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犬聽男子說話的語氣柔和,也不像是個兇惡的主。來了底氣,右手一指,喝道:“何方妖物竟敢闖我池幽神闕!”
紫衣男子嘴角一勾,目光鎖定在羽涅身上,道:“你說呢……仙子?”
羽涅被他這雙似乎能攝魂奪魄的眼睛一盯,心裡咯噔一下。須臾,卻又從他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親切之感。這涌上心頭的親切感莫名得很,使羽涅恍惚。
她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又看了看紫衣男子那張漫不經心的臉,伸手把包子遞給了他。
紫衣男子笑着接過她手中的包子,目光卻是一刻也不曾從羽涅身上移開過。
接過包子時,二人雙手不經意間碰觸了一瞬。羽涅像觸了電一般,趕緊收了手。還沒來得及被拿走的包子掉落在地,只剩那男子的一雙纖長有力的手還懸停在那裡。
稚犬見包子掉了,彎腰就要去撿,嘴裡喃喃道:“哎呀,食物怎麼能浪費呢?”
羽涅只覺臉頰微熱,趕緊避了男子的視線,對稚犬道:“他是……昨天撿回來的那隻白狐。”
稚犬、靈貓聽聞,嚇得往後倒退三步,也沒人管那個掉在地上的包子了。
靈貓道:“大人,若我沒記錯,這方圓百里的白狐妖,就只有……”
稚犬接着道:“……只有妖南王,玉面白狐。”
玉面白狐不是那天救了羽涅一命,生了一雙狐耳的銀髮男子嗎?眼前這個一頭烏黑秀髮,微微帶笑的紫衣男子,怎麼看都跟那個妖王差別甚大。
羽涅笑道:“不會那麼巧吧。你們不是見過那個什麼妖王的嗎?這人長得像他嗎?”
這麼一說,稚犬和靈貓也困惑了。
相視片刻後,稚犬道:“算上那天的救命之恩,我們也只是見過南妖王兩次而已。但……我們心生敬畏,不敢直視南妖王大人的臉。不過,南妖王大人的體貌特徵還是知道的,銀髮狐耳。這個男子……的確不像……”
這麼一說,倒是像極了羽涅夢中的男子。
靈貓眉頭一蹙,道:“那便更不可掉以輕心了,誰知道這是哪裡跑來的野狐狸。”
聽到“野狐狸”三個字時,那男子眉梢似輕微抽搐了一下。
稚犬經靈貓這麼一提醒,趕緊擋在了羽涅身前,瞪着紫衣男子道:“說的是,大人您不用怕,我麼們會保護您的。”
羽涅看了看稚犬矮小瘦弱的身板,又回想起在蛤丨蟆洞裡,這兩個小傢伙被重臺一掌拍飛的一幕,嘴角一抽,道:“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不過……”羽涅又看了紫衣男子一眼,接着道:“……以我仙人的第六感,可以感覺道,他不是什麼惡人。你們也別瞎想了,只不過是在路邊撿到的受傷的小狐狸……額……狐妖罷了。要說是他闖進來,倒不如說是我沒有經過人家同意,就把人家給強行帶回來了。”
稚犬道:“話雖如此,但若不是大人帶他回來,恐怕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大人,他還得謝謝您纔是。”
靈貓附和道:“這話我同意。”然後走到紫衣男子面前,雙手在胸前一抱,道:“你是何方小妖,報上名來。”
羽涅見狀,趕緊上前捂了靈貓的嘴,尷尬的對紫衣男子道:“……小孩子不懂禮貌,見諒。”
靈貓掙脫了羽涅的雙手,不服氣的噘着嘴。
稚犬道:“大人,您何必對一個妖物如此慈悲。”
羽涅趕緊轉身安撫兩個小傢伙:“你們先別激動,交給我,沒事的。”
然後轉身對紫衣男子笑笑,道:“公子先請坐。”
男子這纔將目光從羽涅身上移開了。他看了一眼身後的臥榻,轉身走到榻前,利索地將袍子向後一撩,坐了下來,支起右腿,手肘搭在膝蓋上,杵着頜,首微傾,懶懶的笑着注視着羽涅。
羽涅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包子,對兩位靈童說道:“把這裡清理一下,再重新準備些吃食來個這位公子吧。”
二靈童互相對視一眼,雖心中還是對這個狐妖有萬般懷疑,但還是不得不乖乖聽了話,去撿了地上的包子,鞠躬同聲頷首道:“是,大人請稍後。”
待二靈童出了臥房,羽涅才稍稍鬆了口氣,在狐妖身旁的空處也坐了下來。
狐妖嘴角一斜,挑眉問道:“仙子你好像對我並沒有戒心?”
戒心當然有,但更讓羽涅在意的,是那莫名的親切感。
羽涅莞爾一笑,道:“公子,你我之前,是否在哪裡見過?”
狐妖眼神閃爍了一下。
羽涅立刻意識到自己剛纔那番話容易引起誤會,趕緊更正:“……你別誤會,我不是那種意思,我當然不是那種用這種俗氣的套路想要故意接近你。只是……只是我覺得我可能認識你。”
狐妖笑眼一彎,道:“倘若認識,仙子自己又怎會不知呢?”
