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搭脈的手一僵,心中忐忑,摸不準寧雲筱是責怪於她,還是象徵詢問。
一旁雨兒將棉被蓋了上去。
寧雲筱從中露出胳膊,壓在棉被上,道,“我就隨便問問,你照實說。”
“姑娘當時也懷疑自己有了身孕,臉色凝重,不見喜悅,奴婢和碧浣以爲先知會王爺,再由王爺告知側妃爲好。”青竹略有遲疑,一邊說着一邊注意着寧雲筱的臉色,往嚴重了說,她和碧浣的行爲屬於欺瞞,並且是以僕人的身份欺瞞主子,寧雲筱要真是爲這個流掉的孩子鬧一場,那她和碧浣只有被當做出氣筒發落的份了。
幸好寧雲筱只是哦了一聲,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再言語。
脈象儘管弱,卻平緩,是好現象,青竹收回了手,“現下辰時,廚房備了清粥,姑娘是先用些,還是等王爺一同用午膳?”
“先不吃。”寧雲筱閉了眼睛。
“那奴婢退下了。”青竹頷首施禮。
雨兒見青竹走了,在一旁問,“姐姐有寶寶了?”
雖然不明白寧雲筱和青竹話中的意思,懷孕一詞她聽的清楚。
不過等了一會兒並不見寧雲筱作答,雨兒還以爲她睡了,退到紗帳外,拖了繡架在一旁接連的地龍上坐下,才穿好線,就聽寧雲筱嗯了一聲。
雨兒立刻又跑回紗帳裡,一臉欣喜,“是小少爺,還是小姐兒?”
“姐姐也高興的睡不着,是吧?”她笑着說,跪坐在牀榻邊,“最好是個小少爺。”
寧雲筱睜眼看着她,“爲什麼?”
“母憑子貴啊。”雨兒說的頭頭是道,“孃親說尋常百姓家都把傳宗接代看在第一位。”
所以更別說是皇家了,現在一個公主,郡主都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可黎翊炎卻更看重她,把她放在第一位。
寧雲筱默默的補了一句,經此一事,儘管沒了寶寶很遺憾,黎翊炎在她心中的位置卻增升了不少。
就像多諾米骨牌,由性格、身份等不合產生的空隙已被填平,接下來便是連鎖效應。
寧雲筱覺得,自己可以和黎翊炎試試從頭再來了。
“姐姐?”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回覆,雨兒低聲詢問,這才發現寧雲筱不知不覺的閉上了眼睛,這次是真的睡着了。
她又退回地龍上坐下,接着日前繡完的一簇梅花繡。
這一覺睡的掐時,醒來時正好晌午。
寧雲筱還沒睜開眼睛就聞見飯菜香味兒,還沒散去的睡意活生生的被腹中的飢餓感給打了個魂飛魄散,使得她下牀掀了紗帳。
黎翊炎正坐在桌前盛粥,桌上熱菜四道冒着白色熱氣,搭配着雙份的小盅湯羹,滿屋子飄香,一看便是剛擺上來不久。
察覺到牀榻邊有聲音,側過了頭,見寧雲筱睡眼惺忪的站在那兒,微微一笑,溫和的說道,“醒了?過來吃點東西。”
旋即放下湯匙,走過去扶她。
“我要是不醒,這飯不就白上了嗎。”寧雲筱隨口道,之前右小腿被侍衛劃了一刀,堪堪三寸,不深,不嚴重,不過走起路來還是不敢用力。
“剛剛進來見你動了手,猜你要醒了。”黎翊炎說,扶她坐下。
“什麼湯啊?”寧雲筱掀了小盅蓋兒,權衡着小盅的大小,本以爲裡面應該是半隻小烏雞,就是怕肉多油膩大,那也應該是一根雞腿。
“這什麼啊?”她擡頭去看黎翊炎,因爲驚訝,聲調都變了,小盅裡面一堆菜,不,說是菜還不如說是菜根兒。
黎翊炎還有點愣,“藥膳啊。”
“你的什麼啊?”寧雲筱說着掀了他的小盅,裡面半隻小烏雞,熱氣夾雜着香氣直往臉上撲。
這纔是應該給病人吃的東西!
她說,“咱倆換。”
“別想!”黎翊炎輕輕的排開她的手,“藥膳喝完了,給你吃一口。”
其實藥膳不多,小盅七八寸高,盅口有男人的巴掌大,撇出去這些菜根兒,只喝湯也就一碗。
掛着吃那口雞肉,寧雲筱捧着小盅,很快就喝完了。
黎翊炎這邊夾了雞肉放到她碗裡。
寧雲筱喝了兩勺粥壓了壓,“出行的人現在走到哪兒了?”
