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Chapter96 日逝如斯（3）
出了青流門,便是東流魂街一區“楚培”，卯之花家的宅子就落座在此。
被四季盛放的滿樹繁花緊密包圍,無論何時看去都是一片蔚如雲霞的美景，在這一區幾乎算得上是地標的存在,因爲主人的默許而喜歡在附近嬉鬧的孩童們更是把這裡當成獨一無二的樂園。
“啊！是烈SAMA和夏姬SAMA回來了！”
有眼尖的小姑娘突然喊了這麼一句，聚在樹底下的一羣孩子立刻就歡呼着圍上來,把卯之花家的兩姐妹圍在中間,嘰嘰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熱鬧又溫馨的場景讓路過的流魂街居民都露出淺淺的笑意，也就只有這位四番隊的卯之花隊長這麼溫柔親和，和其他的死神大人們完全不一樣。
烈微笑着揉了揉其中一個女孩頭髮：“這兩個月辛苦勇音了。”
虎徹勇音紅着臉極細微地搖了搖頭，要不是兩位大人好心收留,她和清音兩個到現在也還是過着貧苦的日子,能像如今這樣悠閒的生活，只是照顧一下夏姬大人的飲食實在說不上“辛苦”，何況……這些朋友裡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像她一樣靠近夏姬大人的機會呢！
勾了勾脣角，夏姬的眼神掠過攀附在木門上的紫藤和白木香：“小涅今天怎麼樣？”
離她最近的虎徹清音下意識地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是那個傢伙的院子——不禁瑟縮了一下，咋咋呼呼的人兒立刻就蔫了下來，可憐巴巴地瞪着眼睛看向夏姬：“還是一天都沒有出門，午飯放在門口也不吃！”憤憤地想到他浪費糧食的行爲，卻不敢太過大聲，那個怪人做的實驗想想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真不知道夏姬大人爲什麼對他那麼好。
聽見門扉被叩響的清脆聲音，涅繭利的動作有短暫的停頓，卻並未開口迴應，繼續平穩地下刀，反正會到他這裡來的也不會有其他人。
沉默被理所當然地看作“准許進入”，夏姬微蹙着眉推開門，撲鼻而來的就是一陣厚重的血腥味，秀氣的眉頭皺的更緊。“碰”地一聲關上門，把後面那些孩子帶着恐懼的窺探眼神隔離在外。
“自己說，多久沒休息過了？”
把人拉到自己身邊替他把沾滿血的雙手細細擦洗乾淨，夏姬聲音平淡得聽不出喜怒。
涅繭利眯着眼想了想，實在是太投入了沒關注時間的流逝，只好抿了抿脣：“你離開之後我就一直在這裡。”
夏姬“哼”了一聲，在他蒼白得過分的小臉上捏了一把：“三天多，你也真夠厲害的，我過幾天就要住到靜靈庭的隊舍裡去，你今後是想死在實驗室裡？”
雖然她自己也有過爲了研究將近一個月不眠不休的記錄，可那也是在她的體質早就脫離正常人範圍之後，且不說涅繭利現在還是個孩子，以他這副有靈力的身體，就算不休息也早該需要進食了。
涅繭利這時候就已經很有日後科學狂人的風範，不屑地瞥了瞥嘴：“我已經掌握了控制自身靈子的辦法，纔不會像那些蠢材一樣因爲靈子外溢而造成消耗。”
看他大大方方的炫耀，夏姬忍不住笑了一聲，擡手在他柔軟的深藍色髮絲上輕輕摩挲，雖然在他人看來情緒古怪又脾氣惡劣，卻偏偏對了夏姬的胃口，忽略他今後會扭曲成慘不忍睹的品味，至少現在的涅還是個瘦弱秀氣的小正太。
“好啦，知道小涅最聰明瞭，但是不管控制得多精妙，基礎的攝入是少不了的。”她在家的時候涅自然會乖乖聽話，這麼一走勇音、清音哪裡管得住他？“說起來，再過幾年你也可以去報真央了吧，當死神也不是那麼無趣，況且真央的圖書館還是不錯的。”
涅繭利目光微閃，圖書館的確是個不錯的理由，家裡的書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是醫學類的，要是早幾年夏姬身體糟糕的時候他可能還會有些興趣，現在就完全沒有鑽研的理由了，靈術院裡的藏書總不該全是那些無趣的廢料。
不提涅繭利究竟有沒有在考慮“不想一直和夏姬隔開”這個因素，晚餐時卯之花烈在飯桌上輕描淡寫提起的“浮竹十四郎告白事件”可是結結實實地投下了一個大炸彈，反應最爲激烈的清音掐着嗓子狠狠地咳嗽，直被嗆出眼淚來。
夏姬不解地眨了眨眼，清音和浮竹的關係一直不錯，怎麼是這個模樣？
“是不希望我答應嗎？”
“唉？不是不是！”清音連忙擺手，“只是覺得意外，沒想到浮竹隊長也會有這麼衝動的時候呢！”
衝動？
卯之花烈低垂了眼簾，遮蔽住眼中過於濃厚的笑意，嘴角溫柔的弧度不曾有半點的下降，體貼又自然地給夏姬夾了一筷子菜。
