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大街上一如既往地熱鬧非凡,肖瑤聽着外面小販們的各種叫賣聲,忍不住挑開車簾,含笑看出去。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剛過午時的陽光略略傾斜,暮春的日頭還有些春意,慵懶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樓閣房舍之上,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郡都明城,增添了幾分柔和與溫情。
坐在車裡看風景,好像有些不過癮,上次和爹孃一起逛街,也已經是好幾天之前的事情了。嗯,下車去!
“江水,我要下車!”
“籲!”江水止住馬車,嘀嘀咕咕,“小姑奶奶,不能消停會兒嗎?人來人往的,撞到了怎麼辦!”
肖瑤卻不理他,自己一個人慢慢地行走着,眼神隨意拂過身前身後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或清秀或世俗的臉龐,看各色衣着、觀人間百態。
聽腳步踏踏,隨人流如織,身邊商販們充滿熱情和蠱惑的叫賣聲,孩童們天真無邪的笑鬧聲……
街邊一個粗壯的大樹下,肖瑤禁不住駐足,回望行人如水,複雜的眼神虛無縹緲,彷彿越過人羣、穿過房舍,回到了自己那個一千多年後的時空……
肖瑤俏臉淡笑着,孤獨的心卻有了一絲寂寥……
兀自陷入沉思的肖瑤,不知俏身玉立的自己,已然成爲別人眼中的風景。
綠樹下的少女身量尚未長成,烏髮如瀑、身材苗條,淡紫色衣衫,俏臉巴掌大,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淡笑恬然、冷傲靈動。
有風吹過,長髮盈盈,竟如人間仙子……
冥想中的肖瑤忽心有所感,肖瑤猛地側臉,朝街對面望去,果然!臨街三樓一窗窗簾微動,高大的身影倏忽隱去!
誰在盯着?!
肖瑤望着那富麗堂皇、雕欄畫棟的明月樓,微微皺了眉。
“走吧。”
肖瑤懶懶地上了馬車,放下車簾,坐在軟靠上,疲憊地閉了眼。
愛誰誰吧!
窗後,流霜長身玉立,薄脣緊抿,玉指微動,挑開窗簾,望着慢慢消失的馬車,嘆了口氣。
放下窗簾,轉頭看着室內牆上懸掛着的姑姑少女時期的畫像,耳邊響起姑姑嬌俏又慈愛的聲音:“霜兒真是個俊俏的小郎君!以後給姑姑做女婿好不好?”
“姑姑,什麼是女婿?”
“嗯,這麼說吧,姑姑給你生個小妹妹,長大了,做你的新娘子,要不要?”
“妹妹長大了,和姑姑長的一樣漂亮嗎?”
“是的,和姑姑一樣漂亮!”
小男孩稚嫩的聲音帶着驚喜:“好啊!好啊!姑姑,你現在就生吧!”
“傻小子,姑姑剛剛成親……”
……
流霜看着畫像上流月溫柔的眼神,喃喃自語:“姑姑,保佑我吧!”
春風捲進室內,吹落了檀木案几上的雪白信箋,蠅頭小楷、聊聊幾字:“事尚未明。今去醫館。”
流霜彎腰拾起信箋,大手一握一揚,破碎的紙片如冬日的雪花,紛紛揚揚飄落一地。
流霜整了整衣服,衝着門外道:“來人!”
暗一從門外閃身進入,躬身施禮,沉聲應道:“主子,有何吩咐?”
流霜俊臉平靜,低聲吩咐:“備車!去松鶴堂!”
“是!”
……
松鶴堂。
高掌櫃笑呵呵地站在門口,望着門外排着隊的長龍,心裡樂開了花。
幾個坐堂大夫在身邊湊趣,笑着說:“哎呀呀,肖瑤這小姑娘真是厲害啊,上次坐診,硬是打出了名氣!”
高掌櫃點點頭,喜笑顏開,“可不是咋滴!今兒個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剛纔呼啦啦過來一羣人,都擠到堂內嚷嚷着要掛號,倒嚇了我一跳!”
“是啊!大家聽說肖瑤一會兒要來坐診,人還沒見到呢,嗬!瞧瞧這隊排的!”
“就是就是!咱們松鶴堂現在不像個藥堂,倒更像個醫館呢!”
“說的是,我們幾個自從上次肖姑娘坐診後,天天忙得不得了!病人多的唻……”
“忙?不好嗎?忙,纔有錢賺!”高掌櫃得意地衝着幾個大夫眨眨眼,“這個月咱們松鶴堂的利潤比以往高了多少,你們知道不?”
“我們怎麼會知道?掌櫃的,快說出來讓我們高興高興!”
“等月底給你們分紅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到時候,看你們高興的,大嘴還不咧到耳朵後!”
“哈哈哈……那感情好!”
“就是,只要銀子多,再累也不嫌累了!”
