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殤
湘城
突然全城戒嚴搜查過往行人的舉動讓整個城鎮都人心惶惶,水月國的老百姓還好,最多待在家裡哪都不去,可那些不屬於水月國的商人、遊人什麼的就有些坐不住了。
誰都不是傻子,能讓水月國帝王下這麼大力氣的原因不外兩個,一,查出了謀刺太子的兇手,那兇手就在湘城,二,發現了某國奸細,那奸細手中有水月國的重要資料。
不論是哪一個,都能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只需沾上一點點小邊,小命交待在這裡都算是輕的。
永安茶社
二樓雅間裡,一位男子正憑窗遠望,風吹過他長長的墨發,修長的身形隱泛着華貴的風采。
‘吱~’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一身幹練之氣,一看就是位高手的男子垂首肅穆站在了男子身後,“主子,樓下有位說是您友人的男子求見。”
“終於來了嗎?”喟嘆着,男子悠悠轉過了頭,劍眉、星目,這是位少見的美男子,三十左右歲的年紀剛剛好洗去青澀的稚嫩,舉手投足盡顯成熟男人的魅力,代表着薄情之意的脣勾着淺淺興味的笑,男子眼眸深處滑過的流光宣示了男子真實的本性,他,並不若外表看起來這麼無害。
“快請那人進來,記住,切不可怠慢了貴客。”
“是。”帶着詫異,某屬下低頭退了出去,他真的很好奇,能讓主上用貴客來形容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不多時,房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屋裡的男子並沒有擡頭,只是專心的漆着茶水。
“一別經年,無殤兄仍舊是好風采啊。”邁着優雅的步子,走進來的男子有着一張絲毫不遜色屋內男子的臉,甚至比屋內男子更爲俊美,儒白的長衫包裹着挺拔的身姿,即爲他憑添了幾分秀雅卻又不掩骨子裡的傲然,矛盾而複雜的氣質在他的身上彰顯的格外契合。
而這個男人,正是水月國的帝王,收拾完淑妃匆匆換了身便服趕到湘城會‘友’的水月寒。
毫不客氣的坐在男子對面,拿起漆好的茶水先是湊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水月寒眯着眼睛點頭,“清香四溢,無殤(商)兄的茶藝看來並沒有退步。”話落,又輕輕抿了一口,眉稍微挑,“我要收回剛剛的話,這茶香雖濃可這水溫嘛……欠了些火候。”
遺憾的放下茶杯,難得再次喝到玉無殤親自漆的茶水,可惜了。
“呵呵……”玉無殤低低的笑,不同於往日的輕柔表情讓守在門外的某屬下們徹底驚呆了眼睛,那,真的是他們的主上?
“寒弟的嘴巴還是這麼刁鑽,一絲疏露都不能有呢。”坐下來輕抿了口茶,點頭,的確少了幾分味道,“說來倒是爲兄的錯了,自從當上皇帝之後再無人配與爲兄對飲,這茶藝自然就大不如前了,寒弟可要擔待一二纔好。”
突~外面守門的人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他們冷傲的帝王竟然在說對不起?還是因爲主上漆茶差了幾分火候?那男人什麼身份?憑他也配讓主上如此嗎?
“無殤兄說笑了,以我們之間的交情何來擔待一說?”交情兩字被水月寒說的千迴百轉,其中的韻味,大概也就只有坐在他對面的玉無殤才能聽得懂了。
“對了,此次無殤兄難得來我水月做客,怎麼不說一聲就走?總要讓小弟盡一回地主之宜不是?”
沉默,玉無殤輕悠悠的又品了一口茶水,許久才道:“你都知道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水月寒竟然也懂,“是啊,都知道了,無殤兄千里迢迢送上的兩份賀禮,小弟都很喜歡。”
“呵呵……”又是一陣低笑聲聲,只是這一回,玉無殤笑的更加暢快了些。
“水月寒不愧爲水月寒,我還是小看了你啊。”他本以爲,莫漓辰此次必死無疑,而藉着莫漓辰的死去,好多後面的步驟都會提前展開,他堅信,寵兒子盡乎寵上了天的水月寒一定會心神大亂,就算他不亂,‘遇然’撞見寵妃偷人,雙重打擊之下神仙也要瘋狂了吧?
