募集賑災款的事告了一段落。
樑少鈞剛緩了了口氣,又要隨駕前往福旺山參加祈福儀式。
旺福山位於皇城七十里外的京郊,御駕出行,隨行人員衆多,再怎麼快一個來回最少也得花個兩三天。
因是去寺院祈福,除了一國之母的皇后和備受寵幸的昭貴妃外,其他女眷都不得隨行,所以蘇思曼也是留在宮中的。
臨走前,蘇思曼不太放心地詢問樑少鈞隨行的人穩不穩妥,一再叮囑他要注意安全。隨後蘇思曼就意識到,她已經好幾天沒看見過蠡垣了。一問才知蠡垣還病着,這次也沒法陪同他去旺福山。
皇后也不在,蘇思曼算是又能有幾天逍遙快活的日子,連晨昏定省都省了。
第一天睡了一個大懶覺,起來時已經日上三竿,用罷早膳,去御花園走了一轉,再返回東宮,一上午的時光就打發了。用了午膳休息一會,開始午睡。下午睜開眼,太陽還沒沉下去,蘇思曼突然覺得百無聊賴,這一天咋這麼漫長。
忽然間覺得這日子過得也挺沒意思的,找點什麼樂子打發時間呢,這倒是個難題。
蘇思曼瞪着雕花牀柱和八寶翠羅帳頂,兩隻胳膊墊在腦後,掀掉了一般被子,一條腿彎着,另一條腿疊在上面高蹺着,面上有點茫然。
微風從窗戶鑽進來,夾雜着淡淡的花香,很怡人。
也不知保持那個姿勢躺了多久,直到碧璽進來喚她才換了個姿勢,也不嫌累。
碧璽早對自家主子千奇百怪的睡姿見怪不怪,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來,只要沒什麼要緊人物瞧見,她也懶得去提醒主子睡姿不雅之類的,反正也知道主子只會當耳旁風,左耳還沒進完,右耳已經同步過濾。其實她私底下還試過一番,發現那些睡姿雖然不大雅觀,不過確實蠻舒服。
“碧璽,好無聊啊。”蘇思曼翻了個身,胳膊墊在腮下,沒精打采地掃了碧璽一眼。這模樣像極了發瘟的那啥那啥。
“太子妃想玩什麼?”碧璽心領神會地問。
“就是不知道才無聊啊。”蘇思曼苦逼地抓了抓耷拉下來的額發。
碧璽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咱們趁晚上出宮去玩吧?”
“好主意!”蘇思曼眼睛一亮,立時興奮得從牀上坐了起來,“正好後宮沒主事的,咱們偷偷溜出去,保管沒人發現得了。”蘇思曼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一把拉住碧璽袖子,問道,“今天是不是什麼節日?”
碧璽搖頭:“不是,今天就是個尋常的日子。”見蘇思曼一臉失望的樣子,忙又補充,“不過,再過些日就是眷香節了。”
“呃……日子過得可真快,就要到眷香節了啊……”蘇思曼感嘆道。從前碧璽就跟她說過這個,眷香節算是這個時代的情人節,這一日青年男女可以物傳情表明心跡,青年們可以大膽無忌地向愛慕的姑娘告白,姑娘則以香囊示意,憑香氣告知對方自己是否接受。
楚國宮廷每當這一日時,都會給年輕的宮女放假,晚上可以出宮,見人也好戲耍也罷,都是可以的。但是在樑國,眷香節只是民間的節日,歷代宮廷都認爲這個節日於禮不合,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倘若放宮女出宮出了什麼醜事,丟的可都是皇家的顏面。宮廷裡就更不能過這個節了,若是年輕女眷都以香囊爲號,與人暗通款曲,這還了得,皇家顏面往哪兒擱。
蘇思曼沒過過這個節日,但聽碧璽說的,似乎很好玩,可惜啊可惜,雖然是個很不錯的節日,卻不招宮廷待見。樑國宮廷的宮女似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被禁錮在宮裡的,除非特批,根本別想跟外界接觸。宮裡宮外,就是兩個生生被隔開的世界。那些入宮前就有了心上人的宮女,大約只能在眷香節這日捧着自己偷偷繡的香囊默默垂淚思念宮牆外的戀人吧。這些宮女必須做滿五年纔會被放出宮,女子的青春就只有那麼幾年,幾乎全都在深宮裡葬送了。出宮後,等待她們的往往不是幸福的家庭生活,她從前的愛人或許早已娶妻生子,而她也錯過了生命裡最美好的年華,難以找到幸福的歸宿。
想到這些,蘇思曼心裡不大舒服。不舒服歸不舒服,她也改變不了什麼,至少目前是如此。
蘇思曼調整了一下情緒,而後道:“我聽說蠡垣病了,今晚我們出去,也去看看他吧。”
碧璽臉登時紅透,低頭訥訥回道:“是……”
“怎麼了,你好像不大樂意?”蘇思曼不緊不慢地下了牀,碧璽自然而然上前替她更衣。
“沒有。”碧璽矢口否認。
“對了,碧璽,你今年多大來着?”
