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下水的女同志和身單力弱的小個子被水衝得東倒西歪，拉着馬尾，或依靠一些老同志架着過江。
醫護戰士們把擔架舉過頭頂，避免傷員溼水。
頭頂，榴散彈在不斷爆炸。
炮彈濺起的水柱、馬的嘶鳴、人們的呼喊聲 ，讓江面像煮沸的開水，幾百人在開水中掙扎。
劉志華沒有任何遲疑，領上傷員踏進江裡。
江水冰冷刺骨，齊腰深。
趟到江心時，江水已和她齊胸高，稍一低頭，渾濁的江水灌進她嘴裡。這讓她忍不住想退回去。但她知道沒有退路，只有前進。大水把他們推得東倒西歪，人站在水裡發飄，站不穩，像水草一樣搖曳，她無法把控自己的身體，感覺隨時都有被捲走的危險。
她回頭，幾個傷員都跟上了。
最後是小曹。他身板瘦，個子也小。
他不斷順着水流走，實在撐不住了，一下跌倒在水裡，手裡的柺杖被水趁勢沖走，然後他自己也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了。
她急忙向那名傷員走去，但背上的傷員讓她在水裡走得很慢。
她邊向他靠攏，邊向其他人大叫：“快，快抓住他。”
另外5名傷員聽見她的叫聲，趕緊回頭，返回來，朝小曹走去。
水太急，他們只能慢慢朝他挪去。
小曹不斷順着水流漂，他的頭在水裡時起時伏。
劉志華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她看見他飄着，飄着，忽然，她看見一根木材從他旁邊經過。
劉志華高聲叫：“抓住那根粗木頭，抓牢。”
小曹衝了幾步，抓住了木頭，身體才漸漸穩住。
王班長先走過去，把小曹抓住了。其他傷員也挪過去了。
劉志華走過去：“咱們互相拉住胳膊，一起走。”
他們互相挽着胳膊，一起往前走，慢慢走上岸。
過江後，大家渾身溼漉漉的。冷風吹來，冷得身體像是結了冰。
很快，劉志華便看見讓人驚喜的一幕。她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處茅屋。茅屋下面的木杆上掛着幾串玉米棒子。那黃橙橙的玉米顆粒是那麼誘人，一看到食物，大家感到更餓了。
劉志華問：“大家餓了沒？”
小曹說：“早就餓了，大家一直都吃得是炒麪，吃得滿嘴燎泡，又沒營養。”
劉志華說：“走，那裡有玉米。”
他們幾人鑽進茅屋，她把背上的傷員放下。
她冒着炮火，跑到江邊，用鋼盔舀了些水，又跑回來。
傷員們用三塊石頭壘了個竈。
大家生着火，圍成一圈，把玉米粒放進裡面，煮起來。
白色的炊煙從走風漏氣的茅屋裡四處飄散，很快引起敵機的注意。實在是餓極了，否則他們不會冒險。劉志華知道，敵人的飛機性能不比前幾年，如今它們能做到低空飛行，黑夜能精準到把一點燭光掃滅，就有戰友在防空洞裡半夜整理材料，被敵機掃射犧牲。
敵機飛來，彈片像雨點一樣飛向茅草屋，茅草屋周圍便發出“嗖嗖”的聲響。
劉志華趕緊領上他們，跑出屋子，向山上跑去。
劉志華領上他們，慌張地跑進山上的密林。
劉志華說：“哎呀，把那些煮熟的玉米粒丟掉，實在太可惜，我回去拿去。”
小曹勸說：“不行，太危險。”
劉志華說：“放心，我會注意的。”
她貓着腰，踩着彈坑走。她聽一個老同志告訴過她，炮彈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落下。
她好不容易摸到茅屋裡，雙手剛觸碰到鋼盔：“好燙呀。怎麼辦？
外面有彈藥響起。
劉志華自言自語：“情況緊急，沒啥辦法，端起走吧。”
她一咬牙，端起鋼盔往外衝。
劉志華走進樹林，放下手裡的鋼盔，兩隻手上的指頭已經燙出紅腫的血泡。
玉米粒在水裡漂浮着。
面對這些玉米粒，幾個戰友都不說話，沒人動手。
劉志華看看大家，急切地說：“趕緊吃呀，都發什麼愣？快點，吃完要出發。”
她先用小樹杈撈出玉米粒，往那名昏迷的傷員嘴裡塞。
還是沒人動手。
劉志華：“我命令大家，快動手吃。”
大家開始用樹枝撈玉米粒。大家別說好幾天沒吃過食物，就連熱水都好幾天沒喝過了。他們吃完玉米後，你一口我一口，把熱水也喝乾了。雖然每人能吃一點，但劉志華感到，體內有點力氣了。就是那幾口熱水下肚，也讓她感到，胃舒服得像是吃了美味佳餚。
劉志華說：“幾口熱水下肚，感覺胃好暖和啊，像是喝了瓊漿玉液。”
小曹說：“嗯，像喝了酒一樣舒服。”
王班長也說：“我覺得體內都有點力氣了。”
劉志華說：“我去看看大家在哪兒？”
她走出林子，查看周圍情況，發現不見同志們的蹤影，周圍只有他們8個人。
劉志華心想：“糟糕，掉隊了。”
劉志華返回樹林。
劉志華說：“我們必須馬上出發，尋找另一頭下山的路，追趕部隊。”
她領上他們走進山林。
越往裡面走，裡面的樹木越旺盛，像是進了一個恐怖的迷宮。地上滿是經年的枯枝腐葉，很滑。
劉志華走着走着，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屁股摔得生疼，像是掰成了好幾塊。
她顧不上自己，先檢查背上的傷員有沒有受傷。
她看見傷員還在昏迷中，似乎進行着一場漫長的睡眠。
劉志華和戰友們繼續在山林裡穿梭。
太陽在向西移動，午後的光線只能一星半點地穿透進來，像是提前進入黑夜。
劉志華領上7個傷員繼續往裡走。
裡面的林木更加陰森，到處生長着參天大樹，似乎進入了絕境。也不見鳥們歸巢的蹤影，像是滅絕了。
這一切給人帶來強烈的恐懼感。
她感到渾身發冷。
大家都主動停下，看她。
她從急救包裡拿出指北針，看了一下上面的方向：“沒錯，只能順着現在的方向走。”
小曹邊走邊揪了一些腳下的野草，把葉片吃個乾淨，草根含在嘴裡，吸吮裡面的汁液。
大家走着，走着，腳下突然出現了一條路，石板路。
路兩邊矗立着一些動物的石雕，有猴子老虎獅子之類。
劉志華：“看來，這是一條神道。”
他們繼續朝前走。
前面路的盡頭，在綠樹的掩映中，出現了一座廟宇。
他們快步跑過去。
大殿的正門，匾額上鑲嵌着金光閃閃的“大成至聖”四個金字。
一座孔廟聳立在這裡，遺世獨立，一副超然物外的氣派。
劉志華說：“有意思，在這裡竟然還有孔廟，儒家思想影響深遠呀。”
小曹也說：“作爲一箇中國人，我爲儒家思想能傳播到這裡也感到很自豪。”
高大的殿門敞開着。
他們走上臺階。
廟宇內，幽幽的光線中，殿堂正中央，是一尊孔夫子站立的石像，身上披掛着飄逸的彩色袍式官服，頭頂還有官冕。
塑像後面的牆上，裝飾着色彩鮮豔的龍、鳳圖案。
看着這個保存完好的廟宇，劉志華說：“戰火沒有燒到這裡，也算是個幸事。”
大家一時都拘謹起來，小心翼翼地步入殿內，都仔細看了一眼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