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恃寵而驕不是個好詞
歸晚覺得着實虧大發了,她早定打定了主意要跟林千夜保持距離,不曾想,一番努力下來,這距離越保持越近了,還不小心保持到牀榻上去了。不止春風一度,而是度了好幾度。
自然,虧是不能白吃的,是以,見到那盞味道怪怪的“花露”之後,她便有了不喝的理由:“右相大人,我是你認定的妻子,你還忍心這麼待我?”
林千夜瞥了她一眼:“你又沒答應嫁給我。”
歸晚想要翻白眼,雖則之前他對她表現得很是柔情蜜意,也說了要娶她的話,然而,很多血淋淋的教訓都證實了,男人在牀榻之間說的話,是最不可信的。旁人可能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與心愛的女子結成連理,白頭到老。這個定律放到林千夜身上就有些奇怪了,他素來就覺得規矩很無聊,即便有心悅的女子,也不一定會成親。換言之即便他真的會娶她,也不一定是喜歡她。
成親嘛,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一場遊戲而已。她一個人樂得逍遙,幹嘛要給自己找不自在?他喜歡的人是她?鬼才信呢!
想到這裡,她悠悠然嘆了口氣,故作憂鬱道:“昨日,右相大人說的話,我聽得不甚分明,右相大人,你可曾說過喜歡我?”
她覺得自己這問題着實問得高明,如果他答了不喜歡,那麼說要娶的諾言就是空話。他膽敢說喜歡她,她就拿了這句話找他心悅的那個女人告黑狀。
這問題太過刁鑽,林千夜果然不得不避其鋒芒:“那麼你呢?你可喜歡我?”
“自然是喜歡的。”歸晚笑得眼睛彎彎,不假思索地回答。到現在爲止她還是擋箭牌,他之前說了做戲要做全套,現下她覺得這句話是在是至理名言。是以她這喜歡說得理直氣壯,且毫無拖泥帶水,倒多出了幾分豪氣干雲的意思。
她答得太快了,林千夜微微眯起眼睛:“有多喜歡?”
有多喜歡呢?大抵有多喜歡那個位置,她現在就有多喜歡他,歸晚認真地想了一回,覺得他理解她的初衷,遂很實誠地表達了這個意願。
林千夜也不看她,隨手將手中的摺子翻了一頁,漫不經心地道:“府中的僕婢都習慣了這個時候送花露過來,突然改了,他們會不習慣。”
“她們習慣了,我不習慣!”歸晚怒了,她真心誠意地跟他說話,竟然拿了這麼輕飄飄的話來敷衍她。
林千夜這才擡眼望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你的適應力太差了些。”
“我倒覺得沒什麼不好。”歸晚使了三成的力道將那茶盞放到書桌上,徑自從書房走了出去。說什麼要娶她,哼,他倒是打的好主意,她是塊擋箭牌沒錯,可沒必要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搭上自尊。
蘇蘇拿了張請柬在院子裡團團轉,見着了歸晚,十分欣喜:“主子,楚家公子送了請柬來,說是今晚請主子赴宴。”她巴不得歸晚能多出去走走,這幾日,主子跟林右相之間的氣氛不對,主子可別真的對林右相動了心纔好。那她跟狄家的婚事就真的要黃了。
似是怕歸晚拒絕,她又急急接上一句:“我瞧着那楚公子似有什麼要緊的事,主子還是去一趟爲好。”楚蘭敏喜歡主子,京城人人皆知,而主子,雖不不喜歡他,到底是對他另眼相看的。如果能借着楚公子這件事,叫主子與林右相的關係冷上一冷也是好的。
歸晚接過請柬略略掃了一眼:“沒想到這麼快。”
這麼快,慶昭帝就要讓楚鳳鳴回荀陽了,他這是要提前動手了。
蘇蘇一頭霧水:“什麼這麼快?”
歸晚眨眨眼,賣了個關子:“以後你便知曉了。”
楚鳳鳴邀請的,只有歸晚一人。
“沐師姐,我明日就要回荀陽了,此番邀請,一來是辭行,二來,師姐手下有五十餘家商號,於經商一道,必定是十分精通,想向師姐請教一二。”楚鳳鳴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臉上似有薄薄的紅暈。
向她請教?雖知他這番話,只是一個藉口,歸晚仍是想要苦笑,若是她拿到了那個位置,第一個,就是拿楚家開刀。若叫他知道了她心底所想,他可還會叫她一聲師姐?
“楚家是百年的皇商世家,家學淵源,我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你竟一本正經地來請教我,可不是叫我班門弄斧嗎?”
楚鳳鳴謙遜道:“我上頭原有一個大哥,母親憐我最小,一直都不曾叫我學過經商之事,說起來竟是連一般的商品掌櫃還不如呢!”
歸晚微微笑道:“楚家人丁昌盛,又能人輩出,你這不是捨近求遠嗎?”
楚鳳鳴低了頭,臉上紅暈更深了。確實,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了這個藉口,不過是想跟歸晚套套近乎罷了。被歸晚這麼一說,倒想到楚家如今的狀況,不由得黯然:“沐師姐有所不知,楚家人雖多,我祖父卻只得我父親一個獨子,如今,我這一脈,只餘我一個了。最親的,也是我父親的堂兄弟,我回去,他們必定對我不服,怨我都來不及,怎麼肯提點我?”
