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知道歸知道,她這會兒卻是沒有任何心思應付這幾個女人,纖纖素手掀開紗簾,街道上已經是一片深秋景色,不知不覺,距離寧德榮獲罪的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六妹妹把車簾子放下吧,怪冷的。你就是再往外看,那三公子還能追過來不成?”
忽聽寧纖月取笑了一句,寧纖碧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姐姐若不喜歡,你自己又不是沒有馬車,我覺着氣悶,所以想掀開車簾透透氣。”
寧纖月被她說的一窒,柳眉豎了起來便要發火,忽聽寧纖巧笑道:“好了好了,五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六妹妹心情不好,你惹她做什麼?”
寧纖月細品這位姐姐話中滋味,然後眉頭一挑,便微笑起來:“是了,看我糊塗的,剛剛在親王府裡,那位五姑娘對六妹妹的態度可是很值得玩味呢,我心裡只奇怪,六妹妹向來是八面玲瓏的,怎麼卻也有討不了人歡心的時候兒嗎?”
她說完,其他幾個女孩兒目中都露出笑意,只有寧纖蘿還小,看六姐姐是真的不高興,心裡有些擔憂,可她是庶女,也不敢怎麼說寧纖月,便悄悄拉了拉寧纖碧的衣角,小聲道:“姐姐別太在意了,從前上學時,先生也說過的,人總是不能十全十美,讓人人都喜歡。”
寧纖碧點點頭,衝這個最小的妹妹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忽然就覺着馬車停了下來,接着車伕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老李啊,你這是去做什麼?”
寧纖月等人皺了皺眉,低聲道:“這車伕是新來的嗎?忒不懂事,還趕着車呢,就敢和別人說起話來。”
寧纖碧最討厭她們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簡直比現代最不通人情的老闆還操蛋,於是冷冷道:“不過是說句話,有什麼?這麼急着回家麼?剛剛在親王府,不知道是誰恨不得賴在那裡,直到用了晚飯。”
一句話只讓幾個女孩子臉都紅了,這能怪她們嗎?誰能想到去了趟親王府,竟連沈千山的面兒都沒見到,倒是見到了睿親王兩個兒子,看上去便是紈絝子弟,雖然嘴裡說的話還算嚴謹。不過那眼睛骨碌碌的一看就知道是輕佻之輩,大概連大長公主也知道他們的德性,見過之後就讓那兩個傢伙出去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這兩個人若是不和沈千山住在一處,倒也不是沒有半點可取之處,只是讓他那個弟弟一比,真真就是差勁兒的多了。
女孩兒們因爲想到沈千山,一顆心中便是又羞又怒。正要反脣相譏幾句,就見寧纖碧神色大變,好像是那個老李和車伕說了什麼被她聽到,只是大家剛剛心思都沒放在這裡,所以沒聽清。
這會兒又好奇起來,可是馬車已經轆轆走動了。白採芝看着寧纖碧雙手揪緊了帕子,便故作關切道:“六姐姐怎麼了?怎麼這樣一幅神不守舍的模樣?”
寧纖碧被她的話從自己思緒中驚醒,猛擡頭。怔怔看了她們一會兒,忽然對車外道:“羅峰,剛剛你和人說話,可是說天牢就在這附近?”
“是啊,怎麼了?”
趕車的羅峰在外面問了一句。不知道這位六姑娘想起什麼了,忽聽車裡一片驚叫聲。他這才恍然大悟,連忙笑道:“姑娘們莫怕,莫怕,咱們這很快就要轉到前門大街上去了,不妨事的。”
他以爲是這些女孩子太過害怕了,誰知正安慰着,便聽寧纖碧沉聲道:“在這裡停車,告訴前面幾輛馬車也停下來,讓姑娘們過去。”
“六妹妹你什麼意思?這種地方讓我們下車?”
寧纖月冷冷看着寧纖碧:“我知道剛剛我言語間得罪了你,不過你也用不着就這般記恨吧?這死囚牢……”她不等說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瞪大眼睛,指着寧纖碧驚叫一聲,然後用帕子捂住嘴:“我的天,你……你該不會是想去探監吧?”
