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8 與塵世相隔千萬座城(一)
蘇米坐當天的飛機,趕回到小城,直接去了醫院,蘇南等在加護病房前,見她來了,低低地說道:“你去看看爸。”
蘇父病發時已經來不及上飛機,只能轉到當地的一家醫院。蘇米什麼都沒有說,一路趕過來,她精神很不好,站在蘇遠東的病房前,扶着門,緩了數秒鐘才走進病房。
蘇遠東靜靜的躺在牀上,打着點滴,已經陷入了昏迷。
蘇米坐在牀前,看着蘇遠東在昏迷中因爲疼痛而皺起來的眉頭。她顫抖地伸出手撫平他皺起來的眉峰,咬着脣伏在牀前無聲地哭出來。
蘇南靠在門口,沙啞地說道:“醫生說,他們盡力了,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生老病死,從來半點由不得人,該走的終究是要走,該留的也要被留下。
蘇南走到她面前來,第一次抱住了痛哭的蘇米,低低地哽咽地安慰道:“米米,我們也會有這麼一天,你讓爸開心地去吧。”
蘇米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不該是這樣的,命運對她從來就沒有慈悲過,她曾擁有的一切都被無情地奪走了。
她仰起頭,淚流滿面地看向蘇南,不甘心地問道:“蘇南,你說,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這些年來越是在乎的越是會失去,我什麼都沒有了,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
蘇南抱住她的頭,內心酸澀疼痛,沙啞地說道:“米米,你還有小念,還有司漠,還有我和嘉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蘇米低低地哭出來,沒有了,她什麼都沒有了,司漠已經離開了她,父親也要離開她,她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相較於蘇米的脆弱,蘇南顯得堅強了幾分,開始着手安排蘇父的後事。
蘇父躺在醫院裡時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每次睡醒後便要求去院子裡坐坐,看看陽光、樹木和人,蘇米忘記了司家加註在她身上的疼痛,開始寸步不離地陪着蘇父。
這一天,蘇父醒過來時,精神頗好,要求蘇米帶着他回c城去看蘇家以前的老房子。他一生所有美好的回憶都在那一棟房子內。蘇家的房子早就賣掉了,蘇米一邊帶蘇遠東坐飛機回去,一邊聯繫以前的買主,想要帶蘇父進去看看。
她和蘇南早就達成了共識,無論父親提出什麼要求,他們都會盡力滿足。
機票好訂,可是買主卻不好找,蘇米打電話給之前的買家,被告知房子已經轉手賣掉了,她在電話裡苦苦哀求,那人才給了她一個電話號碼,她繼續打電話去遊說。
蘇父在一旁,神智還是清醒的,聲音蒼老地說道:“小米,爸站在牆外看一眼就好了,不用進去,即使進去也不是以前的那個模樣了。”
蘇米哽咽着聲音,不斷地打電話,終於對方接了電話,表示他也不是買主,買主身在國外,一時聯繫不上,只怕是沒有辦法讓他們進去了。
蘇南在一旁拿過她的電話,說了幾句客氣的話就掛斷了,看着蘇米,沉沉地說道:“先上飛機,我有辦法。”
飛機很快就到達了c城,嘉悅開來車接他們,蘇南看了看蘇遠東的情況,一路飆車將車開往了蘇家以前的那棟紅房子。
紅房子外面的鐵門依舊被鎖着,蘇米輕輕喚醒昏昏沉沉的蘇父,低低地說道:“我們到了,爸。”
蘇遠東聽到後,精神猛地一震,掙扎着就要下車,他拄着柺杖,看着蘇家依然如初的紅房子,老淚縱橫,沙啞地喊道:“小南,小米,你們過來,我們回到家了。”
蘇米和蘇南一人一邊握住了蘇父顫抖的手,雙眼都有些紅。
蘇米偷偷地偏過臉去,說道:“對不起,爸,是我自作主張賣掉了房子。”
蘇父慈愛地看着蘇米,說道:“傻孩子,有些東西是註定要失去的。”
蘇南上前去,衆人撬了鐵鎖,推開門,扶着顫顫巍巍的蘇父走進去。這棟房子一直被買家空置,是以多年來都沒有住人。
此時也沒有人在乎什麼私闖民宅了。蘇父雙眼熱切地走進房子,一邊走一邊追憶地說道:“我記得當年小米滿院子跑着哈士奇跑,阿南總是躲在房間裡用功讀書,阿搖會在廚房做好飯菜等我下樓來吃。”
蘇父回憶着多年前的一幕,只覺得白駒過隙,世事無常。
年少時的記憶被提及漸漸清晰起來,蘇米和蘇南陪着蘇遠東往蘇家的房子走去,房子因爲是緊鎖的,衆人進不去,只能站在綠草茵茵的庭院裡看着蘇家尖角的紅房子。
有人看見蘇南撬開了鐵鎖,報了警,很快警察就過來了,看見私闖民宅的是幾個年輕人扶着一個滿臉病容的男人,衆人站在房子前癡癡地看着,一臉哀容,頓時有些懵。
蘇南趕緊上前去說明了情況,那幾個警察還算是通情達理,要求蘇南賠償被撬的鐵鎖,鎖好門出來。
蘇米扶着蘇父走出來,蘇父看了看始終靜謐地屹立在那裡,多年來風吹雨打的房子,長長地一嘆,那一聲嘆息似乎包含了他這一生的心酸與悲喜。
蘇父坐上了車後便沉沉睡了過去,臉色灰敗無一絲的生氣。
蘇米一路上緊緊地握着他的手,險些要哭出來。蘇南的臉色也不好看,看着父親這情形大約是不行了。
蘇遠東在車上就陷入了昏迷,迷迷糊糊中清醒過來便拉着蘇米的手,說道:“小米,我瞧着司家那孩子不錯,當年蘇家的事情箇中緣由太過複雜,怨不得他人。”
蘇遠東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兩眼無神地看着車頂,說道:“人活一輩子才知道,因果報應,前世輪迴,欠別人的總是要還的。”
蘇米低低地喚着他,蘇遠東卻陷入了昏迷。
蘇南一路飆車將車開到醫院,去喊醫生來,蘇米握着蘇遠東漸漸冷硬的手,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開始失聲痛哭。
生活用最真實而殘忍的生死離別來告訴她,有些東西註定是要失去的,有些路註定佈滿荊棘。她站在人羣之中,卻如同和這個塵世隔了千萬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