說的極是,難道自己認識的人自己還會看不出來嗎?羽涅瞬間覺得自己剛纔的問題愚蠢至極,不禁臉頰發燙。
她道:“言之有理,不過……”
不等羽涅把話說完,狐妖開口接道:“還沒有感謝仙子的救命之恩。”
羽涅看着狐妖,微微一笑,道:“衆仙有好生之德,不必言謝。還沒請教,公子怎麼稱呼?”
狐妖放下了支着的右腿,側身面對羽涅,注視着她的雙眸,道:“蒼朮。”說話的認真,像是在渴望得到羽涅的某種迴應。
羽涅看着這張俊朗至極不可逼視的面孔,片刻後移開了目光,道:“蒼朮……”
蒼朮仍然用渴望的眼神注視着羽涅。
“蒼朮……真好聽。”羽涅笑着,捋了捋頭髮,“我叫羽涅。”
蒼朮眼神暗淡了片刻,而後再次仰起嘴角,道:“嗯,我記住了。”
這時稚犬和靈貓敲了敲門,在門外道:“大人,食物準備好了,請移步起居室。”
羽涅應道:“嗯,就來。”
蒼朮跟隨羽涅來到餐桌前,盤腿坐下。
靈貓斟了一杯茶,重重地放在蒼朮面前,然後陰陽怪氣地道:“大人,從古至今可都沒有妖物和神仙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先例。”
稚犬雖然會看羽涅的臉色,沒有胡亂說話,但從表情上也看得出他對蒼朮的戒備。
羽涅偷偷瞟了蒼朮一眼,見他倒是鎮定自若的喝着茶,絲毫沒有被這兩個小傢伙激怒。
靈貓這一口一個妖物的叫着,真不讓人省心。羽涅嘆了口氣,道:“不得無禮,這位公子名叫蒼朮。”
靈貓一臉倔強,道:“是……蒼朮,妖物蒼朮。”
羽涅:“靈貓!”
稚犬緊張地勸道:“靈貓你太沒規矩了,怎能跟大人頂嘴?”
之見蒼朮噗嗤一聲笑了:“哈哈哈……我是妖沒錯,仙子不必責怪他們。”
靈貓:“我說什麼來着?他自己都承認了。”
羽涅:“那也不許無禮,蒼朮公子是咱們的客人。”
靈貓:“是是是……妖怪到仙觀裡做客,還真是千古奇談吶。”
羽涅搖搖頭,對蒼朮尷尬地笑笑,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蒼朮右手支頜,用那隻包着紗布的左手拿起一塊點心津津有味的嚼着,絲毫不在意靈貓說什麼。
他看起來總是鎮定自若,沉穩得不像是閒雜小妖的樣子。
羽涅看着他手上纏着的紗布,道:“傷……好些了嗎?怎麼弄的?”
蒼朮嚥下最後一口點心,喝了一口茶,悠悠地答道:“多虧了仙子出手相救,不過已經沒有大礙了。”
稚犬小心翼翼地道:“……既然沒有大礙,蒼朮公子是否今天就可離開池幽觀了?”
蒼朮嘴角一斜,道:“不急。”然後扭頭看向羽涅:“仙子,我記得早上你出臥房之前曾說過要去找蛤丨蟆精?”
羽涅確實是說過,她道:“怎麼,公子你認識那個蛤丨蟆精?”
蒼朮笑笑,道:“仙子說的可是重臺?不算認識,不過,也交過幾次手。”
如此甚好。羽涅正愁自己獨自一人沒有戰鬥能力,怕對付不了重臺。
羽涅道:“正是,那麼……公子可能對付得了他?”
蒼朮又笑了,這次的笑裡帶着些許嘲諷:“仙子未免小看我了。”
羽涅雙手一合:“太好了,還要勞煩公子跟我跑一趟。”
蒼朮邊喝茶邊點點頭。
稚犬和靈貓一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楞了半晌。
須臾,靈貓瞪大眼睛道:“大人,難不成您是要與這妖……蒼朮單獨行動?”
稚犬聞言,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大人,您不帶上我們嗎?”
說實話,帶着這兩個拖油瓶,實在是不方便。再說了,他兩要是跟蒼朮一起行動,還不把她腦袋都吵暈了。不能帶,堅決不能帶。
羽涅隨便找了個藉口,道:“……啊……這次行動不一定能找到重臺呢。仙觀不可一日無主,你們二人還有要務在身,那就是替我鎮守池幽觀。”
稚犬:“可是……”
靈貓打斷稚犬,指着蒼朮道:“你才認識他多久,就放心跟他一起行動?大人,他可是妖物啊,萬一他對您起了歹心,誰呢能救您?”
羽涅汗顏捂臉,心想:“若真是出了狀況,帶着你們兩也只是白白多送兩條性命罷。”
可是這麼傷自尊的話她怎麼說得出口。她道:“好了,我意已決,你們二人就在這裡好好看家,這是個艱鉅的任務,我相信你們二人能夠勝任。”
靈貓雖有不滿,但也不再說話了,噘着嘴將頭偏向一旁。
稚犬將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忍了回去,道:“那……大人您要小心吶。”
羽涅摸了摸稚犬的小腦袋,道:“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