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流速似乎變得緩慢起來,白解感覺懷中柔軟乏力的身體突然有些熱乎,就像注入了一股溫泉,不遠處那火爐中的烈焰似乎也不甘寂寞地抖動起來。
不經意地轉頭,一雙含羞帶怒的明麗眼眸,像炙熱的陽光般緊緊盯着自己,白解臉上立刻浮出大喜之色,同時看到,對方傷痕累累的臉蛋正重新恢復白皙如玉的狀態。
“你···怎麼樣了?”白解小心翼翼地問着。
“你還要抱我到什麼時候?”對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白解“啊”了一聲,下意識地鬆開箍緊後背的右手,就看到對方細緻的眉毛微微一擰,臉上浮起一抹痛苦之色,身體無力地往地上倒去。
不假思索,白解來不及考慮對方的態度,右手重新抱住輕盈而柔軟的身體,將她拉回到自己的懷中。
“你的身體根本沒有恢復完全,別說話了!”
白解不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快刀斬亂麻,表現得甚是強硬。或許是白解的頗爲霸氣的舉動和原來她印象中的白解大相徑庭,一時間,內心深處的牴觸被好奇掩蓋過去。
左手抄起她的腿彎,右手抱住她的上身,白解用公主抱的方式將她抱起,雙手不敢用上太重的力氣,生怕讓這副脆弱不堪的身子受到傷害。
“我·····”白解耳邊響起蚊蚋般的細弱聲音,“我的衣服······”
白解根本沒意識到對方指的是什麼,轉頭一掃,目光掃過那春光盡顯的胸前雪白,臉上頓時浮起一股燥熱,趕緊撇開目光,取出一件自己的寬大長衣,將其蓋在她的身上。
“我們···走!”
白解深深吸了口氣,將心頭的旖念平復下來,然後健步如飛地進入窄道,往出口快速行去。
回到堂前,和幾分鐘前相比,這裡沒有什麼太大變化,只是瀰漫空氣中的異味已經完全散去。
白解沒有停留,迅速離開這裡,小心避過了那些城主府的巡邏衛隊,回到自己的臨時住處。
懷中漸漸變得溫暖起來的身體被白解輕輕放在牀褥上,當白解轉身去倒水的時候,耳邊又傳來疑惑的聲音。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
白解轉過身去的身體突然一定,轉眼又繼續原本的動作,到上一杯水,將其放在牀邊,然後拉過一張凳子靠着牀沿坐下。
“我現在是秩序和平衛隊的大首領。”
白解一邊說着,一邊不露聲色地觀察對方的表情。
“真的是你,我還以爲只是同名同姓。”
“我也是不久前纔剛知道你原來就是七首領。”
她突然垂下腦袋,拿起水杯,聲音變得飄忽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被關押的地方?”
“是滅國之矛的人告訴我的。”
她猛地擡起眼眸,目光中的神色非常複雜。
“你···是他們的人?”
白解正對着這雙目光,沒有躲避,眼神如清泉般明澈。
“我不是他們的人,這只是我和他們的一個交易。”
“交易?”她的目光重新垂下,嘴角露出一絲微嘲,“和那些傢伙做交易的人從來沒有過好下場,就像我這樣。”
“什麼?”白解雖然被滅國之矛告知了她的關押地點,卻並不知道其中的具體細節。
“看來他們並不想告訴你,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
對方的語氣已經不像剛纔那麼平靜,如果暴風雨來臨前的黑夜,白解有種山雨愈來的感覺,這讓他的心情越發沉重。
“先別說了。”白解輕聲勸慰着,“等你的身體重新養好,再來考慮這些事情也不遲。”
說完,白解起身想要去給她拿些營養品來,身體剛站起來,一股極其微弱的力量突然拉住他的上衣後襬。
“別走,陪着我好嘛······”
映入白解眼簾的是一雙淚眼朦朧的盈潤眼眸,就像一把枷鎖,緊緊鎖住白解的內心,白解愣了一下,邁出去的腳步重新收了回來,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輕輕點點頭。
“好,我陪着你。”
熹夜很快降臨這座瀕臨危海的小城,孤冷的月色透過窗戶,來到黑漆漆的房間裡。牀邊的那道身影已經靜靜地睡着,牀上一雙閃爍着幽光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着白解,她的左手放入了白解的掌心,源源不斷的溫暖讓她的內心感到無比安寧。
她多麼希望這種情形能夠永遠的持續下去。
可她知道,這種安定祥和的生活從來都不屬於自己,她生於混亂不堪的災禍,也將生在災禍之中。
這是她的宿命,她一直這麼認爲。
白解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他在星空遨遊,採摘着那些成熟的星體,把它們統統放入一個巨大無比的熔爐,熔鍊成一枚枚詭異的符號。
每一枚符號都用着經天緯地的威能,可以重塑星河,明斷生死,主導時空。
白解就像個工具人一樣,就這樣靜靜旁觀,看着這一切發生,然後周而復始,彷彿永遠地進行下去。
直到門外傳來沉重有力的步伐聲,白解才從睡夢中甦醒,馬上,敲門聲像重錘般響起。
白解看了眼牀褥上安靜沉眠的顧施施,起身將帷幕放下,然後轉身來到門邊,朝外面問了一聲。
“誰?”
