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點燈,坐在桌旁,凝神細思着。
既然這個小太監以前在皇貴妃跟前聽差,那這事十有八九跟皇貴妃脫不開關係。
寧雲莜眸底神色漆黑,像是千年的枯井一般分辨不出神色,她又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悄悄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寧雲莜便洗漱整齊,早早地等在皇貴妃的宮殿門前。
“我是來找皇貴妃娘娘的,麻煩你幫我通傳一聲。”她對着門前聽差的小宮女柔聲細語的說道。
皇貴妃的宮殿裡,燃燒着氤氳的香薰,她正慵懶地坐在錦座之上,身旁一個小宮女正在給她捶着腿。
寧雲莜不動聲色地走進大殿之內,對着皇貴妃行了一禮:“見過貴妃娘娘。”
皇貴妃輕輕將雙眼睜開,看着寧雲莜,略帶驚訝地說道:“原來是你啊,快坐吧,寧姑娘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寧雲莜眉間一副狐疑之色,在看到皇貴妃一臉淡然後,她耐着性子笑了笑說道:“聽聞昨天后宮之中發生了一件大事,雲莜有些不解之處,想來借問幾句。”
皇貴妃聞言,本來慵懶地低垂着的眼眸不經意地擡了一擡:“哦?昨天后宮中發生什麼大事了?”
看來這個皇貴妃是在跟自己兜圈子,想要裝傻了。寧雲莜脣角一勾,直截了當地說道:“昨天麗妃娘娘自盡而亡,這麼大的事情,貴妃娘娘竟然不知道麼?”
似乎是沒料到寧雲莜的直接,皇貴妃微微一愣,繼而微笑着說道:“麗妃毒害南後,已經畏罪自殺。”
寧雲莜聽罷,一言不發地看着皇貴妃,期待着她的下文。
皇貴妃微微嘆了一口氣,一雙丹鳳眼幽幽地看着寧雲莜,狀似無意的話語中卻是充斥着滿滿的威脅:“南後薨逝和麗妃自盡這兩件事情,給皇上帶來了不小的傷痛,本宮奉勸你一句,還是不要多提起的好。”
很顯然,皇貴妃已然發現了寧雲莜有着窺伺之心,正在旁敲側擊地敲打着她。
而寧雲莜卻裝傻充愣地說道:“麗妃娘娘畏罪自盡了?那她所誕下的皇子怎麼辦?”
皇貴妃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皇子年幼,皇上已經將他交給了本宮,由本宮代爲撫養。”
寧雲莜悠悠地哦了一聲,接着說道:“麗妃一死,她宮裡的那些人怕是都要沒了去處了。”
見寧雲莜三句話不離麗妃的事情,皇貴妃的修養再高也難免有些耐不住了,她的一雙眉峰微不可查地皺了皺,毫不客氣地說道:“本宮看寧姑娘好像很閒的樣子,平時怎麼沒見你對麗妃的事情那麼上心。”
寧雲莜眼睛眨也不眨,毫不避諱地直視着皇貴妃:“麗妃走的蹊蹺,皇貴妃大概是和她來往較爲密切的人了,故而云莜纔會屢屢提起。”
皇貴妃皺了皺眉:“本宮和麗妃並沒有什麼交情。”
“是嗎?”寧雲莜眼睛稍顯驚訝地睜大:“可是據我聽說,麗妃身邊一個很得倚重的內監,早年間可是在皇貴妃娘娘身邊聽差的。”
寧雲莜說的鄭重其事,彷彿已經掌握了十足的證據一般,但事實上她除了從探子那裡得到的消息,其餘一無所知。
皇貴妃聽了此話,果然面色微恙,她輕咳一聲:“本宮從來沒有送內監給麗妃過,雲莜姑娘一定是看錯了吧!”
寧雲莜早就想到皇貴妃不會那麼爽快地承認,索性說道:“現在麗妃已死,她宮中下人的歸屬問題應該會由娘娘來負責,到時候是與不是,叫那內監出來一認不就知道了嗎?”
皇貴妃神色一凝,被描成殷紅色的脣角一抿,看着寧雲莜:“你現在是在懷疑本宮什麼嗎?”
寧雲莜連忙站起身來欠身:“雲莜沒有。”
“無憑無據的,最好不要說一些奇怪的話來惹禍上身!”皇貴妃不冷不淡地說道,話畢便擺了擺手,將寧雲莜打發了出去。
走在皇宮迂迴曲折的長廊上,寧雲莜一面走着,一面頷首沉思。
突然,一個想法像是閃電一般劃過了寧雲莜的腦海。
“不好!”她猛地擡起頭來,拔腿向麗妃宮中跑去。
麗妃的宮殿已經被封鎖,重重的侍衛守在了宮殿外面。
寧雲莜躲在暗處,發現那些侍衛將麗妃的宮殿裡裡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然而麗妃已死,想來尋常人也不會找來,爲何要嚴加把守這裡呢?