他竟是對她如此坦白!
歸晚驚詫之餘,更是生出了幾分不忍:“我底下的商號,跟楚家有些小生意上的往來,似乎楚老爺仙去之後,楚家的生意大多是你堂叔楚正良打理的吧?他確實算得上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楚鳳鳴點頭道:“據母親說,堂叔的生意手腕,就是我父親也時常誇讚的。我本意是叫堂叔繼續打理楚家,只是孃親不準,陛下也堅持要將爵位傳給我。”說到這裡他有些羞澀,這樣說,未免有些自誇的味道了。
歸晚卻不甚在意,轉了轉手中的扇子:“鳳鳴,恕我直言。楚家是出雲國一半的命脈,家主的位置是何等重要,你年紀輕,又常年在外遊學。楚正良這幾年必定已經站穩了腳跟了,此時叫他交出大權,肯定得費一番周折。陛下怎麼就放心把這樣的重擔交給你?”這句話其實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面對這個天真誠摯的少年,她終究是不忍,還是提點他幾句吧!
楚鳳鳴想也不想便答道:“我父親昔日是陛下的伴讀,兩人情誼深厚。我外祖家也會幫襯着……”這句話說完,他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呆呆地道,“沐師姐……”神情間似是很迷惘。
其實,不止是楚正良,楚氏族人大都是不樂意他接手父親的位置的。楚正良將生意打理得有聲有色,每年上交給國庫的錢,比父親在世時只多不少。陛下,爲何要冒險將楚家交給他?陛下真能爲了與父親的情誼,置出雲國於不顧麼?昔日,陛下的親兄弟犯了錯,王府也是說查抄就查抄了,父親再如何受榮寵,也不過是個昔日伴讀罷了。難道……他搖了搖頭,不,不可能的。
提點到了這個份上,已經算是交淺言深了,見楚鳳鳴的眼睛望過來,歸晚微笑道:“我只是隨口那麼一說,前路艱險,望你善自珍重了。”
楚鳳鳴鼓足了勇氣道:“他日若有什麼問題,可否向師姐求教?”他近日聽了不少她與右相的流言,但流言終歸是流言,即便是真的,他也想要爭取一把。
果然是少年心性啊,歸晚搖頭笑道:“可見你是真沒有做過生意,生意場上,瞬息萬變,荀陽與京城相隔數百里,你給我寫信,一來一回,怕是黃花菜都涼了。”卻是不着痕跡地拒絕了。
“沐師姐,你真的喜歡右相大人嗎?”
少年臉上的神情叫人心生不忍,然則,再糾纏下去,必定徒增煩惱。可是,他的問題該如何回答?說喜歡,未免太過違心。說不喜歡,又有暗示他尚有希望的嫌疑。
歸晚展了展扇子,又慢悠悠地合上,方纔道:“他說,他要娶我。”這句話倒是句實話。林千夜說了要娶她,大抵是爲了拿她長長久久地當擋箭牌,她答不答應,喜不喜歡他,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了。當然,這是歸晚的理解。
這句話落到楚蘭敏耳中,卻是不同的意思了,右相大人龍章鳳質,天人之姿,沐師姐怎麼可能不喜歡呢?是他唐突了。
“好生奇怪,公子出門怎麼不帶上我?蘇蘇姐,是不是你故意叫公子不帶我去的?”甜兒不高興了,公子哪一次不是帶着她出門的?
蘇蘇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別參和。”
“哼,誰是小孩子了?小十九還比我小兩歲呢,公子還不是常常交代了事情叫他去辦?”
“你有小十九一半能幹就好了。還好意思說比小十九大兩歲,是誰攔着他,不許他叫主子公子姐姐的?”
“哼,公子就是公子,我都沒叫姐姐呢,憑什麼被他叫了去?”
蘇蘇取笑道:“你看你,難怪公子這次沒帶你去,公子終歸是要嫁人的,難道你以後還能天天黏着她不成?”
“這跟公子要不要嫁人有什麼關係?”
“今天主子去見的,是楚家的公子楚鳳鳴啊。”
甜兒剛想問一句,公子不是不喜歡楚公子嗎?就看到右相大人施施然地進了院子。她趕緊拉了蘇蘇離開,比起旁人,她更希望公子嫁給這個漂亮又和氣的右相大人,忠心的丫頭,自然是要努力爲主子的幸福着想的。
蘇蘇這次倒是從善如流地離開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右相大人似乎瞥了她一眼。
歸晚正抱着涼枕假寐,林千夜一進來,她就察覺到了。她只是瞧了他一眼,又繼續閉上眼睛。
林千夜倒是第一次見到她這幅模樣,覺得有趣又可愛:“真生氣了,準備以後都不跟我說話嗎?”
歸晚側了側身:“右相大人,做戲要做全套,既然我是你心悅的女子,那總該有恃寵而驕的權利吧?”
竟然用這樣的藉口解釋她的彆扭,林千夜失笑,捏捏她的鼻子寵溺道:“恃寵而驕可不是個好詞,只有姬妾才需要恃寵而驕,你是我預定的娘子,不需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