“十六了。”
“唔,十六,十六……”蘇思曼若有所思地咂嘴。
碧璽真怕主子又問一些亂七八糟讓人頭痛的問題,還好蘇思曼自言自語地重複了幾遍,嘿笑了幾聲,只評論了一句“好年紀”,就扯開了話題,這才鬆了口氣。
對於晚上如何絲毫不引人注目地偷溜,碧璽早已是一把老手,哪怕帶着蘇思曼這個“累贅”,照樣不影響效率。
街道兩旁還是有燃着蠟燭晚間也在營業的,到底是京城,尋常日子的夜晚也不會是整條街都黑燈瞎火,零零散散的小攤販點綴着街市,燈火如星。街上人不多,遠沒有白日的車水馬龍。
到了街上,蘇思曼似突然記起了什麼,猛地一拍腦門,跺着腳急道:“咱們不是要去看蠡垣麼,碧璽,你知道他住哪兒嗎?我都不知道!”
碧璽扁了扁嘴,略一遲疑,見蘇思曼詢問的目光仍停在自家身上,只得低聲道:“知道。”
“那你帶路。”蘇思曼笑嘻嘻地,然後還擠了擠眼。碧璽窘得不敢直視她,心裡暗暗慶幸她沒多問。老實說,她有時候都架不住蘇思曼的刨根問底。
碧璽從前都是飛檐走壁直抵目的地,這次卻是在地上七拐八繞,倒費了許多功夫。
蠡垣住的地方是一處獨立院落,附近居民並不太多,就零零散散幾戶,好些人家已經熄了燈早早地睡了。這裡沒有路燈,黑乎乎的一片,十分靜謐。
碧璽看看附近幾處低矮的房屋,又看看正前方那座稍稍壯觀一些的宅子,引着蘇思曼緩步向前,應該就是這裡了。
漆黑的院門緊閉,隱隱可辨左右兩個門環。碧璽不打算驚擾緊鄰,攜了蘇思曼一躍上了屋瓦,一個飛身落到了前院。院內一盞燈也沒有,門窗也緊閉。不知爲何,碧璽隱隱覺得情況異常,蠡垣這時候應該還沒入睡,按他平時的習慣,這時候應該是燃着一盞燈倚在牀上看書。
蘇思曼正要往前走,被碧璽一把拉住。碧璽打了個手勢,示意蘇思曼在這裡等候,自己前去探探。蘇思曼會意地點了點頭,停在原地。
今日是月末,殘月也無,天上除了稀稀拉拉幾點星子,只剩灰撲撲的天幕。不遠處的老樹的枝葉在晚風中簌簌抖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碧璽輕手輕腳靠近了窗戶,她敏感地覺出那裡被動過,昨夜插在窗櫺上的一片樹葉不見了。碧璽屏息單膝點地半蹲在窗戶下仔細聽屋裡動靜,悄寂無聲。她手裡攥着匕首,緩緩站起身,單掌發力,吱地一聲推開了窗戶,一個利落的旋身,身子已經翻窗入內,落地時未發出任何聲響。
“別動!”
伴着這一聲,正欲直起身的碧璽忽然感覺脖子上一涼,她立時識相地止住了動作。
屋子裡黑咕隆咚的,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碧璽看不清拿劍抵着自己脖子的人的面貌,但是她認出了他的聲音。
“皇甫公子。”她低低喚了一聲。
皇甫崇未搭話,以迅雷之勢制住她穴道,收回了寶劍。
“說,我爹他們被弄到哪裡去了?!”皇甫崇壓低了嗓子逼問。
“不知道。”碧璽渾身動不得,眼珠子動了動,向房間內側看去,隱約可見牀上直挺挺躺着個人。她收回目光瞪視着皇甫崇,黑暗中他眸子裡閃動着冷冷的光,她問,“你把他怎麼了?”
“回答我,我爹他們被你們弄到哪裡去了。”皇甫崇蹲下身,平視着碧璽,聲音雖不大,卻有十足的壓力感。
“我說了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事跟蠡垣將軍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不信,你們本來就是一夥的。”皇甫崇瞥了一眼內室,復又將省視的目光鎖定在碧璽身上,神色複雜。他當然不信碧璽的話,他懷裡還揣着那塊鐵牌,這是鐵證,怎麼可能跟蠡垣沒關係。
碧璽冷靜辯解道:“不是,我要是跟他一夥,就不會出手傷他,險些害了他性命。”
皇甫崇沉吟半晌,有些不確定碧璽話語真假,剛剛跟蠡垣交手時的確發現他受了傷中了毒,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制服蠡垣,想不到竟是碧璽下的毒手?他心中疑惑,之前篤定的念頭有了些許搖擺。
“既然不是一夥,那你來這裡幹什麼?”皇甫崇緊盯着碧璽,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太子妃替太子殿下關照下屬,我也是奉命而來。”碧璽冷冷道。
“她也來了?”皇甫崇臉現驚愕。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