寧纖碧眉頭一挑,卻是不做聲,算是默認了。卻聽寧纖巧斷然道:“打住,六妹妹,你是什麼身份?就算那死囚牢裡現在關着三爺爺,那是你能踏足的地方兒嗎?羅峰,回府。”
這番話如果是當日的寧纖眉說出來,寧纖碧也就只能無奈了。然而她心中並不是很瞧得起這幾個姐妹,聞言便冷冷道:“我只知道我的身份是三爺爺的孫女兒,姐妹們和三爺爺素日裡也沒什麼感情,又害怕這裡的煞氣,這也是正常。既如此,我自己下車,隨便留輛馬車在這裡等我就是。”
一邊說着,到底命羅峰停了車,這裡女孩兒們死死拽着她,然而寧纖碧發了狠,這幾個女孩子哪裡能拽得住她?到底都被她甩在一邊,一低頭,她便出了馬車。
衆人都是閨閣女孩兒,出門自然是戴着斗笠的,此時寧纖碧將斗笠戴在頭上,回頭問着跟下來的蘆花和海棠道:“你們若是怕,就去留下來的馬車上坐着,不用陪我,那死囚牢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
海棠笑道:“姑娘都不怕,奴婢還比姑娘大兩歲呢,有什麼好怕的?倒是蘆花年紀小……”不等說完,便聽蘆花笑道:“姐姐別瞧不起人,當日山茶姐姐講那些神鬼怪傳,姐姐還嚇得趴在我身上呢。”
海棠咬牙笑道:“你不怕就不怕,直說便是,非要拿我的糗事來顯擺你自己有多大膽子嗎?給我等着,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讓姑娘縱的你們這兩個小的越發無法無天,連我和山茶都敢編排了現在。”
蘆花笑道:“我們還算小的嗎?不是說今年過了年,我們也就可以做二等丫頭了?這還叫小?”
寧纖碧聽着她們兩個說話,知道她們心裡終是有些不安,然而爲了不給自己增加壓力,便故意挑些輕鬆的話來說,她心中不由覺着暖暖的十分感動。忽聽海棠又道:“是了姑娘,蘆花和玉兒明年就是二等丫頭了,論理,咱們屋裡也該再要兩個小丫鬟……”
寧纖碧淡淡道:“有你們四個就夠用了,就算是你和山茶要放出去配人,我這屋裡也沒多少事兒,蘆花和玉兒就夠了……”不等說完,便聽海棠笑道:“這是我的不是,勾出姑娘這樣話來,好好兒的什麼配人不配人,我們都要跟着姑娘一起呢。”
寧纖碧微微一笑,知道海棠是一定會跟着自己一起,但是當日山茶卻是配了人。蘆花和玉兒跟自己嫁到睿親王府後,沒過多久就被白採芝要去了她身邊,聽說日子也不好過,最後隨隨便便配了個小子,只有海棠,是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白白蹉跎了青春歲月。
想到此處,心中不由的感嘆,於是坐上留下來的馬車,那馬車只走了幾步路,就到了天牢門前。
京城這處天牢裡,關押的絕大多數都是死囚,即便有幾個不是的,也是罪大惡極的待罪之身,基本上沒有意外,將來定了罪都是死刑犯。普通囚徒根本就不用到這戒備森嚴的天牢關押,高高的城牆和黑色的獄門,別說這幾個女孩兒了,就是男人看見,心中也要發怵。
“姑娘。”海棠緊緊拽着寧纖碧的袖子,卻見她堅定地邁步上前,對守在門外的兩個獄卒道:“我想探監,兩位差大哥可否通融一下?”
兩個獄卒都驚訝極了,女人探監他們不是沒見過,經常也有死刑犯的妻女過來哭哭啼啼的哀求,無論能否通融,少不得在那些女人身上吃兩口豆腐,若是運氣好,還能得些銀錢。
然而今天來的這幾個女子,卻是穿着打扮不俗,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女子,看身量也就是小女孩兒,她們怎麼會有膽子來到這裡?難道家裡大人都不管嗎?
兩個獄卒一時發愣,也就忘了說話,正在腦海裡努力回憶着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官員被下了大獄,就聽那脆生生的聲音又問了一遍。
“哦,姑娘是想探誰?這死囚牢可不是人人都能探監的。”摸不清這女孩兒的身份,獄卒到底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解釋了一句。
寧纖碧點點頭,輕聲道:“我想探寧老先生,就是之前因爲給太后醫病而獲罪的那一位。”
獄卒這下算是明白寧纖碧的身份了,不由得眼珠子都差點兒瞪出眼眶,心想媽媽呀,竟然會是伯爵府的貴女,難怪這通身氣派不凡,因忙陪着笑道:“姑娘不要爲難小的們,實在是沒辦法通融。”
寧纖碧上前一步,昂然道:“怎麼就不能通融?寧老先生可是被定了死罪?皇上旨意尚且未下,怎麼就不能通融了?死刑犯臨死前還有見家人的權力,我三爺爺還不是死刑犯呢。”
獄卒心想都進這死牢裡了,不是死刑犯也差不多。何況還有太醫院幾位大人特地打了招呼,因又笑道:“雖然皇上還未下旨,但把寧老先生關進死牢中這可是皇上的旨意,姑娘別爲難我們,請回吧,像您這樣的身份,若是讓人知道竟來了這處地方,只怕傳出去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