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醉月和林秀才就打算帶着睡意朦朧的花朵趕着馬車往回走了。
還好,在縣衙待了一夜,三人緊繃神經都沒有再看到有來刺殺的,擔心花朵的安全,便是決定一大早就往回走去,畢竟,這古川並非是玄冰教的勢力範圍之內,所能動用的人力有限,林秀才雖然有人,卻大多是商場上的人脈,對於這種玩兒陰的,還真不敢保證什麼。
縣衙裡,只有劉行風一人不知是沒睡還是早上起來呼吸新鮮空氣的,與花朵他們碰上了。
“丫頭,我問你,你娘是誰?”
劉行風倚在縣衙的大門口,看着幾人往着馬車方向走去。
“我娘?她很早就過世了,我都快記不得她長什麼樣子了。”
聽着那人問着這話,花朵心頭有些微微的驚訝,驚訝之餘,卻只能胡亂編着話語,這身子的孃親,她還真不知道長成啥樣的。
“改日必當去拜訪一番。”
劉行風低頭沉思了片刻,一臉嚴肅地說到。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您一番好意了,只是我娘她老人家在下面待得好好的,你莫要去吵了她安寧。”
花朵聽着這麼一說,瞌睡去了大半,立馬擺手拒絕道,這人明顯就是深藏不漏的主,她可不想跟他扯上什麼關係惹來天大的麻煩,說完,轉身便是上了馬車,避免和那人再有什麼聯繫。
醉月和林秀才兩人,看着那劉行風,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臨走之時,林秀才撩開車簾,看着門口的那人道:“閣下若是心中執念未了,便早些回青羅山莊去,總比窩在這裡什麼都不知道爲好。”
看着絕塵而去的馬車,劉行風的眼裡,漸漸有了像是看着自己女兒般的慈愛,和寵溺。
“小羽,這天下不怕鴆山毒童的,除了你的孩子,還會有誰?十幾年過去,長得這般大了,卻是瘦了些,不知吃了如何的苦。”
轉頭,看着這待了十幾年的縣衙,眼裡,有一絲淡淡的留念,從腰間取下陪伴了十幾年的腰牌,擡手一揮,那腰牌便是穩穩地嵌在了前院的老樟樹上,轉身,毅然離去。
從坐上馬車開始,花朵就一直沉默不語,只是撐着腦袋,看着馬車後面不斷遠去的城郭,眼眸裡滿是深思,山間小道,幽幽寂靜,兩邊翠林鬱鬱蔥蔥,清泉汩汩,鳥鳴聲聲,一片平和。
暖風拂過面頰,倒是讓人有些昏昏欲睡,撩起耳邊一抹枯黃的發,花朵對着林子裡吹了聲口哨,那林子中便是飛出一隻小麻雀出來,那麻雀在馬車上方盤桓了好久,當花朵再次吹了聲口哨,才慢慢地落到她伸出去的手上。
“小鳥,小鳥,告訴姐姐,前面是否有什麼危險?”
擡起左手,輕輕地撫在小麻雀的背上,花朵臉上的神情,就似是孩子一般,單純得可愛,那小麻雀卻似聽得懂她說的話一般,小小的腦袋很是親暱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嘰嘰喳喳地說着只有花朵能聽得懂的鳥語。
“真乖,快回去玩兒吧。”花朵笑呵呵地將手上的麻雀放走。
“朵朵可知,這麻雀是在說什麼?”
林秀才手中扇子撐着下頜,看着花朵,滿臉的好奇,他這麼一問,連旁邊正打坐的醉月都是睜開了眼,看着花朵,眼裡有一絲的好奇。
“它說啊,前面沒有危險。”
花朵拿起面前的小几上的一包酸梅子在口裡抿着玩兒,邊吃着邊回答林秀才的問題。
“朵朵能懂鳥語?”
這丫頭,縱然他看了十幾年,卻是從來沒明白,沒讀懂過。在那無聲的世界了,他卻是將這樣的人放在了心裡最深處,像那人一樣,滿世界尋找那樣的一處地方,卻是一直尋不得,終是以爲,那隻當一處仙境,不是他們這些凡人該去的地方,只是想不到,人的靈魂,是可以交換的,讓本以爲的鏡花水月化作真實。
“不懂。”花朵搖頭老實地回答到,懂鳥語?她那裡有那麼變態的能力,又不是有什麼超能力,何況,她也不是什麼鳥人……
“那你爲何知道它在說什麼?”
“猜的,世上萬物對於危險都有一個本能的感知,尤其是生活在弱肉強食世界裡的動物,只要觀察得久了,你就會辨別它們的眼裡,什麼時候有恐懼,什麼時候是無憂無慮的。”
花朵用一雙能將世事看得通透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兩人說道。
怪不得,那世界裡的女子,喜歡一人,靜靜地站在沒人的世界,孤獨地觀察,觀察着,便學會了不少的東西,想着想着,林秀才的眼裡,便是有些黯然。
“其實,人的感知力是比動物強很多的,只是,很多時候,人們並不願意去相信自己的直覺,不去面對心底最真實的答案,反而是爲了逃避,成爲感性的奴隸”,花朵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秀才,將他的一切表情盡收眼底,“一個人若是能很好地去運用自己的直覺,理性地去觀察,世上一切謊言,都掩蓋不了真實”。
車廂裡,良久的沉默,只有車輪經過黃土路時,“軲轆轆”輪軸運轉的聲音。
“你們兩人,可是願意聽聽,我對於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的看法?”
