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離開青雲都城三十多里路,莫邪凌心中感嘆,司徒清的手下果真有幾分手段。
那兩人並沒有躲躲藏藏的走小路,而是大大方方地在官道上往西邊晃盪着。
此刻,往西走的一亮青布馬車內,莫邪凌躺在馬車內簡易的小榻上,一張平凡的臉上泛着病態的蒼白,而她對面正坐着一個同樣素衣打扮眼生的男子。
莫邪凌費力起身,伸手拿過小几上的杯子,馬車這時候突然一個顛簸,莫邪凌手同時軟了下來,杯子脫手而出,卻在即將落地時被一雙手堪堪接住。
眼生男子,也是連城抿了抿嘴,看着手中的杯子,最終起身,坐在莫邪凌身邊,將杯子遞到她嘴邊。
既然有人幫忙,她何樂而不爲?
就着連城的手,莫邪凌喝完一杯,身體再次軟了下去。
連城看着閉上眼的女子,一時心思有些複雜,按說他應該恨不得殺了這女子纔是,起初也真的是這樣,若不是要在主子被殺的地方用她來祭奠主子,當時在丞相府他們已經要了莫邪凌的命。
本來以爲一路下來,這女子定會哭喊求救,可事實上,已經走了一天,這女子除了用飯跟必要的需求,半點沒有被人囚禁的自覺,更沒有表現出對他們的恨意跟厭惡。
按說他跟馮冀餵了這女子毒藥,他們就是她的仇人,跟仇人同處一室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這女子卻偏偏無動於衷,對於他的幫助甚至都不拒絕。
感受到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莫邪凌暗暗翻了個白眼,對她來說,愛跟恨,哪怕是厭惡都是需要耗費自己精神力的,對連城與她不過是陌生人,對待陌生人自然不需要浪費哪怕任何一絲表情,她艱難地側着身體,再次放空心思。
馬車又不緊不慢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連城正打算讓車伕停一下,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
馬車往路邊靠去,遠處的一隊人馬卻在馬車後面漸漸緩下速度,最前方一人問車伕:“裡面什麼人?”
來人一看便是氣勢洶洶,車伕縮着腦袋戰戰兢兢地地回道:“回官爺,裡面是一對小夫妻。”
“打開簾子。”
“是。”
單薄的車簾被打開,馬上的人往裡看去,只見不大的空間內,一張軟榻上躺着一個女子,女子臉色蒼白,嘴脣乾裂,額頭冷汗直冒,他身旁一個男子蹲着,正小心地替女子擦拭額頭的冷汗,男子眼眶通紅,仔細聽去,甚至能聞到哽咽聲。
馬上領頭的男子一躍而下,他走到車前,眼神凌厲地往裡看去。
替妻子擦汗的男子轉過頭來,那是一張黝黑的大衆臉,男子眼中的焦急無法掩飾,他問:“你們是誰?爲什麼擋我的路,我們有要緊的事需要趕路,諸位若是無事,還請放我們離開。”
“她生病了?”外頭的人並沒有離開,他目光放在躺着的女子臉上。
“我娘子生了一種奇怪的病,我得帶着我娘子去找大夫。”
外頭的男子神色有些奇怪,他問:“要找大夫,都城好大夫多的是,你們走的方向似乎不對。”
被這麼問,車上的男子並沒有驚慌,他嘆了口氣道:“我們正是從都城出來的,我娘子的病他們也無能爲力,所以我們現在是去空山找梅神醫,還望諸位大人能讓我們趕路。”
外面的人並沒有立即離開,他反倒跳上馬車,對裡面兩人說道:“說起來倒是有緣,我恰好會點醫術,若你不嫌棄,不妨讓我給令夫人把把脈。”
連城身體急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繼而充滿感激地起身:“今日我們夫妻運氣好,能遇到大俠,還請大俠能救救我娘子。”
那人進了馬車,小小的馬車一下擠了三個人,顯得逼仄的多,男子對連城說道:“你可否先下去。”
“好,好。”連城一臉憨厚。
那人執起莫邪凌的手腕,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莫姑娘?”
莫邪凌一臉懵懂。
那人暗暗搖頭,只好開始把脈,一觸即莫邪凌脈搏,那人皺緊了眉頭,未幾,鬆開手,躍下車,對連城很拱手:“實在很抱歉,在下無法探出令夫人生的何疾。”
“無礙,若是找到梅神醫,我娘子定會得救。”
“如此,我們就不耽誤你。”
話落,那人再次上馬,勒緊繮繩,馬鳴聲清脆響亮。
“走。”那人領着屬下策馬往西奔去。
連城看着遠處的塵土飛揚,眸中光芒幽暗。
“倒是我低看了莫大小姐,沒想到莫大小姐竟然能認識此種厲害之人。”連城譏嘲道。
莫邪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懶得看對方一眼,她道:“我雖脾性好,你若是這般沒事找事,我會生氣的。”
她若生氣,一般不會計較後果。
能感覺到莫邪凌情緒真的有所變化,連城又想開口,待目光落在那張蒼白的臉上時,悻悻地閉上了嘴巴,他伸出手,在莫邪凌頭頂處摸了一下,一根細長的針被拔了出來。
便是這根針阻止了莫邪凌開口。
之後一路再無人打擾,三日後,馬車到了一處爲泗嶧城的地方,莫邪凌又撐過一次深入骨髓的痛,她已經連正眼的力氣都沒有。
連城臉色冰冷,卻無人看見他身後緊握的拳頭。
他跟馮冀本來就沒打算讓莫邪凌好過,這才用了刺骨毒,這毒早已消失在現有的記載中,刺骨毒與身體虛弱導致的重病所表現出的症狀一樣,是以,之前那人才沒有察覺出。
而這毒另外一個表現則是每隔兩日的一次無法忍受的痛。
眼看着馬車即將經過泗嶧城,連城揚聲對車伕說道:“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