麼冷,我當然要等幹了衣裳再出去。”
這麼說……他一直在屋子裡……
“你一直在屋裡,沒出去過?”喬儀大窘,那剛纔夢芽幫她換衣服,他不是全部看到?
似乎看得出來她在想什麼,他悶悶的聲音響起,“我可沒有偷看你,你那個小婢女就這樣衝了進來,我只有先躲在屋樑上了。”他邊說着,似乎是極爲不滿,“我堂堂蘇徵音光明正大,居然要窩囊到做樑上君子。”
他一臉不快,“早知道我一針啞門,讓她看到了也說不出話來。”
他好像很不情願的樣子,說話的時候輕皺着眉頭,眼波微微魅轉,帶着別樣的風情。
在見到他之前,喬儀不知道,男子也能生得這般風流不羈,卻又燦爛極致。
“謝謝。”喬儀出聲道謝,他是一貫任性的人,爲了顧全她躲上屋樑,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有什麼好謝的,我是以防那個小奴婢又大驚小怪,我跟你還有事情沒談完,不想被打斷而已。”
“厄?”他們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談完,剛剛不是說清楚了嗎?
他似乎要說什麼,有點很不自在的樣子,“你剛纔不是說,我們以前沒有承諾過或者說過非卿不娶這樣的話……”他一頓,臉上滿是彆扭的神情,然後從衣懷裡抽出一條紅巾,紅巾中似乎包着什麼重要的東西,看着出來主人極其珍視。
蘇徵音打開紅巾,“喬儀,你一定不記得這個了,可是,這個意思,你懂吧?”
喬儀看着紅巾上交結着的兩束髮絲,微微一愣。
取自己與心愛之人的髮絲交結在一起,意爲結髮,便是女子已然認定要與這人執手偕老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結髮就意喻着要將整個人的身心都交付於他。
“這是你跟我的頭髮,你當時什麼也沒說,我也只當你是一時貪玩,後來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喬儀,微微紅了臉。
彼時的喬儀和他,都是不善於表達自己情感的人。
“我……”喬儀喉嚨突然酸澀地不行,她能看到那個女子割下發絲時纏纏綿綿糾葛不斷的溫柔情意,千千萬萬繞着系在這個男子身上。“我……真的不記得了……”
“不記得沒有關係,喬儀你說,只要是很重要的東西,總有一天會記起來的。”他收好紅巾,遞到喬儀手中,“所以,哪天你記起來了,就把它再交還給我吧。”
他滿心的希望,哪天喬儀,能把所有的事情再記起來。
“對不起。”喬儀低低道歉。
那些他心心念念執着的過去,她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徵音……”她停了一下,並沒有加叫蘇公子,“也許我一輩子都不能記起那些過去,那我就不再是你心繫的那個喬儀,我沒有那些跟你共同的記憶,我對你而言只不過是有着喬儀身體的陌生人,我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對你的出現我只是覺得無措,所以你如果真的是爲我好的話,就請不要阻止下個月的婚事,也不要再與琉璃山莊爲敵,現在的我,不能辜負流沉。”
不能辜負流沉,更不能讓軒家蒙羞,這裡的人都對她很好,對她的病也很照顧,軒家的人在她失憶後的日子都對她有莫大恩惠,流沉月月以血給她續命她是知道的,光是這份恩情,她一輩子也不能還清。
氣氛變得很是怪異。
喬儀把紅巾遞迴他手上,“贈發於你的女子肯定對你有滿心的情意,她要是知道你這樣愛惜她也肯定會很開心的,所以,請你好好保留這樣的一份珍重,她就好像一直會在你身邊的。”
“像空氣一樣在我身邊有什麼用。”蘇徵音駁回她的話,“我看不到碰不到摸不到,我不能再聽到她跟我吵架拌嘴,我不能再看到她微笑生氣的樣子,以後的日子沒有她跟我過下去,我想到這些我的心就要痛得無法承受,你要我放棄掉讓我比死還難受。”
他傾了半生修爲求軒流沉救她不是爲了看她嫁作他人妻的,他是蘇徵音,很自私的蘇徵音,只想把她帶在身邊,只想要她是他一個人的。
門吱呀一聲開了,夢芽看着屋裡的兩人,嚇得睜大了眼睛,“來人……快來人……刺客……刺客……欲行刺少主的刺客,在主子房裡……”
纔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府裡來了大半的人,舉着刀劍,燈火通明,直指蘇徵音!
喬儀一時反應不過來,蘇徵音,怎麼……成了刺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