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瑤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等這孩子明白了一切,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反應?又會做出什麼偏激的事兒來?
如果她把自己當做西詔滅國的罪人,自己又該如何面對這如花笑顏?
很快,村裡貼上了告示。衆人家裡都攤上了徭役。有須徵兵的,有須挖河的。
肖靖家因爲只有肖文一個男丁,倒不用去。再說,現在肖靖是秀才,即使須去,也是可以免了的。
老肖家就不行了,三出二。肖達當然不願去,一聽到這消息,就開始裝病了,哼哼唧唧地躺在牀上。
肖竣更不用說,早就躲得誰也找不到。
肖英根本不操心這事兒,因爲肖老太早就說了,跟肖文要錢,把徭役免了去。
肖文本來還在擔心老肖家躲不過此事。
很快,肖老太就找上來了。
當然,肖老太不敢到家裡來。現在趙秀麗身邊的人多,真要撕扯起來,自己也落不到什麼好處。哪如把肖文叫出家門,還不是任自己磋磨?
肖端成了傳話的。肖端在肖靖家上學,天天來家裡都是名正言順的。
肖端說:“二伯,我奶奶讓你家去呢。說,你要是不去,她就親自過來找你。”
肖文咬牙切齒,卻還是去了。
肖老太找上門來,不是讓趙秀麗生氣嗎?她現在懷着孩子呢,要是氣出個好歹來,可就塌了天了!
知道必是要錢的事兒,肖文便裝了一些。
果然,一見面,肖老太就直接說:“咱家攤徭役了,你出錢買了吧。”
肖文當然知道此事兒,現在村裡鬧哄哄的都在傳這個,不是去當兵、就是去挖河。
都是要人命的事兒,現在家家人心惶惶的,就自己家還好。
此時見肖老太提起此事,肖文也懶得跟她說話,起身,掏出銀子,扔到桌上,道:“我這裡有十兩銀子,你們拿去好了!”
說完,轉身就走。
肖老太上前一把抓住肖文的衣服,急道:“等等,這些哪夠,最少得二百兩!”
肖達也忙從牀上爬起來,連病也顧不上裝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二哥,你這是要看着親兄弟、親侄子去送死嗎?我們死了,你還有什麼好處?早晚有事不是少個幫手?阿靖也沒有了叔叔伯伯,對大家都沒有好處的事兒,傻瓜纔去幹咧!”
肖文氣笑了,一把打掉肖老太的手,道:“肖達,你真會放屁!照你這樣說,我要不給你們錢,我倒是個傻瓜了!”
肖老太猛地給肖達一下,道:“老二,你別聽他臭嘴瞎咧咧,二百兩銀子,以後娘也不找你要啥了!”
“是嗎?”肖文冷笑一聲,“明年呢?”
肖老太倒不高興了,道:“你怎麼知道肖竣明年就考不上秀才呢?”
肖文無語了。
第二天,還是給了肖老太一百兩銀票。
晚上,衆人說笑了一回,正要各自回房入睡,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面“砰砰砰”地拍門。
“二哥!二哥!我是肖達,開門啊!”
肖達雖混,這麼晚來拍門還是第一次,聽聲音挺着急的,難道有什麼事兒?
肖文皺眉,“我去看看。”白雲忙跟了去。
白雲上前剛拉開大門,肖達忙擠了進來,見肖文在,忙道:“二哥,娘不好了。阿瑤在嗎?讓她過去給娘看看吧。”
肖文心裡一驚,穩忙住了神,道:“我問問阿瑤。”
肖達此時哪敢張狂,只得搓着手在院中等着,唯恐肖瑤不去,老太太今夜要是死了,以後再也沒有銀錢來源,那可就糟了!
肖瑤雖恨肖老太,到底人命關天的事兒,就算是兩姓旁人,自己還要過去看看的,更何況這是肖文的親孃,剛纔看肖文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臉色都變了。
丁元春忙挑起燈籠,“姑娘,我陪你去。”
月照和月華也要去,肖瑤忙止住了。
“也沒有幾步路。無礙的,這麼多人跟着,也沒有。”
白老爺子示意白雲跟着。到底有個男人方便些。
肖瑤應了。
於是白雲也挑起一個燈籠,跟肖達並排一起走在前邊。丁元春打着燈籠,緊緊地攙着肖瑤。
肖文雖然沒有跟着去,但是在家裡也是坐臥不安的。
趙秀麗暗暗嘆息,勸道:“沒聽說什麼風聲,想來不要緊的。肖達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撐不起來什麼大事兒,小事也把他嚇住了。蠍蠍螫螫的,倒把別人也嚇一跳。”
“我沒擔心,你睡吧。身子沒有什麼不舒服吧?”