寧雲莜垂眸思忖了片刻,八成這些侍衛中,也並不全是皇上派來的。
她繞到了宮殿的背後,看着漆成硃紅色的高牆,向後退了幾步,一個翻身便越過了牆頭,穩穩落在了院落之中。
寧雲莜站穩腳跟,回頭看着一丈多高的宮牆,微微舒了一口氣。
自從內力大增後,做什麼事似乎都要方便一些。
院子中靜得可怕,跟外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見那些侍衛只能在外把守,並無進入宮殿的權利。
寧雲莜連忙在院落裡四下尋找着,發現竟連一絲人影也無,包括探子口中的那個小太監。
她在中庭呆立片刻,默然接受了這個事實:小太監明顯在整件事情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現在又被她寧雲莜所懷疑,皇貴妃是斷斷不會留下他的性命,爲自己增加一重隱患的!
好在她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寧雲莜理了理思緒,重新在院落之中尋找起來。
首先,她走進了麗妃的寢殿,在她平時起居的地方,發現了幾個疊放在一起的錦盒。
寧雲莜伸出手指,在錦盒上方擦了一下,發現那錦盒上光潔如新,想必是經常使用或者剛剛使用過。
她眉間神色一沉,使力將錦盒端了下來。
裡面裝着的,是麗妃用來毒害南後的毒藥,跟那天寧雲莜在糕點中發現的並無二致。
這裡是麗妃的住處不假,但是這東西到底是不是屬於麗妃,這就不得而知了。
寧雲莜凝神細思着,在屋中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現在麗妃南後已死,甚至跟這件事情有所關聯的太監宮女也都死了,所有的人證都可謂是死無對證。
而麗妃留下的四皇子也被皇貴妃所收養,可以說這整件事情之中受益最大的人便是皇貴妃了。
麗妃完全沒有必要冒着風險去做這樣一件事情,那麼極有可能,麗妃是被人誣陷,爲了保全自己的孩子所以自殺,根本就不是什麼畏罪自盡!
事情發展到現在,寧雲莜基本上可以斷定真正的幕後真兇是誰了,但現在更爲棘手的問題也就出現,她根本就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是皇貴妃做的!
寧雲莜輕輕皺起眉頭,細嫩的指尖有節奏地輕敲着桌面,爲今之計,只好再查下去了,關於皇貴妃的一切,她都要知道。
……
南後的住處裡,龐嬤嬤正在收拾着她留下的一些舊物,並時不時地發出嘆息之聲。
寧雲莜無聲地出現在了龐嬤嬤的背後,就這麼看着她的背影忙來忙去,驀地,冷不丁地輕喚了一句:“龐嬤嬤。”
龐嬤嬤嚇得身體劇烈抖動了一下,轉過身來,見是寧雲莜才舒了一口氣:“好端端地站在人身後做什麼!”
寧雲莜沒有再說話,而是緩緩走到了龐嬤嬤的身邊,看着桌上的那些東西,都是南後生前愛用的物品。
她故意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斯人已逝,現在只能靠着這些東西聊以憑弔了。”
龐嬤嬤也將目光轉到了桌上的那些物品,附和着說道:“這些東西,皇上都下旨命下人們擺放整齊,一定要按照南後生前的那樣,不然怕她不習慣。”
寧雲莜黛眉微挑,聲音冷冷:“人都已經去了,再搞這些不過也是爲了安慰我們這些活人罷了,與其這樣,還不如抓住害死南後的真兇,爲她報仇雪恨。”
龐嬤嬤聽後一愣,連忙朝寧雲莜的身後張望了兩眼,又站起身來將門關上:“麗妃娘娘不是已經……你冷不丁地說這些幹嘛!”
寧雲莜雙眼黑白分明,一瞬不瞬地看着龐嬤嬤,片刻後,龐嬤嬤無奈地湊近寧雲莜一步:“你是不是想知道些什麼,問吧。”
“我想知道的是,皇貴妃和南後曾經有什麼過節?”寧雲莜眉間神色冷凝,一字一句地問道。
龐嬤嬤細思片刻:“皇貴妃和南後確實沒什麼交情,但我卻想起來,皇貴妃和公主生母的關係一度鬧得非常僵,這件事情後宮中的老人差不多人盡皆知,後來突然有一天,公主的生母暴斃而亡,卻是南後下的手。”
“那有沒有可能是皇貴妃藉助他人之手害死的公主生母呢?”寧雲莜皺了皺眉,這似曾相識的手段還真是熟悉。
龐嬤嬤謹慎地看了寧雲莜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可是你自己猜的,老奴什麼都沒說。”
她這樣一說,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是默認了寧雲莜的看法。
龐嬤嬤還在絮叨着一些過去的事情,寧雲莜卻垂下了眼眸,理着亂作一團的思緒。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公主豈不是認賊作父?皇貴妃步步爲營,心思如此深沉,不知道她還打算如何對待公主。
這件事已經刻不容緩,她決不允許皇貴妃再這樣在後宮之中橫行霸道!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越過龐嬤嬤的肩頭,一步步向着屋外走出去。
“你要去哪兒啊?”
無視身後龐嬤嬤的叫嚷,寧雲莜悶頭走路,心緒卻像閃電一般飛轉。
皇貴妃的確不是等閒之輩,所有跟她鬥過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等等……瘋了?寧雲莜腳步一停,腦海之中一個人的影子慢慢浮現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