嘴裡的那酸梅子,花朵硬是吃上了癮,一個接一個地往嘴裡塞。
“娘子有何看法?”
看着花朵吃的那般起勁,醉月也是對桌上的酸梅子有了些好奇心,伸手拿了一小個放在嘴裡慢慢地嚼着有些甜,餘下大多卻是襲到心頭的酸味,頓時眉頭都跟着皺了起來,看得對面的花朵暗暗彎了眼眸。
“我本是農家一失了身的村姑,你們這般對我好,着實讓我猜不透,想不通,我以前總是想,你們在圖我身上的什麼東西麼?到現在看來,卻是不像的,只能用另外一個原因解釋,那便是,我與你們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牽絆,所以,我一直未曾在你們身上感覺到欺騙和利用。”
此言一出,兩人眼裡都帶上了驚訝。
“朵朵果真聰慧。”
林秀才滿是讚賞地看着花朵說道。
“既然你們也不想讓我知道這種牽絆到底是什麼,我也不多問你們,但是,這次的事情,卻是因你們其中之一而起,而其中最大可能的是”,花朵看着醉月,淡淡一笑,“醉月”。
“娘子如何這般說法?”
醉月也不辯駁,看着花朵,眼眸裡是淡淡的笑意。
“很簡單呀,你那神秘的哥哥告訴我的”,花朵眼眸彎彎,眼裡全是調皮的笑意,“可不要告訴我,你們兩竟然沒有猜出昨晚那一波人是誰派來的?我一個沒身世沒相貌的人,斷然不是他們的目的,而既然是要殺人,也不是他們那般來了一波就銷聲匿跡了,我在想,這是否,他在敲着警鐘,爲了讓某人回去瞧瞧他家裡的‘老父’?”
花朵一字一句地,專注地看着醉月的眼睛,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他千里迢迢來看我受審,也應該不是白來的”。
這次,醉月和林秀才兩人,都是看着花朵,不語,林秀才,低頭,看着手中的摺扇,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所以呢,娘子將如何辦?”
醉月垂眸,伸手將小几上梅肉看着厚實的揀出來放在花朵那一方。
“你覺得我該如何做?”
花朵反問道。
“莫離,莫棄,可否?”
“好。”
其實兩人都不知道的是,上面的推斷,花朵有一半都是亂猜的,而猜得對與否,卻又是能從對面的人細微的表情看得出來的,這便是她的觀人之道,世上沒有掩蓋得滴水不漏的謊言和假象,醉月在她眼裡的一舉一動,她都能感覺到小心翼翼和絲絲的惶恐,這是斷然無法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珍惜一人在內心深處,纔會怕失去,纔會恐懼別離。
花朵撿起那桌上醉月揀出來的梅子,邊看着車外的風景,邊享受地嚼着。
花朵三人悠悠閒閒,一路邊走邊看風景的,倒是悠閒,原本快馬加鞭只需兩日的路程,硬是拖成了三日,倒是急壞了在家裡等着她回去的羅梅幾人。
“大成啊,朵兒她怎麼還不回來?你說這天都快黑了,會不會出什麼事?”
一大早得了林家陳管家的音信說花朵今日會回來,羅梅便是帶着娟子,一大早便是站在村口守着,卻是一直未曾看着花朵回來的影子,直到下午花大成來叫她回去吃飯,人都還未等着。
“你瞎說什麼呢?有小玉在,朵兒能出什麼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娘這幾日都沒給我們好臉色過,待會兒回去晚了她又有的話嘮嗑你我了。”
男人本來就比女人理性不少,前幾日聽得林家的人過來報了平安,花大成和老哥兩人便是放了心下來,花朵要在那裡玩兒兩天有林家小子在他們也是不擔心的,就是這娘們兒家,沒見着人,就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覺,他不管怎麼勸怎麼說她都不聽。
“不,我還是再等等吧,或許朵兒她馬上就回來了呢,看不着她我也吃不下飯,總之要見着人了我心頭才踏實,大成你帶着娟子先回去吧,別等我了。”
羅氏說完,又是轉頭看着那遠處的山道。
“算了,我和你一起等朵兒”,花大成自家娘子少有的牛脾氣,還真沒有辦法,只好由着她去,他這麼久也看出來了,她明顯就是將二丫給當做親生的來看待了,有時候看着倒是比娟子還來的疼愛,讓他這個當二丫親二叔的都有些汗顏,“娟子,你回去給大伯和祖母說,我和你娘晚些回去,他們先吃飯,不等我們了”。
“爹,我也想跟娘一起等二姐。”
娟子拉着花大成的衣角,有些撒嬌地說到。
“呵呵,好,我家娟子也疼你二姐,我們一起等她回來。”花大成很是高興地一把將娟子抱起來,拿着下巴的胡茬狠狠地扎着娟子的臉,逗得小丫頭咯咯直笑。
“娟子,還不趕快下來,你爹爹身上的傷還沒好完呢,你咋也跟你爹爹一樣不懂事跟着胡來。”
羅氏生怕自家相公這麼一個使勁,那傷口又裂開了,趕緊叫娟子下來。
“哎,沒事沒事,我哪裡有那麼嬌貴,都這麼多天了,抱個娃都不行?”
一家三口正是在這裡其樂融融,就暫時忘了去看那山埡口,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正向着村子的方向緩緩駛來。
“嬸兒、二叔、娟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