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他們好麼?”楚遙看着她反問,見楚依依神情微怔,她便繼續說下去,“若是他們很好,你會覺得失落,因爲那個男人是你愛了那麼多年的人,也是孩子他爹,你假死離開京城,放棄了尊貴的身份,拋下了榮華富貴,隻身離開,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還和妻子恩愛,你的心裡定然是滿腹恨意的。若是他們不好……你的離開對他來說正是成全,可是那你的犧牲卻並沒有換得他的幸福,這樣的結局恐怕也是你不願意看到的。”
楚依依動了動嘴,卻是最終沉默不語。
是的,楚遙的話句句切中要害,她確實心裡很矛盾,原本以爲離開京城,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如今看來恐怕她的希望還是落空了,這裡環境很好,她的心境平和了許多,但是感情卻不是能這樣輕鬆地一筆帶過的。
當初離開京城,有無奈,亦有傷心,她想放過他也想放過自己,但是如今離開了南忠公府,每個深夜又總是想起他來,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份迷戀到底是爲什麼原因。
“我也不知道。”楚依依嘆了口氣,“原本以爲離開那些是是非非,或許我就能忘了那裡的一切。”
但是事實上,理想總是很美好的,而遺忘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佩珊懷孕了。”楚遙只是說了五個字,楚依依的面上便微微一僵,果然還是很在意的。
楚遙暗暗嘆息,她是過來人,她曾經用了十年時間纔將滿腔的愛變成了濃濃的恨,然而,恨得越多說明愛得越深,因爲愛從未離開過,所以心裡纔會有那樣的恨,愛的背面其實是遺忘,做不到遺忘的人,就永遠無法抽身。
“挺好的。”楚依依艱澀地扯了扯嘴角,只是笑容卻始終揚不起來,努力了兩次,她最終還是重重地嘆了口氣,“果然還是不行。”
果然還是沒有忘記他,愛了那麼多年的人,哪裡是說放下就放下的,那些年她陪着太后留在太國寺,除了陪着抄寫經文,大把大把的時間就是用來思念那個只陪了她沒多久的少年,想象着他從少年長大該是什麼樣子的,一日又一日,直到她及笄,直到她回京。
“如果你最後還是想回京的話,我可以想辦法給你一個身份。”楚遙隱晦地說了一句,而她對面的女子復又微微一怔,沉默不語。
女人在說這些事的時候,男人總是不說話的,也不知道是怕這把火燒到他們的身上,還是怕自己也被遷怒。
“不了,我在這裡住着也挺好的。”楚依依搖頭,她也許現在忘不了南梓彥,但是她相信以後一定可以的。
見她這樣說,楚遙點點頭,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而此時南謹軒才偏頭看向楚依依。
“郡主……”南謹軒剛開口,依依就笑了笑,“我已經不是郡主了。”
南謹軒頓了頓,並不太在意稱呼的事,復又說道:“我想知道,你當初給遙兒的護身符,是德親王給你的麼?”
“其實我原本並不知道這樣東西,我爹留給我許多東西,這個護身符也是其中之一。之前是慕封同我提起,我多了個心眼,找了許久才找到的,後來樑國公又拐彎抹角地詢問,我心裡就琢磨起來……”楚依依輕聲解釋起來,“但是我看來看去都沒看出這枚護身符有什麼名堂,其實當初將護身符給遙兒的時候,我也是抱着僥倖的心態,朝廷裡的事我不太懂,但是我想既然樑國公費心想要,那麼也許遙兒也會想要將這樣東西給三表哥。”
“可是你爹和樑國公似乎也是有些交情,於情於理……”當時情況太緊急,如今能坐下來說這件事了,楚遙便將心裡的疑惑也問了出來,“你當初,就沒有想過我可能會害你麼?”
楚依依搖搖頭:“我們從小就認識,你雖然性子嬌縱蠻橫,但是隻要是你答應了的事總是會完成的,而且我曾經聽太后提起過……一些事,即使我不知道這枚護身符能有什麼作用,但是既然大家都爭着想知道它的下落,那麼對三表哥來說應該也是需要的。”
聽她這樣解釋,倒是很說得過去,楚遙也就不再多問了。
“接下去我有幾個問題,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或是不想回答的話,你可以告訴我。”南謹軒淡淡地說道,見她點頭,便開始問道,“你從前和太后一起在太國寺,平日裡除了誦經,太后有沒有和朝廷官員憐惜?”
