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御醫取出那看不出原樣的浣花草,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說:“浣花草的確沒有毒性,是避子常用之藥。然而那指的是普通的浣花草,這湯中的浣花草被特別炮製過,份量雖少,藥性卻提高了。普通的浣花草有少許墮胎的效果,不過普通人若不是大量服用並不會致使流產,但王妃的身子本就比普通的人弱上許多,再服用這些浣花草,足可造成墮胎。”
正是因爲被特別炮製過,故而顧幽身邊經驗豐富的嬤嬤纔沒有發現那是最常見的浣花草。
“你還何話說?”顧幽慢慢地走到吟歌面前,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她,眸中一片森然:“我沒想到,背叛我的人竟是你!”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她顧幽驕傲自信了十餘年,最後卻折在自己人手裡,被這不起眼的丫鬟毀了一輩子。
再也不能生了。
對女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的傷害更大?
在她滿懷希望,無心憧憬着孩子的時候,在她嘔心瀝血地爲將來的孩子打下前程的時候,突然有人告訴她,她再也不能生了,這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顧幽彷彿聽到了心臟在滴血的聲音,她走到吟歌面前,驟地一腳向吟歌的胸口踹去。
這一腳,既狠又重。
讓素來清冷優雅的顧幽不惜粗暴地動起手腳來,可見她的恨有多深。
吟歌侍候了顧幽這麼久,如何不知道顧幽生了殺意,她撲上前抱着顧幽的腿哀求道:“王妃,奴婢真的沒有害您,奴婢是冤枉的,王妃英明,不要冤枉了好人!”
“還敢嘴硬?”顧幽再伸出一腳將吟歌踹開,說道:“把那些藥丸拿過來。”
下人將顧幽房裡的幾瓶藥丸拿了過來,一一給老御醫查驗。
老御醫診了顧幽的脈後,對顧幽中的毒已心裡有數,驗起來快速了許多。
“是硃砂。”老御醫驗完之後,拿出其中兩種藥丸,“這些藥裡,都摻了少量的硃砂。”
硃砂也是一味藥材,具有安神明目,解毒驅邪等功效。
但硃砂含毒,不可大量服用,也不可以長期少量服用,不然就是致命的毒藥。
硃砂,又叫硫化汞,含有大量的汞,可以用來提取水銀。
大靖有些人爲了避孕,會服用少量的硃砂,但後果……
顧幽身上中的毒,在現代叫做汞中毒。老御醫不知道汞這個詞,只是以豐富的行醫經驗得出顧幽中了毒的事,而且這種毒,在大靖是無藥可治的。
老御醫從兩種藥丸中,一種查驗出了硃砂,另一種查出有份量不少的寒水石。寒水石又叫凝水石、鵲石,它雖然無毒,但它是大寒之藥,藥丸中即使含量不多,但長期服用下來,對女子的傷害不容小覷。
顧幽看到這兩種藥,僵立住了。
她平日裡服用的藥丸加起來有五種之多,有調養氣血的,有養心安神的,有養顏美膚的,還有幾種是保養母體利於孕育的藥。她吃這麼多的藥,幾乎把藥當飯吃,可想而知她多想把身子養好,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這些她寄於希望的藥丸,卻成了奪她命的毒藥。
她身子不好,疼她愛她的康王用了各種辦法給她蒐集了三種藥丸。老御醫驗出來有問題的藥丸,就是康王給她的三種藥丸之二。
一股冷意從頭頂涼到腳底,顧幽眼前一片眩暈。
腦海中回想着一幕幕康王對她的體貼、溫柔,還有他的深情蜜意。
難道他對她所有的真情都是假象?
他一直在欺她、騙她、害她?
不!不可能!
顧幽臉色煞白得可怕。
康王不可能騙她的,一定是別人。
對!是別人!
顧幽凌厲地盯着吟歌:一定是這個賤人害她!是這個賤人嫁禍給康王的,一定是這樣子的!
顧幽惡狠狠地盯着吟歌,恨不得將這個賤婢撕碎,她再衝擡起一腳狠狠地踹在吟歌的肚子上。顧幽猶不解氣,又朝跌倒在的吟歌連踢了幾腳。
這會兒陰狠如厲鬼的顧幽哪還有平日裡的半點高貴優雅?宛如一個潑婦般踢打着吟歌,恨不得將吟歌生生踹死。
吟歌開始時還能忍着,不敢躲閃,由着顧幽出氣。突然間腹中劇痛,她心頭一驚,抱着肚子喊起痛來。
旁邊的婆子看到吟歌裙下滲出了血跡,驚呼了起來。
顧幽死死地盯着吟歌裙上的那片血漬,瞳孔一縮。歷經兩次小產,吟歌的情況還有誰比她更清楚?
老御醫本不想湊這熱鬧,但顧太傅示意,他只好上前給吟歌診脈。“三個月了,有流產的跡象。”
意思是,若想救就趕緊點,不然孩子就要流掉了。
顧幽俯下身,揪住吟歌的領子,一字一字地逼問道:“這孩子是誰的?”
王府的丫鬟懷孕了,又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孩子是誰的,不言而喻,但顧幽還是懷着最後的一點希望問了出來。
吟歌腹痛如絞,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將要離她而去,她一慌之下跪在顧幽腳邊,哀求道:“王妃,求您救救奴婢的孩子,求求您……”
“孩子是誰的?”顧幽壓低的聲音帶着山雨欲來的陰沉。
吟歌不敢隱瞞,也瞞不了,即使她不回答,顧幽也能查到,她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說:“王妃殿下饒了奴婢吧,奴婢沒有背叛殿下,那些藥丸的事奴婢什麼都不知道,求求殿下救救奴婢的孩子,奴婢的孩子是康王殿下的!”
是康王殿下的!
這六個字像六記悶雷劈在顧幽頭頂,劈得顧幽天旋地轉,搖搖欲墜,“你再說一遍,是康王的?”
“是的,是康王殿下的。”吟歌想到顧幽對孩子的執着,而顧幽已經不能生了,吟歌彷彿看到了希望,她抓着顧幽的裙襬,急速道:“奴婢的孩子生下來可以給王妃,記下王妃名下,這樣王妃就有孩子了……”
主母不能生育,由身邊的丫鬟代生,生下兒子後抱到主母身邊充作嫡子來養,是大戶人家中極爲常見的事。京中貴門不乏這種事,就連宮裡也是常有的,吟歌情急之下喊了起來,顯然早生了這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