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楚思淵第一次來甘泉宮,他大步流星地推門進去,屋子裡只點了一盞燈,依稀能看到牀上有人躺着,他一進屋子便立刻有人來點燈。
“五皇子……”鳳吟醒了,努力撐起身子,散亂的黑髮下是一張白得嚇人的小臉,乾裂的脣昭示着她生病的事實。
偏楚思淵的眉眼中沒有半分憐惜,他從不是憐香惜玉之人,對這個三番兩次壞他好事的祁國公主更是生不起半分憐愛。
“病了就讓人招太醫來看看。”沉默了半響,才丟下這麼一句話。
旋即,他便仔細地打量着這間屋子,沒有遺漏掉任何地方,當他的視線落在屏風上掛着的衣衫時,眸子微微眯起,定定地看了許久。
“殿下怎麼會突然過來?”鳳吟的聲音很是乾澀,只說了一句話便輕咳了起來。
“宮裡有刺客,侍衛已經在追了,路過你這裡,所以進來看看你。”楚思淵移開了視線,看不出任何情緒。
鳳吟的臉色似乎更白了,她微微仰起頭,難得示弱:“殿下,鳳吟不該參與文家姐妹陷害七公主的事裡頭去,連累了殿下……是鳳吟的錯。”
之前便是因爲這件事,鳳吟出言不遜,惹怒了楚思淵動手,掐得她幾近昏迷,他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她的死活。
而今,她卻是率先示了弱,眸中含淚,嬌弱得讓人心疼。
只是,楚思淵並沒有如她意料之中地安慰她,反而事不關己地立在牀邊,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微微揚起的臉,看不出絲毫情緒。
“殿下不要生氣了,若是……若是公主實在生氣,鳳吟願意親自去道歉,只求,只求殿下不要再生氣了……”這般的卑微,和從前高傲的公主簡直判若兩人。
楚思淵伸手捏緊鳳吟的下顎,用力地擡起,痛得她輕呼出聲,他卻只是冷笑:“同本殿動心思,你還嫩得很,不要以爲有人來京城了,你就能爲所欲爲了。”
“殿下……說什麼……我,我不明白……”下顎被人扣住,鳳吟連退縮都不能,只能忍受着他的不屑和輕視。
“你若是安分守己,本殿自然不會讓你難堪,若是你讓本殿不好過,那你往後的日子……便也不會太好過,知道麼?”楚思淵倏地用力,她痛得五官皺成了一團,緊咬着牙根不敢發聲。
瞧着她這般痛楚的模樣,楚思淵卻沒有鬆開,反而得寸進尺地說道:“至於那些不該出現的人,哪裡來的就回哪裡去,否則……本殿有的是辦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畢竟本殿要娶的只是祁國公主,未必非你不可。”
說話間,忽然就鬆開了手,鳳吟的下顎一片青紫,她整個人軟弱無力地斜趴在牀沿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看着在牀邊殘喘的鳳吟公主,楚思淵又冷瞥一眼屏風,旋即便轉身離開,沒有多作停留。
待外頭沒了聲響,藏身在屏風後面的仲昊才捂着肩頭現身。
“昊哥哥,你怎麼樣?”鳳吟勉強着想站起來,卻沒什麼力氣。
仲昊忙不迭地扶正她,旋即又退離幾步,怕自己身上的血濺到她身上,視線落在她的下顎,心疼地皺緊了眉頭。
“昊哥哥,你還是回祁國吧……”鳳吟半低着頭,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不要再管我了。”
“你跟我走吧……”仲昊不放棄地又加了一句,“我帶你離開這裡,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
“昊哥哥……”鳳吟突然低叫一聲,打斷了仲昊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看着他,“我根本就逃不出皇宮,連甘泉宮我都逃不出去,我知道昊哥哥心疼我,可是我沒有辦法……”
仲昊沒再顧及自己身上的血跡,一把抓住鳳吟的手,認真地說:“誰說你逃不出去,就算是死,我也一定會將你帶出去的。”
“那又如何?我是祁國公主,私自出逃,你要我成爲祁國的罪人麼?”鳳吟突然沒了動力似地往後一靠,苦笑道,“本以爲我是父皇最心愛的女兒,可是見我受盡欺辱他都不曾派人來護我,我便明白了……我只是不甘心,只是不甘心……”
她是喜歡仲昊的,他們青梅竹馬長大,感情深厚,可是她想要嫁給凌國最尊貴的男人,卻陰差陽錯地成就了別人的圈套。
她本不甘心嫁給懦弱無能的五皇子,知道了他的狠戾又心驚膽戰着想要掙脫,所以在看到仲昊時纔會費心地利用他跳出這個狼狽的境地,卻沒想到不止連累仲昊受傷。
剛纔楚思淵的那幾句話顯然是說給她聽的,她有種感覺,若是她敢亂來,他一定會讓她死得很難看。
鳳吟素來惜命,她確實不甘心,但是她不敢用自己的命作賭注,她不敢。
“我帶你走……”仲昊是真心喜歡鳳吟的,從小便喜歡她。
他如今是仲家家主最器重的繼承人,可是對他來說,再多的權勢都抵不過一個鳳吟,在他最落魄最無助的時候是鳳吟守在他的身邊,他永遠不會忘記年少的時光,所以他纔會千里迢迢地跑來凌國,想要將她帶走。
只是,鳳吟心高氣傲,她不會甘心隱姓埋名,她從小便立志要嫁給最強大的男人,所以他纔會努力地在仲家同齡人中脫穎而出,他想要成爲仲家下一代家主,才能保護她。
“你回去吧……”鳳吟突然張口,將他所有的話語都截斷了。
仲昊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聲音。
“你從不曾想過跟我離開凌國,對不對?”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肩頭,退後兩步。
“是。”鳳吟冷漠地回答她,她想的不過是毀了她和五皇子的婚事,她想的依然是嫁給三皇子,凌國未來的王。
“原來如此……”仲昊接連退後幾步,滿目蒼涼終於變成了面無表情。
原來他父親說對了,他太過重情,終究是要毀在這個情字上的。
“你走吧。”鳳吟平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清冷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仲昊的瞳仁猛地一縮,忍不住捂住心口的位置,末了,他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彷彿要想將她的樣子印在心底。
“我走了。”然後這句話,便消散在寒冬的深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