楚依依搖搖頭:“沒有,太后在太國寺深居簡出,除了她午睡,其他時候我基本都在她身邊。”
她對太后並不是沒有怨恨的,不過到底也是太后將她撫養長大,所以她自然也不會真的背叛太后,如今同他們說的話她並不認爲會危害到太后的利益。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她交給楚遙的那一枚護身符,太后其實一直都在尋找,當初會將楚依依留在身邊,那也是原因之一,她是知道兒子手裡有一些東西,但是很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德親王就戰死沙場。
“和景家人也沒聯繫麼?”楚遙和太后的關係素來不好,這個時候她自然對太后的事很關心。
“幾乎沒有,不過景家每年都會來一次太國寺,和太后小坐片刻便離開。”楚依依想了想,復又說道,“不過大多數時候我都在旁邊伺候的,他們所說的話似乎也就是家常,還有便是詢問太后的身子。”
南謹軒斂了眉眼,垂眸沉思,不知道在想寫什麼。
一直坐在一旁的楚天勵心裡有些哭笑不得,這對夫妻也是真的夠了,就這樣大喇喇地在他面前談論這些有的沒的,莫不是他們就真的那麼確定他無心太子之位,不會痛三皇子爭奪了?
想到這裡,楚天勵的心情越發有些複雜了,尤其是看向楚遙的時候,更是透着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你們懷疑太后……”楚依依皺眉,不太明白他們爲什麼總是圍繞着太后打轉。
“沒有。”南謹軒搖搖頭,回答得十分坦然,“只是太后的許多行爲讓我們都看不明白,所以纔想到來問問看你。”
聽他這樣說,楚依依笑了笑:“這樣沒什麼,太后素來都是那樣,其實她平日裡沒見到小七的時候還是十分平和的。”
只是這句話,並沒有人聽進去。
之後,南謹軒圍繞着德親王問了不少事,東一句西一句地完全讓人抓不着頭腦,不過他自己卻清醒得很,如何從一堆話中尋找到有用的信息,這一點還是很重要的。
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到一陣哭聲,依依的神情似有些許緊張,胡嫂將一個小嬰兒抱了進來,走到楚依依面前,依依伸手將女兒抱了過來,這纔剛沾上身,就立刻不哭了。
“好可愛。”只一眼,就忘記了方纔的事,這會兒楚遙已經蔓延都是依依的女兒的模樣了,大眼睛小鼻子,尤其是一雙明亮的眸子,已經能很熱切地望着旁人了。
“叫什麼名字?”楚遙忍不住伸手逗她,暗暗思忖起來,女兒果然比兒子可愛多了,哪裡像家裡兩個,一點頭不討喜。
這會兒正在軒遙閣裡頭呼呼大睡的君澤兄弟倆還不知道因爲一個小丫頭,他們兩兄弟就遭到了孃親的嫌棄。
“楚若初。”楚依依訕笑,似乎在爲自己娶了這樣的名字而有些不好意思。
“人生若只如初見。”楚遙淺淺地吟起了這一句,不由得暗暗嘆氣。
小丫頭抱出來了,一直坐在邊上做背景的楚天勵終於動了,伸手將小丫頭抱到自己懷裡,有趣的是小丫頭居然不哭不鬧,還用那雙黑得跟水晶似的眸子盯着楚天勵,一邊還啃着自己的手指頭。
“二哥,喜歡自己生一個唄。”不經大腦思考的話,從楚遙嘴裡蹦了出去。
楚天勵笑容一僵,旋即便瞪她:“怎麼說話的呢?”
是了,堂堂二皇子可是個男子,怎麼生孩子去?
“我的意思是,二哥看起來很喜歡孩子,那就讓你府裡的那些女人給你生唄。”楚遙的口吻裡頗有幾分不以爲然。
不過也不能怪她,幾位皇子中就二哥最是風流好色,和三哥五哥想必,他府裡的女人可是不算少的了,不過說也奇怪,他竟然直到現在都沒有孩子,那麼女人一個都不中?楚遙不信,定然是有人做手腳不讓他們懷孕。
想到這裡,楚遙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楚天勵,她這個二哥素來都是這樣吊兒郎當,不過似乎許多事又都處理得恰到好處,像是小禍不斷大禍不闖,女人遍佈天下卻沒有一個女人能生下他的孩子……
“不急。”楚天勵淡定地回了一句,見楚遙滿臉好奇地望着他,他只是笑笑,卻不爲她解惑,擺明了就是一副“你求我呀,你求我我也不告訴你”的嘴臉。
難得見一面,下一次見面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楚遙和依依又聊了好一會兒,等太陽下山了他們才離開,依依抱着孩子立在門口,望着馬車漸漸遠去,直到完全沒了影子她才幽幽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屋子。
因此她也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大樹下,閃過一道嬌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