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韋辰還有閒心替他解釋:“你是想利用在你控制下的徵北軍和徵西軍,在進城的時候突然發動,把其他幾路大軍也說服,至少大哥在你手裡,你有很大機會用大義名分說服他們。然後你用這些兵馬殺死禁軍,直接殺上皇城,把我殺死,文武百官有不服者也直接解決,把大哥擁上帝位,做你的傀儡,是嗎?“
這確實是蕭逸之的安排,但只有一點不對,他並沒想過自己能控制韋時,只是想讓他重新入主皇宮而已。但韋辰爲了不讓大臣們疑心自己有手中相殘之意,故意把韋時也說成是被他脅迫的,他一聽到這句話,就明白了韋辰的用意。
不過現在怎麼說,區別都不大了,反正也是一死,蕭逸之眼中掠過一絲狠意,再不說話,直接就把匕首往朱霜霜的心口刺了進去!
但朱霜霜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她,早在蕭逸之與韋辰怒視的時候,她就暗暗蓄了力,只等他手臂突然一動,就魚一樣從他的禁錮中滑了出去!蕭逸之倏然刺空,變招卻極快,反手勾住她的手腕,匕首一個轉向,復又刺向她的咽喉!
先前蕭逸之的應對實在是太平和,以至於那些侍衛根本沒有防備他暴起發難。這時突然動手,居然沒幾個人反應過來,更不要說來幫忙了!朱霜霜畢竟是被制住的一方,又被華麗的百鳳服纏着,還不敢露出真實身手,處處受限,一下子就被蕭逸之又甩回了手邊。眼看匕首就要落下,朱霜霜銀牙一咬,看準落處,把身子一偏!
大不了受一點傷,她就不信還沒人救得了她!般若可不是吃素的!
決心歸決心,眼看着匕首就要落下,她還是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可是許久過去,卻沒有一絲痛感,朱霜霜有些奇怪地睜開眼,卻見一樓鮮血正順着她的華服滑落。
她是傷得太重,反倒連知覺都沒有了嗎?
朱霜霜再擡眼望去,卻是自己倒在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中。耳邊韋辰焦急的聲音響起:“你真想嚇死我?“
知道已經沒事了,朱霜霜索性往許久不見的懷抱裡縮了縮:“反正有你呢,我還急什麼?“
卻沒想到,韋辰充滿懊悔地搖了搖頭:“我對你的信心太足了點,反應反倒慢了,如果不是……“
這幾句話的時間裡,朱霜霜才發現韋辰並不有受傷,自己也沒有被刺中,心裡第一個想到般若,急忙又望向蕭逸之那邊!只見蕭逸之此時正在緩緩倒下,露出身後般若削瘦的身影,顯然是他一記手刀制服了蕭逸之。可是……是誰替自己擋了那一刀?
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直都沒有聲息的朱如冬緩緩垂下還在流血的左臂,冷漠殺氣如常,冰冷的目光對上她迷惑的雙眸,寒聲道:“下不爲例。“
“大……哥?“朱霜霜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但是朱如冬流血的手臂真真切切地擺在自己面前,讓她不能不相信這是事實。她已經許久沒有叫出過大哥這個稱呼,可是在這一刻,她無法置信、而又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他爲什麼要保護自己?明明自己對他根本就沒什麼感情,他居然不惜自己受傷來保護自己?要讓他這樣對朱子玉都不大可能,他怎麼突然轉了性子?
朱如冬從她清澈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解、疑惑、震驚……和感激,數種不同的表情在她臉上不斷閃過,把她的心思展露無疑,倒讓他讀了個透徹。這個女子還是一如既往地把心事寫在臉上,往常他是最不喜歡這樣的,可是現在一起經歷過這些之後,再度看到她這個樣子,不知怎麼卻升起一絲親切感來。
原本就在嘴邊的教訓的話不知道爲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他冷冷地瞅着朱霜霜既迷惑又無辜的眼神,寒聲說道:“還不站起來?當着百官的樣子,成何體統?“
如果是以前,朱霜霜可能就像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硬硬地頂回去了。不過這一次她卻覺得莫名地溫暖,低低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韋辰這一次也難得地沒爲她說話,只是扶着她的手站了起來。朱霜霜被他拉起來之後,很自然地就想把手抽回去,誰知道……
抽了一下,沒動。
再試,韋辰還是緊緊地拉着她。
朱霜霜奇怪地望過去,不知道韋辰想要做什麼。誰知道對方並不看他,還是輕聲但充滿威嚴地安排着之後的事情。這時韋時已經被“請“了上來,雖然看起來侍衛們都客客氣氣,眼光尖利的朱霜霜卻一眼就看出來,那些人牢牢地圍在他的身邊,完美地封住了他的退路。她不由得擔心起來,如果自己是韋時,眼看着皇位被奪,自己的手下也被抓,一定不甘心就這樣失敗。哪怕是當衆自殺,至少也比這樣束手就擒來得舒坦。
想到這裡,她擔憂地望了韋辰一眼。
韋辰在百官面前完美地表現出了不爲美色所動的風範,只見他很快就斥退了幾個想以穩妥爲上的老大臣,又利落地押下去幾個與蕭逸之有關的犯官,很快又有人快步奔上來:“皇上,時王爺受了蕭逸之的驚嚇,身體不太好,要不要先移到太醫那裡看一看?“