“沒有。等阿瑤回來你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別瞎操心了,你也忙了一天了,現在家裡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裡裡外外都靠你一個人,你不要思慮太多,讓我擔心。”
“嗯,知道了。你快睡吧。”
兩口子小聲說了幾句,便都睡了。
肖瑤跟着肖達來到老院,見院中漆黑,只有堂屋裡點着一盞油燈,顯得陰森森的。
肖達離多遠就喊:“阿瑤來了。”
苗雲忙竄出來,道:“阿瑤,你快過來,你奶奶快不行了!”
肖瑤有些詫異,平時不是山賊似的成天罵街、打人的老行家,這老太太也有“快不行了”的一天?
衆人尚未進屋,撲面而來的一股騷臭就把人薰得一個跟頭。
肖達從外面猛一進來,也乾嘔了一聲,厲害苗雲道:“可是剛纔又拉了?你給她換墊子了沒有?你怎麼不開窗?”
苗雲委屈道:“我換得快,也沒她拉得快!我不伺候了,你來吧!”
肖瑤幾人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進了屋子。
肖老太睡在東邊套間裡,聽外面衆人吵嚷,自己也沒有力氣罵人了,只是氣息奄奄地躺在牀上,氣喘吁吁地哼哼着,像頭豬似的。
肖瑤冷冷地問:“這是怎麼了?”
“我路上不給你說了嗎?吃壞了肚子,拉了好幾天了,不願意吃藥。結果不就成這樣兒了!”說起來還是那兩隻燒雞惹得禍。
肖老太頭天在明城吃多了燒雞,在家裡和肖琴說了一下午的話,本身肚子裡就積了食,就沒有怎麼消化。
郭環買了一隻雞,又放了一夜,不太新鮮了。
第二天回到胡家莊,中午和肖達一家子一起吃了燒雞,肖老太哪裡忍得住,雞腿肖端一個她一個,雞翅肖端一個她一個,雞頭肖端一個她一個……雞屁股!總之,老太太又吃撐了!
說起來,六十多歲的人,本來腸胃功能就差,平時沒什麼油水的肚子,一下子來了那麼多實在貨,腸子也不願意啊,當天夜裡就拉在了被窩裡!
把苗雲給噁心的,罵罵咧咧地一天。
肖老太也不去請大夫,第一花錢,第二說起來不是丟人嗎?
本村的大夫就是肖瑤,纔不想讓她看笑話呢。
肖老太一個人忍着,想要把這病扛過去。結果,越抗越扛不住了。
一天竟然入廁七八次至十幾次,現在變成幾十次了,當然了,上廁所已經沒力氣了,慢點就拉在便桶裡、快的話就直接拉褲子裡、被窩裡了!
苗雲忍住噁心伺候了幾天,終於爆發了,“肖達,你聞聞家裡都什麼味兒了!都快趕上他孃的茅房了!要是再不給她請大夫,我帶小寶兒回孃家去了啊!誰願意伺候誰來,憑什麼老是我給她擦屎擦尿的!”
肖老太其實已經拉脫水了,早就沒有了力氣跟苗雲吵。
此刻見肖瑤來了,只有翻白眼的份兒了。
肖瑤左手捂着鼻子,一臉嫌棄地看着肖老太,“讓我看嗎?讓看就伸舌頭出來看看,不讓看我就走了啊!”
肖達忙賠笑道:“阿瑤,既然來了,別跟病人一般計較。看看情況,給她開個藥方吧。”
隨即,又轉頭厲害肖老太,“娘,你配合些!”
肖老太聞言閉上眼,乖乖地伸出舌頭,跟條狗似的。
“舌苔黃膩。”
肖瑤伸手號了號脈,“脈滑。”
肖達忙道:“便有膿血。”
“嗯。”肖瑤道:“黃連一錢克,木香三分,萊菔子二錢,檳榔一錢,焦山楂二錢半,金銀花六錢,焦粬二錢,厚朴一錢。水煎服,每日一劑,日服兩次。”
本方清熱導滯,主治赤白痢(細菌性痢疾)。
“今兒個一天拉了幾次?”
苗雲氣呼呼地道;“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次!”
雖然有所誇張,看來幾十次是有了。
肖瑤道:“前兩天的藥裡再加大黃一錢。”
肖達寫了方子,有些奇怪:“拉肚子還敢用大黃!”
這丫頭別是害人呢吧?
“哼!愛信不信。”肖瑤卻不再理他,起身道:“走。”
肖達嘀嘀咕咕,也不送人,自己忙回屋翻錢去了。
苗雲唯恐肖達拿多了,也忙跟了去。
於是,兩口子沒人送大夫,也沒人管病人了。
肖瑤搖頭,果然是天生一對啊!
丁元春眼睛閃了閃,真是天賜良機。
不知道是肖達沒加大黃,還是丁元春動了什麼手腳,總之,肖老太此次一病,差一點丟了一條命。
後來,肖老太的腹瀉雖然慢慢好了,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常常頭暈得厲害。時不時地還跌倒在地上,把苗雲和肖達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