“大首領,出大事了。”
白解隱約能夠預估到對方所謂的大事,打開房門,面色如常地看着他們。
“出什麼大事了?”
對方雖然覺得房裡沒有開燈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語速急切地說明着情況:“我們城主突然失蹤了,怎麼找都沒有找到。”
“你們怎麼確定是失蹤,而沒有其他可能?”
對方上前一小步,湊近着小聲地說:“我們手上有城主的生命卡,而那張生命卡完好無損,所以我們才確定城主是失蹤了。”
白解眸光流轉,心頭一震,幸好月光並不強烈,要不然對方可能會瞧見白解臉上的異樣。
朗克竟然沒有死,怎麼會,他明明親眼看見朗克的身體化爲灰燼,難道那只是朗克的障眼法,一種特殊秘術,白解突然不太確定,因爲就算是封王存在,也不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能夠破解世間的無盡秘術。
如果朗克城主真是詐死,目的又是爲了什麼,更何況還對他說出那樣一番話,白解冥思不得其解,只覺得這裡面似乎黑幕重重。
“這件事現在都有誰知道了?”
“我們不敢宣揚,還只把情況告訴了幾位首領大人。”
“其他首領回來了嗎?”白解心裡暗暗琢磨着。
“還沒。”
“我知道了,你去告訴幾位首領大人,我馬上就來。”
“遵命。”
等巡邏衛隊離去,白解才注意到整個城主府都動了起來,各種隱藏的人手紛紛出現,將城主府圍得水泄不通,就連飛蟲都別想離開。
合上房門,轉過身來,白解看到顧施施已經坐起身來,依靠着牀頭,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你什麼時候醒的?”白解儘可能讓自己的面色看上去自然,可眉峰之間,卻徘徊着一絲凝重。
“就在你開門的時候。”顧施施說,“朗克竟然失蹤了,是不是你乾的?”
顧施施其實猜測過朗克的真實身份,但那個傢伙的小心讓人吃驚,就算一直待在朗克身邊的人,也很難清楚朗克的身份。
白解考慮了一下,顧施施既然也和滅國之矛打過交道,說不定知道些什麼,於是簡單把朗克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死了!就在你面前?”
“這是我親眼所見,但我現在卻不確定那是不是真的。”
“所以你覺得朗克有可能沒死?”
白解搖搖頭,“我其實並不關心他的死活,我只想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所在,這纔是我最擔心的。”
“有人可以回答你的問題。”
“你是說······”
“沒錯,就是滅國之矛。”
白解覺得顧施施身上似乎有了某種變化,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極其阻止白解和滅國之矛接觸,現在卻勸他主動聯繫那些人。這樣的轉變,不得不讓白解胡思亂想。
“好吧,我會聯繫那些人的。”白解點點頭,“你就在這好好休息,我出去處理一下這件事情,很快就回來。”
顧施施給了白解一個會心微笑,恢復如常的細膩面頰,在月光的輝映下,呈現出一種恬靜嫵媚的光澤。
“我走了。”
離開臨時住所,白解直奔前堂,沒一會,就在城主府人員的幫助下,找到了臨時商議的地點。
留守城主府的兩位首領以及獨立衛隊的兩位大隊長,都聚集在這,正等着白解來進行後續行動。
“大首領(大首領)。”
白解朝他們微微頷首,當仁不讓地坐在中間最重要的位置上。
“事情你們既然已經知道,商議出什麼沒有?”
“派塔大人覺得我們不該大肆聲張,最好暗中採取行動,避免被外界知道這件事情。”
獨立衛隊的那兩位大隊長倒是已經統一意見,看起來像是把決定權交給八首領派塔,實際上有種下眼藥的意味,當着白解的面。
這位八首領派塔可向來是個機敏的傢伙,實力據說在這些首領裡面名列前茅,但對於自己的位置安之若素,從未有過逾越的舉動,今天獨立衛隊的這番建議,白解不清楚是不是出自派塔的意思。
“大首領,這件事我看非同小可,要不然還是等二首領他們回來,再做決定吧?”
派塔的建議只能算中規中矩,白解也無法從表面上捕捉到什麼破綻。
“你們都覺得應該放一放?”
“大首領覺得應該如何?”