“人多行緩,沒走多遠,不然我也沒這麼容易就趕回來。”黎翊炎道。
“那你什麼時候追上去?近身的人雖然侍奉你多年,忠心可表,但那些丫鬟裡面難保沒幾個掩了身份混進來的,你就住在府中,難保不會被發現。”寧雲筱有些擔心,說完慢慢的咬着雞肉吃。
“放心,我在黎瀚宇身邊也安插了人。”黎翊炎說,看寧雲筱吃完了雞肉,又在小盅裡夾了切成半塊的雞蛋給她。
寧雲筱不愛吃黃,小時候一個雞蛋都是稀罕物,每次得了就急忙吃了,怕被別的孩子搶。
就和別的小孩吃雞蛋一樣,會被黃噎到,她也不例外。
不過寧雲筱大概是沒和竈王爺打好關係,她不是總被噎,是次次噎,讓她覺得自己哪天被噎過去都正常。
後來被領養她的殺手帶走,有了別的好東西吃,她就再不吃雞蛋,今天是黎翊炎夾了給她,她才勉強吃,不過把黃挑給黎翊炎了。
黎翊炎愣了愣,寧雲筱給她夾菜這可是第一次。
嘴角才勾起,就聽寧雲筱道,“我不吃黃。”
話說完頭也沒擡,把清給吃了。
黎翊炎感覺眼皮跳了跳,悶悶的把黃給吃了,結果這回被噎到的改成他了,忙喝了口茶往下壓,順了順胸口。
寧雲筱聞聲擡頭,咧嘴笑了,“你也被噎——”
話沒說完,就見黎翊炎突然捂住嘴,開始打嗝。
於是寧雲筱從無聲的咧嘴笑,改成哈哈大笑。
黎翊炎少見的面露惱色,纔想說話又是一個嗝打了出來,立刻捂住了嘴。
“我的天!”寧雲筱笑的眼睛都彎彎了,“你是不是從小到大就打過這麼一次嗝,被我給撞見了!以後你是不是也得把雞蛋戒了啊?!”
“你快喝口茶壓——”她說着就要去拿茶杯,可話音和動作皆是一頓。
黎翊炎不明所以,一邊打着嗝,一邊擡眼去看她。
“噓!”寧雲筱突然噓了一聲,食指伸直,在嘴前放着。
噓?
我怎麼噓!
黎翊炎憤慨的盯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想說話可一說話嗝就跟着出來了,他就憋住不說話,打嗝的聲音更大了。
“哎呀我都多了讓你別出聲。”寧雲筱道。
話音落外面突然響起一聲清脆高昂的狗吠聲,“汪!汪汪!”
這聲音在黎翊炎耳朵裡就和魔咒似的,給他施了個定身咒,身子僵住了不說,嗝也不打了。
旁邊寧雲筱又咧嘴笑了一下,“聽聲音是小狗,就在外面。”
“也不知道是誰養的,你出去抱進——”她轉頭看向黎翊炎,話音又是一頓,驀地想起來黎翊炎怕狗,現在又繃着臉,愣了愣就沒說話。
不過頓了兩秒,她突然發出一聲爆笑,身子抖得傷口都疼。
不過這也沒能阻擋她爆笑的腳步,而且還指着黎翊炎斷斷續續的道,“我說怎麼覺得有地方不對勁呢,你被嚇的不打嗝了…笑死我…”
黎翊炎心中無奈,本來還有點因着打嗝產生的羞惱,這會兒也沒了蹤影。
寧雲筱能笑一笑是好事,而且現在還能笑更難得。
不過任誰被這麼笑即使不惱怒也避免不了生氣,這兩者雖然都沒在黎翊炎臉上體現,不過他還是頭一次表現出神情蔫蔫的樣子。
寧雲筱見了忙止住笑聲。
“不好意思!”她說道,用手掩住沒能及時收回來的笑意。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小的有罪,求王爺開恩。”
黎翊炎嘆了口氣,道,“饒你不死。”
“你去外面看看哪來的小狗,抱進來就給我看一眼。”寧雲筱和他商量,雖然知道狗身上有細菌,還是忍不住要看看。
黎翊炎哪裡肯抱狗,上次給寧雲筱買了狗抱回去就要了他半條命。
但挨不住寧雲筱這商量的語氣,只好揚聲說道,“來人!”
外面沒人應聲,不過腳擦地,蹭蹭蹭的小跑聲倒是近了。
很快,雨兒推了門進來,懷中還抱着條小白狗。
小狗見了屋裡的人就開始“汪汪”叫,並且保持着均衡的聲調,不刺耳,但也讓黎翊炎煩的眉頭蹙起,抓心撓肝。
“兒子!”寧雲筱愣了愣突然叫了一聲,驚喜不說,還聲情並茂的,不知道的真以爲她叫親兒子呢。
黎翊炎也一愣,仔細看了看,也分不出這條是不是他給寧雲筱買的那條。
雨兒聽了瞪眼,左看看,又看看,也沒看見別人。
懷中小狗突然從她懷裡蹦了出去,跑到了寧雲筱腳邊直轉圈。
一陣冷風從門外吹進來,黎翊炎千防萬防的不敢讓寧雲筱吹風,臉色立刻變了。
“下去。”他說道,語氣冷冰冰的。
雨兒覺得膽顫,忙點頭退出去關上了門。
可屋裡還是殘留了些許涼風。
黎翊炎蹙眉,“你可憐這女孩,把她安置在宅子裡就是了,何必留在身邊,年紀小,毛毛躁躁,侍奉的不周全。”
寧雲筱彎腰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在小盅裡夾了塊兒雞肉出來扔給它吃。
“我就要帶着她,還有那個男孩兒,養兩個心腹,你有意見?”她說道,拿了勺子繼續喝粥。
黎翊炎只得表示沒意見,然後給她夾菜。
而外面,雨兒正坐在亭子裡扒拉炭火。
現在天氣回暖了,她願意在外面玩,凍手了就在炭盆邊暖暖,小半天也不用進屋。
不過小狗在臥房裡,她暫時沒的玩了,只能四處看看。
王府裡青竹,青松常年泛綠,尋常人家擺設不起,官宦人家就是有也不及王府的好。
昨天她發現院門口的綠竹下,雪堆開化,有新的竹筍冒了出來,這會兒又蹲在那兒看。
只不過她才蹲下就又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是誰?”她出聲詢問。
院外空無一人,有幾隻麻雀在院牆上或站或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