蠡垣正欲解衣就寢時,忽聽房上屋瓦傳來極細小的聲響,當即警覺,順手取了寶劍越窗追了出去。
一抹黑色的身影如疾風一般掠過飛檐翹角,疾風撩起幾縷髮絲在空氣裡飛散,煞是飄逸。幾個起落間,那人消失在百年老樹繁茂的枝杈中。
這熟悉的身影,他大腦不用反應便能認出,是以想也沒想,他便追了上去。
站在樹下,蠡垣微微仰首往上看。
他視力極好,就着明暗尚可的月色星輝,雖然枝繁葉茂的樹蔭遮擋了一部分光線,他仍可以清晰看到倚身於樹幹上的那人。
碧璽抱臂而立,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蠡垣冷冷發問。
“幾日未見,按捺不住,想看看你死了沒有。”碧璽嬌聲笑道。
“讓你失望了。”蠡垣吐字極冷,明明是句俏皮話,卻被他說得乾巴巴。
“也不失望,若是蠡垣將軍在中了塋魂之後也如普通人一般幾天就死了,那多沒意思。”
“那是什麼毒?”蠡垣不自禁伸手欲觸已經包紮上藥的頸間。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毒,只是用內力逼不出來,反而會蔓延得更快而已。哦,對了,隨着毒性擴散,皮膚會瘙癢難擋,屆時中毒之人便會控制不住地去抓撓,機體開始潰爛,最後不治而亡。事實上,因爲很多人無法忍受這奇癢,毒發的幾日內便會自殺。所以理論上,塋魂索命之期雖爲一月,迄今爲止,卻沒人支撐到一月期滿。這毒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藥性不夠烈,不能馬上讓人死。”碧璽從樹上跳下,笑吟吟在在蠡垣面前。
“拿解藥來。”未等碧璽立足,蠡垣便拔劍架在了她脖子上。
“將軍覺得我會隨身帶着解藥麼?”碧璽毫不畏懼,依舊笑靨如花。
“不給?!”蠡垣語聲中已是夾帶了濃濃的怒氣,寶劍不自覺壓低了幾分,咄咄而來的寒氣,刺得碧璽細嫩的皮膚起了些雞皮疙瘩。
“對,不給!”碧璽揚眉挑釁。
“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蠡垣咬牙切齒。
“殺了我,你也活不成,悉聽尊便。”碧璽回視着他,語帶譏誚。
“小人!”蠡垣啐道。
“錯了,我是女人。”碧璽耐心地糾正。
先賢果然是未說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當日太過大意,只以爲是擦破了點皮,絲毫未放在心上,昨日方覺傷處瘙癢,才知有異,運功逼毒卻未見絲毫成效,瘙癢之處確有蔓延之勢。若真如碧璽所言,那毒如此陰狠霸道,豈非要栽在這裡?
想罷,蠡垣更是心頭火起,烏黑的眸子裡盛滿怒焰。
“我勸將軍還是不要動怒的好,血氣上涌,尤其有助於毒性擴散。將軍若是想多找點罪受,那便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吧。”碧璽伸出兩根白皙如春筍的手指,夾住劍鋒,明顯感受到冰冷的劍鋒凹凸的紋樣。她也不多施力,只將劍鋒往上擡高了半寸,停在更靠近頸側的位置。
“你到底想做什麼?”蠡垣恨聲,被要挾的滋味,是個人都不會高興。
“想跟將軍做個交易。”碧璽移開剛剛夾住劍鋒的手指,舉食指在他眼前俏皮地晃了一晃。
“交易?”蠡垣目光裡立時警惕起來。
“不錯,交易,不知將軍感不感興趣。”
沉吟片刻,蠡垣終於問道:“什麼交易?”
“你先如實告訴我,有關我的身份*,你都知道多少?是不是全部都告訴太子了?”碧璽眸子裡倏地冷了下來,修長的眉尖微微聳動。
蠡垣冷哼,飛了一記白眼:“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多此一問。”
“那好,我問你,太子殿下……可曾對太子妃說起過……那些?”嗓音幾不可查地顫抖,如驚繩上的飛蟲。
蠡垣冷冷瞥視她,眉頭緊蹙,半晌道:“不曾。”
碧璽似大鬆了一口氣,之後又有些焦灼:“確定嗎?”
蠡垣莫名其妙,最後還是嗯了一聲。
“那丫頭果真死了嗎?”
“沒有。”
“那她被關在哪裡?”碧璽繼續追問。
“你想做什麼?”蠡垣怒聲,被人捉着緊迫不放,這種感覺實在令人惱火,尤其是在自己陷入被動的情況下。平靜了一下情緒,蠡垣譏道,“當初處心積慮害得人家滿門被抄,如今是想彌補麼?看不出來,原來你竟是這般良善。”
碧璽咬脣,面色鐵青,隨即笑着伸手拿開了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一個輕盈優美的旋身,半個身子突然就幾乎依偎到了蠡垣身前,輕而易舉轉移了話題:“談交易要有談交易的樣子,大可不必動刀動劍的。”她攤着雙手給他看,一臉無邪,水波樣泛着漣漪的眸子定在他臉上,“看我就什麼也沒拿,將軍,您是男子漢大丈夫,勿要以君子之心度我女子之腹,傳揚出去可是要鬧笑話的。”
他們隔得那樣近,蠡垣從未跟哪個女子如此近地相望。他心跳好似漏了一拍,隨即反應過來,倒退的同時一把推將過來,想推開同碧璽,拉開與她的距離。碧璽卻似有預知一般,早退開了半步,正不無惡意地看着他笑,笑得明媚如秋霜。他被碧璽一通好臊,臉上也是白一陣紅一陣,憤憤地收劍入鞘,身子卻未動分毫,十分嫌棄地不願靠近她。
碧璽見他如此反應,也未放在心上,坦誠而開門見山地直接:“我同徐寶林的關係,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蠡垣臉上紅潮未退怒意未平,斜睨她,不言語。他對於自己的反應很生氣,本應該在她欺身靠近的那一刻就出手製止,爲何卻慢了一拍。爲何收了她的挑釁,非但不怒,反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
碧璽不羅嗦,骨子裡透着西域人的直率:“今日這交易嘛,就是你幫我將她和阿梅都活着一併帶離出宮,辦成了,我便將解藥給將軍。相信以將軍的身手,三日內必能辦到,咱們一手交人,一手對藥,將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