可是水月寒再次讓他意外了,就像當年他第一次見到水月寒一樣,這個人每次都能在必死之地裡爭出另一片天空來,讓人,又愛又恨。
水月寒??他是水月寒??他竟然就是水月寒?!
守在外面的玉無殤的屬下們個頂個目瞪口呆。
水月寒的名號在金耀國裡並不比水月國差,這個曾在金耀國爲質四年的男人,翻手雲覆手雨將金耀國攪了個風雨飄搖亂七八糟,金耀國的老臣們對這個男人恨的牙癢癢,卻又不得不承認,沒有他金耀國不會如今天這般輝煌,可也正是因爲有了他,金耀國才做不了五大強國的第一。
乾巴巴眨巴眼睛一遍又一遍偷瞄裡面的男人,果然,大陸第一美男的稱號水月寒當之無愧,至今爲止,大陸上還沒出現過另一個能以美揚名各國的男人。
當然,這個美字絕對不包含任何一點侮辱的成分,這是讚賞,獨一無二隻屬於水月寒一個人的榮耀,只因這個男人身上聚集着所有男人想要擁有的東西,權勢、地位、心機、頭腦、相貌、口才、手段,連他傲然的性格都那麼令人欣賞。
聽說,凡是和他相處過一段日子的人都逃脫不了三種結局,一爲,羨慕妒忌恨,不弄死他不甘心,二爲,心動,誓要得到他爲止,三爲,敬而遠之,卻又不知不覺被吸引,算不上朋友也當不成敵人。
自家主上對水月寒是什麼感覺?愛?不太像,主上這回來水月國可是給水月寒下了好幾個死絆子,恨?也不太像,看主上肯爲水月寒端茶倒水的樣子,說是情人也不爲過,那麼是不敵不友?似乎……還是不太準確。
外面一幫子閒的蛋疼的人腦子都快打結了,裡面的水月寒卻笑的優雅翩翩。
“還記得當年我離開金耀國時說過的話嗎?”站起身,走到窗邊回頭,眼波流轉間,一絲絲邪魅之氣肆意的染上了眉稍眼角,“當你要算計我時,千萬別忘了你也可能會栽在我手裡。”
像是完全聽不出來水月寒字裡行間的威脅,玉無殤也站了起來,踱着步子靠近水月寒,“這麼說來……寒弟今天到訪是想請爲兄去水月皇宮做客了?”
熱氣打在臉頰上,兩人之間只有不到半寸的距離,遠遠看去,竟像是依偎在一起般。
“無殤兄誤會了,我這次來不爲請,只爲送。”笑意悠然,兩個站在窗邊的人明明針鋒相對,偏偏一點火藥味都看不出來。
“噢?”這一回的玉無殤是真的意外了,自己這麼算計水月寒,差一點弄死他最寵愛的兒子不說,還讓水月寒看到了頭頂上的綠雲,以他對水月寒的瞭解,這人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的。
“怎麼?無殤兄不相信?”身子懶懶依在窗欄上,水月寒突然板起了玉無殤的下巴,讓兩人的眼睛可以直視着對方。
‘轟’門外窗下街對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臉紅了起來,這兩個人是要接吻嗎?
“玉無殤……”慢慢拉近兩人的距離,本就不多的空間只是輕輕移動了一小下,兩人的嘴脣就差不多要貼在一起了,‘啪’就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時,窗戶關上了,隔絕了一道道窺探的眼睛。
同時,水月寒的嘴脣轉了個方向,湊到了玉無殤的耳旁,“你當我是傻子嗎?你即敢孤身前來看戲,大概早就做好了萬一的準備了吧?比如說……寫好了傳位詔書,指定由玉無瘍(央)來接替皇位,我說的可對?”退後兩步,水月寒的眼眸中冷光四溢。
玉無瘍,這是個他和玉無殤都輕易不想提及的名字,當年的金耀國太子,如今……不過是個階下囚罷了。
身體猛然一震,玉無殤再也掛不住脣角邊習慣的笑容,眼神炯炯的看了水月寒好半晌,幽幽的,呼出一口氣。
“有的時候我真想殺了你,水月寒,你說當年我是不是不應該和你合作?你比玉無瘍要可怕的多。”畢竟玉無瘍不會這麼瞭解他,輕笑一聲,低頭再擡頭的瞬間,玉無殤的臉上又恢復了柔和的笑意。
“寒弟倒挺自信,你怎麼知道等玉無瘍當了皇帝之後,一定不會放過你?也是,他那麼愛你,爲了你什麼都肯放棄,這樣的愛情,還真不是說放就能放棄的。”
“無殤兄又誤會了,我肯定玉無瘍不會放過我的原因不是你說的,有時恨也是一種執着。”他不信失去了所有活活當了十幾年‘活死人’的玉無瘍還愛着他,當年那個男人能那麼瘋狂的掠奪,那麼現在也會瘋狂的報復,與玉無瘍比起來,他更願意和玉無殤糾纏,最起碼玉無殤會理智的顧及國家和人民,而那個男人,永遠不會。
當然,最關鍵的是,他根本就不喜歡玉無瘍,連騙他都不屑爲,大概這一點纔是讓那個男人更加瘋狂的原因吧?