不知道白解的想法,他們不想這麼輕易地表態。
白解臉上露出琢磨不透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暫時把這件事情瞞住,因爲我已經大概知道了朗克城主的去向。”
包括派塔在內,他們紛紛露出詫異且意外的表情,要說細微處的差別,就是兩位首領更多的是驚詫,而獨立衛隊的兩位隊長則詫異中略帶點驚慌。
白解不確定這種細微差異是他的錯覺,還是對方真實心理的反應,因爲有了朗克的前車之鑑,周圍很有可能還存在着滅國之矛的人。
“但是爲什麼?”作爲在場地位僅次於白解的首領,派塔還是謹慎地履行着自己的想法。
“因爲朗克的消失和滅國之矛有關。”
白解不動聲色放了個晴天霹靂。
果然,聽到這個消息,大家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同時也有些欲言又止。
“是不是覺得我可能弄錯了?”白解直接挑明,“我能夠理解,畢竟這種事情非同小可,但我有證據,就是這封密信。”
白解取出一封密信,樣式和先前送給朗克的相差無幾,沒有廢話,直接打開火漆,取出裡面摺疊起來的信紙,攤開放在衆人眼前。
【朗克已經被我們帶走】
這簡短的一行字似乎蘊含無窮意思,大家越是琢磨,越感覺到不簡單。
“大首領能不能讓我們來鑑別一下這封信的來歷?”那兩位隊長提及。
“拿去吧。”白解毫不在意。
看着他們用各種手段仔細鑑別這封密信的來歷,白解表面上看一片淡定,心中卻提高了警惕,不過也不怕他們鑑別,因爲這封密信的確來自滅國之矛,只不過時間上白解做了一些手腳,讓它看起來多了幾個小時的經歷。
“怎麼樣?”
這兩位隊長相視一眼,朝白解輕輕點頭,“信的確是來自滅國之矛,上面有着他們的獨特痕跡。”
“這麼說,朗克的確被滅國之矛給帶走了。”派塔眉峰微蹙。
“所以我才決定暫時把這件事情隱瞞下來,以滅國之矛的風格,這樣做肯定有他們想要的利益,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們只需要對方把條件提出來,見招拆招就行。”
“這樣會不會讓滅國之矛得寸進尺?”
“他們不敢。”白解篤定地說,“如果惹怒我們,和他們魚死網破,這樣對於他們的目的絕對沒有好處。而且他們也不是沒有敵人,我想很多恐怖組織都對他們的位置感興趣過。”
白解的一番精準且不失強硬的分析,讓其他人的內心多了幾分凜然,尤其是對派塔來說,前任大首領,也就是白解的父親,對於恐怖組織從來都是不假辭色,而不像白解這樣,竟然大膽地提出與恐怖組織合作的意向。這讓派塔的心理得到一絲期待,因爲他一直都是主張聯合恐怖組織的首領,像他這樣的人在組織中並不算少數。
“散會。”
白解雷厲風行地決定了會議的結束。
等所有人都離開,白解警惕着周圍,同時取出那張聯絡信紙,咬破食指,在上面輕描淡寫地完成了兩句話。
【事情已經完成】
【開始下一階段的交易】
沒過一會,上面顯出對方的回覆。
【我們的人已經行動,你父親暫時被我們攔在路上,接下來你要做的事是獲得搖光的信任,籌碼我們已經給你準備好】
白解琢磨了一會,擡起手指,輕輕落下。
【收到】
白解雖然知道滅國之矛的目標包括了那位搖光大人,卻只是把它當做一場交易,直到現在,他才隱約覺得,這位搖光大人似乎是個非常關鍵的因素,並不像滅國之矛原來描述的那麼簡單。
要不要透露給搖光?
白解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等他仔細琢磨了兩遍,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現實。
因爲搖光根本不信任他,要是去告密,只怕會被搖光給抓起來,然後逼迫他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白解不認爲自己能夠在一位實力絕對在封王境界的存在面前抵抗得了多久,就算白解抵死不說,只怕搖光也有得是辦法掏出白解心底的秘密。
嘆了口氣,白解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其他選擇,或許滅國之矛早就算準一切,這才如此大方地把事情交給他來處理,想到這裡,白解就有種疲憊不堪的無力感。
滅國之矛的基地,還是原來那處金碧輝煌的空曠殿宇,高高在上的王座只有幾道身影,只有端坐中間的亞特蘭蒂露出身形,渾身就像黃金熔鑄的雕像,散發着完美的質感。
“魔詔,回到那傢伙的身邊去,防止他弄亂我們的計劃。”
“是,恐慌之矛大人。”
“對了,上次我們在他身上捕捉到的那縷氣息,你去確定一下,是不是禁區的那些老東西。”
“是。”
亞特蘭蒂揮了揮手,讓魔詔離去。
“亞特蘭蒂,你懷疑那傢伙來自禁區?”
“除了禁區最深處的那些老東西,又有什麼可以讓一個普通人爆發出王者層次的力量,還能夠抗住‘黑銀王’那傢伙的燃魂狀態。”
旁邊的那位王者不置可否,“黑銀王的最終去向你是不是已經確定了?”
亞特蘭蒂瞥了旁邊一眼,“我能夠確定,他闖入了星河聯盟的月河空間。”
“這下黑銀王不死也得落個實力大退,那可是星河聯盟鎮壓囚犯的絕地。只可惜,他不能落在我的手裡。”
“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月河空間向來是星河聯盟最隱秘的場所之一,怎麼會如此湊巧地讓黑銀王碰到,還正好避開無盡封禁。”
“照你這麼分析,又是星河聯盟的陰謀了。”
“我只是不想重蹈一百多年前的那些事情。”
“你是說他們又想?該死!我立刻去星河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