……
幾個人正說着,外面突然亂了,高掌櫃慌忙出了大門,“咦,好像是肖姑娘的馬車到了。”
肖瑤一下車,就嚇了一跳,只見松鶴堂門外排着長龍,人聲鼎沸、嘰嘰喳喳地議論着什麼,見自己下車,衆人又是一陣騷亂。
肖瑤問笑呵呵地迎接自己的高掌櫃:“高掌櫃,這些排隊的都是掛了號的?”
可不止三十個病號!只有一下午的時間,自己可不一定看得完啊!
“是啊是啊!聽說你要來,這些病人就排起隊了。怕你累着,只掛了三十個號!其他病人松鶴堂的大夫診!對了,肖瑤,今天怎麼過來了?”
“算是路過。”肖瑤邊往裡走,邊解釋道,“剛纔無意間診治了一個病人,看大家挺熱情的,再說在馬路邊也不怎麼方便,就告訴大家到松鶴堂來了。麻煩高掌櫃了!”
“這孩子,說什麼麻煩不麻煩,你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高掌櫃佯裝生氣的樣子,把肖瑤逗笑了。
肖瑤和劉大夫等人打了招呼,高掌櫃忙吩咐人準備桌椅,給肖瑤帶到了室內。
高掌櫃可是牢牢記着大將軍的醋勁兒呢!
高掌櫃安排了一個年輕大夫給肖瑤當助手記錄病案,派一個小廝引導病人就醫、買藥,安排劉大夫和另外一箇中年的大夫負責給男病人鍼灸。
可不敢勞煩肖瑤上手啦!
松鶴堂衆人都忙碌起來,卻也井井有條。
病人雖多,並沒有什麼疑難雜症,不過是些常見病,諸如傷風感冒、腰痠腿疼、胸悶咳嗽、失眠風溼之類較爲普通的病症。
因此,肖瑤診病的速度也快,不過一個時辰,就看了一大半的病人了。
“歇會兒吧?”高掌櫃再次送上熱水,體貼地招呼肖瑤。
這小丫頭可累不得,要是累壞了,大將軍會殺人滴!
“也好。”肖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站了起來,活動活動腰部,又來回轉着脖頸,嗯,是有些痠痛了呢。
江水站在肖瑤身後,暗暗點頭,小丫頭真是能幹啊!乾脆利索、胸有成竹,對病人又和藹可親又認真負責,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大夫!以後她嫁給了大將軍,我們大將軍府裡就再也不用擔心病痛疾患了!
江水摸摸自己光滑的俊臉,得意地挑眉:“我家將軍的眼光就是好啊!哈哈哈……”
“江水,你在那笑什麼呢?想到什麼好事兒了?”肖瑤轉頭,看見江水一臉笑意,奇怪地問道。
江水忙收了臉上的笑容,搖頭道:“沒事沒事。”
肖瑤掏出身上的荷包,遞給江水,“你要是沒事兒的話,就幫我到街上買點兒東西去!”
“買什麼?”江水拿起沉甸甸的荷包,揶揄道:“今天沒少掙吧?”
“那是!”肖瑤得意地一挑眉,“你也知道,我家正蓋房子呢,二三十個壯勞力吃飯,肉菜米麪什麼的,你看着買吧。要五天的量。”
“好嘞!”江水痛痛快快地答應一聲,轉身出了房門,趕車去了。
休息了一會兒,肖瑤又坐到了桌前,戴上口罩,“叫號吧。”
腳步聲響,肖瑤擡頭,只見一個二十歲左右,年輕的藍色錦袍公子走進來,肖瑤眼前一亮,好帥!
男人身着冰藍的上好錦緞,雅緻竹葉暗紋、淺藍錦緞滾邊,長髮挽起,髮髻正中橫貫一根溫潤的羊脂玉髮簪,價值不菲。
膚色如玉,濃眉斜飛入鬢,細長的眼睛微微含笑,眸底竟如星河燦爛般的璀璨,一進門,眼睛就看向了肖瑤,再也沒有挪開……
室內有一霎那的靜默,衆人心中都升起了一個想法,“此人不像來瞧病,倒像是來赴約!”
這種怪異的感覺剛起,肖瑤突然一愣,這男人有些面熟……
流霜一撩衣襟,輕輕地坐在了肖瑤對面的凳子上,嘴角微微含着笑,靜靜地看着肖瑤的眼睛,並不說話。
寫病案的大夫開口了,“請說一下您的姓名?年齡?”
流霜看着肖瑤的眼睛,回道:“流霜,二十歲。”
大夫寫下:“劉雙,二十歲……”
流霜瞥了一眼,並不糾正。
肖瑤略略垂下眼眸,避開對方的眼神,邊觀察着流霜的面色,邊問:“哪裡不舒服?”
流霜眼睛不離肖瑤的小臉,答道:“胃不適多年,胃疼痛已四年有餘,反覆發作,苦楚難言。”
“可知因何而起?”
“因何而起?”流霜臉上突現一絲蒼白,眼睛閃過一抹悲涼,苦笑着說:“不過是自幼孤苦,三餐不繼、飲食不潔,冬食寒、夏吃餿,落下病根了。”
肖瑤微微皺眉,看這人衣着、談吐、膚色倒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的,不過身體患病倒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