他哪裡是身體不好,韋辰不可能讓他見到這些官員纔是真的。朱霜霜微微翹起脣角,韋辰做事一向滴水不露,自己還爲他擔心,真是太多餘了。
既然一切都已經解決,那婚禮就還要照常舉行。韋廣暉被衆星捧月一般拱衛着,一直走到最前面,目光掠過韋辰,掠過朱霜霜,掠過朱如冬,遠遠地望向最後方那頂喜轎。
朱子玉就在那裡。
朱霜霜這時候纔想起來,自己還要去對朱子玉行教導之禮。但這件事本應該由家裡最年長的人做,當時他們是顧忌朱如冬不會配合,才把這差事交給了他,現在他既然已經承認了韋辰的地位,裝束也鄭重,還是由他上陣比較好。朱霜霜這麼想着,回頭去找朱如冬,卻見那些侍衛正戰戰兢兢地爲他纏紗布。
是啊,他爲了自己受傷了……朱霜霜好像心裡一直認爲他從來不會受傷,居然都忘了這回事,連忙搶上去:“我來吧。“
朱如冬一向是氣勢一起,常人都不敢靠近,所以那個侍衛手腳雖然伶俐,卻是半天都沒有弄好。現在朱霜霜一來,他如得大赦,急忙就退了回去。朱霜霜慢慢地走上前,先把厚一點的紗布蘸了藥按在傷口上,然後用長長的薄紗布一層層仔細地包紮起來。好在前世和今生的紗布模樣差得都不多,她從前自己給自己包紮都得心應手,現在處理朱如冬淺淺的割傷也不在話下。
朱如冬一直一言不發,只是看着她忙活。她把他的左臂包得整整齊齊,又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才舒了一口氣:“好啦!還疼不疼?“
還沒有幾個人敢用這種語氣對朱如冬說話,但也正是這種陌生感,讓朱如冬居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以一句反問回答:“你說呢。“
“呃……“朱霜霜心想我又不是你這種冰山,怎麼知道。不過她很快在朱如冬的寒氣下反應過來她不需要回答,又想起自己的來意,小聲說道,“本來這儀程是有我一項的,不過我覺得還是你去比較適合。“
朱如冬眼中一絲譏諷閃過:“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難道不是最適合的人選?“
“呵呵……“朱霜霜明知道他是說反話,只能乾笑着打着哈哈,“如果新媳婦都像我這樣,咱們黎國的女人真是要撐起半邊天了,還是你把她教得溫柔嫺淑一點吧。“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突然想起朱子玉平時縱馬京城的颯爽模樣,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原來的朱霜霜應該真是位大家閨秀,可惜被自己佔用了身體,現在是威名遠揚,淑女氣質一點都沒有了。朱子玉又是這樣的巾幗紅顏,只怕朱家從此與大家小姐這幾個字都沾不上一絲關係,可惜了朱如冬這樣一個死板守禮的學究派。
對她的話,朱如冬不置可否,就上前一步頂替了她的位置。黎國的禮法本來就多,王爺成親更是要大吉大利,繁文縟節比比皆是,看起來還挺精彩,真做起來就不太耐煩了。但朱霜霜看着韋廣暉一步步做下來,居然沒有一點着急的神色,再看到他的目光落處,頓時就明白了。
但這個問題估計也是韋辰沒有弄清的吧。在韋時身邊,朱如冬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有韋時這樣的皇帝才能給他一施長才的舞臺。可是對韋辰這樣心高氣傲的皇上來說,他是不容許大權旁落的。也許對別的官員來說,只是有些權勢就罷了,可是對朱如冬這樣的奇才而言,那猶如殺了一般難受。
朱如冬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改變,他看着朱霜霜迷惑不解的眼神,緩緩說道:“你大概還不知道胡落的事吧。“
“胡落?“朱霜霜沒想到他突然提起這個人,愣了一下才說道,“我是才知道的,剛纔看到他偷襲明明。這和那有什麼關係?“
“明明……“朱如冬愣了一下才明白明明是指韋廣暉,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知道他爲什麼背叛嗎?因爲在韋時身邊,他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說起來,這些心思朱霜霜還是能理解的。她畢竟不是韋辰,一直都是皇子之尊,後來更是成了天子,從來沒有機會品嚐做小人物的滋味。胡落的想法,不用說她也能明白一二,何況朱如冬已經說得如此直白了。
“我也一樣。“朱如冬不等她說話,就淡淡重新望向緩緩騎着馬走來的韋辰,“本來我想的是玉石俱焚,但沒想到皇上……居然明白了。他對這些事瞭解得如此之透徹,實在出乎我的意料。就是那時開始,我決意一試。“
“就是這樣?“朱霜霜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也是她太不習慣說這番長篇大論的朱如冬了,每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不是處於被威脅的狀態,就是極端弱勢,這大概還是第一次,他與她平等地交流吧。
這,或許是一個好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