這樣的結果，說是夏姬的耐心告罄還差不多，畢竟浮竹可是在幾十年前初見之時就已經有了隱約的朦朧愛意。
百年的相處，烈豈會不瞭解夏姬的本性，雖然總是刻意露出腹黑的笑容來威脅浮竹和平子，但實際上，她一點也不擔心夏姬會在這些感情中受傷，她的妹妹能有多溫柔深情，也就能有多冷漠殘酷，若是真要讓她眼裡容沙子，夏姬大概會比誰都果決地一刀兩斷、然後輕易卻也沉重地，報復對方到死。
雖然這麼想的確有些對不起那兩位於感情中糾結的隊長，卯之花烈這個最爲通徹的知情人，實實在在的，是在縱容着妹妹多情又花心的任性行爲。
只因爲，從流魂街的家中只剩姐妹二人起，夏姬就是卯之花烈生命中最無可替代的存在，只要不違背自己對生命天性的尊重和慈悲，爲了夏姬的幸福與期望，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是夜，屬於夏姬的那一方實驗室中，涅繭利雙眼放光地看着堆放齊整的那幾大疊實驗報告，不斷髮出滲人的笑聲。
“你真的要把這些都留給我？！”黃玉色的眼珠轉了轉，指着前方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驚喜和疑問不言而喻。
夏姬提着筆流暢地添上一大段，這才輕呼一口氣，收起書卷回過頭來。
“怎麼，你不想要？”
涅繭利立刻搖頭，這些東西可都是夏姬的心血，比起來他的研究就只能用粗淺來形容，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夏姬勾脣一笑：“既然答應你了就不會反悔，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古怪地看了一眼擺在架子上的斬魄刀，涅繭利很是自信地擺了擺手：“羅嗦，我一定能搞清楚的。”
“主人爲何要將豔骨交給那個孩子？”
燈火寂滅的徹骨黑暗之中，寸步不離的煉羽終是猶疑地發問，涅繭利的確是很有天分，但比起最近嶄露頭角的那個“浦原喜助”來，卻還是有一定的差距，更何況，豔骨的身份特殊……
“只有小涅能無所顧忌啊。”夏姬幽紫的眸子閃過無法辨明的色彩，在純粹的夜色之中被輕易隱去，“如果拿不出其他的辦法，我也就只能妥協。”
花了百餘年的時間，日日夜夜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這才終於將“朝暮”一點點剝離掉，不用再撐着那麼一副脆弱的身體對夏姬來說實在是一種解脫，可“朝暮”出乎她意料的頑強，先是被她自己封閉，後又受了瑪門的鎮壓，再加上這麼些年的爭奪撕扯，竟然有本事融了她的一縷精神，衍生出了自己的思維來。
“我很喜歡主人呀，所以主人不要拋棄我好不好？”一身紅衣的妖媚女子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衣袖，明明是豔麗妖冶的笑容卻處處透出討好與純真，閃着晶瑩的淺藍色眼眸似乎下一刻就要有淚水落下，“我可以做主人的刀、主人的武器，只要讓我留在主人身邊就好。”
所以說，“世事無常”四個字真是精妙無比。
已經凝結出半個靈魂的朝暮如此堅定地要跟在夏姬身邊，自顧自地說着“請主人賜名”的話，化作一把斬魄刀落在她手裡。
“豔骨就是爲了跟隨主人才誕生的啊，就算主人不樂意，我也一定不肯離開的。”
信誓旦旦地說着要永遠追隨，頂着一張惑人面龐的刀魂小姐在私下的聚會上直接現出身形來，引來一干隊長、副隊長們有志一同的善意微笑：“真是忠心耿耿的斬魄刀呢！”
溫順的同時卻又不容抗拒地脅迫，學她學得十足相似，忽略掉那一身妖魔般的氣質，還真是很像她這個主人。
自己喜歡上自己，大概，算不得什麼稀奇的事吧？
所以，夏姬對如此危險的豔骨處處縱容，大概也不是不可理喻。事實上，若不是煉羽強烈要求，夏姬甚至都不會有要將豔骨那不完整的靈魂拆開來研究透徹的興致。
和得到她縱情寵溺的沙利亞不同，和佔據着“寵物”身份有資格享受她溫柔依靠的煉羽也不同，看似肆意耀眼的豔骨，不過是在她掌心裡翻覆的玩具，真該捨棄的時候，即便是牽皮帶肉的疼痛，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所謂威脅所謂妥協，不過是她在漫長的等待之中，已經無聊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白哉、銀子、平子、喜助，大家比較想先看到哪一個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