“天色不早了,無殤兄還是早些趕路吧,小弟最後送你一程如何?”
“這是爲兄的榮幸。”
微笑,兩個面和心不和的人相攜着由茶社裡走了出來,茶社外,一衆禁衛軍整齊而立,見到水月寒出來齊唰唰跪倒,“奴才等,見過皇上。”
一聲皇上,即使不知道水月寒是誰的人也明白過來了,然後,大家看玉無殤的眼神兒就更加微妙起來。
“無殤兄,小弟已爲你備好了船隊,船上有禁衛軍二十名一路護送,以防某些不開眼的人擾了你的清靜,事先沒和你商量,可不要怪小弟多此一舉纔好。”
無殤兄,這世上能讓水月寒這麼叫的只有一個人,玉無殤,金耀國當今的皇上,兩人之間不得不說的事情由當年一直流傳到現在,什麼相愛相殺、什麼你濃我濃,版本多到數不清。
眯了眯眼睛,玉無殤一點點收起了臉上的笑,突然間欺身上前,一把扣住水月寒的腰,低頭,猛的吻上了水月寒的嘴脣。
‘譁~’驚聲四起,親吻了,他們真的親吻了,太讓人意外了。
一吻落罷,玉無殤並沒有鬆開水月寒,嘴脣貼在水月寒的耳旁,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開口。
“這一回被你坑了我認,可是我的好寒弟,等下一次,爲兄一定讓你也嚐嚐這味道。”
此一刻的玉無殤不得不承認,他栽了,栽在了水月寒的手裡。
今天水月寒來此的確是爲送他而來,卻也不止是送,他最終的目的是讓大家看到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複雜關係。
本來早上接到消息他還在奇怪水月寒沒事搜查什麼皇城,現在全明白了。
他在藉機清除皇城裡它國的奸細,雖然水月寒在哪得來的消息他不知道,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水月寒不會清除掉所有人,他只會殺些小魚小蝦,留着大魚們日後再利用。
那麼被抓了小魚小蝦們的主使國家會怎麼想?
只抓了外圍人員證明內部沒出叛徒,而不是內部出了叛徒就一定是有人拿他們手下的人送人情了,誰會給水月寒送人情?今兒被水月寒親自相送的玉無殤自然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像。
這招借刀殺人還只是水月寒的一個小小的報復,他知道,水月寒的重招在另一點上。
比如說,水月寒是怎麼知道玉無瘍還活着的?他在隱隱透露自己的身邊有水月國的奸細,還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這是反間計?還是水月寒爲了打擊他寧可舍了那枚棋子?
不管是哪一種,心裡有了懷疑的種子,短時間之內,自己是不可能再對水月國出手了,說不定回去之後還得打殺一批忠心的屬下,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這是自己想改也改變不了的性格,水月寒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
所以他纔會說早就應該殺掉水月寒的,這個人,會是他霸業上最大的障礙。
淡定的推開玉無殤,水月寒反手抹了下嘴脣,“感謝無殤兄的禮物,也希望小弟的回禮能讓無殤兄滿意,相送到此,後會有期。”悠然轉身,利落的翻身上馬,最後看了眼臉色明顯又僵硬許多的玉無殤,瀟灑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