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悟空……算了，還是叫他，面前的猴子吧。
面前的猴子看着我，嘴角略微笑了笑。
“當年我在那水簾洞石碑留下話語，再回來卻不見了你。”
“我倒是沒想到，沒了記憶的我，也能想起紫霞。”
一時間，我分不清他是笑還是哭。
不過，我覺得現在的我，表情應該和他一樣。
面前那猴子頓了頓，嘆了口氣，問我：“當年牛大哥與我們一同魂飛魄散。”
“他醒了嗎？”
我迷茫的搖了搖頭，說牛大哥是誰，我忘了。
猴子點點頭，說那和尚和小狐呢？
沒聽說過。
我繼續搖頭。
“哦，對了，我在大妖墓見過一個和尚的屍體，你說的那什麼小虎的屍體應該也在那。”
“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我撓着頭問道。
猴子嘿嘿笑笑，搖了搖頭：“沒事，你看過了就是我看過了。”
說完，猴子閉口不言，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畢竟我倆關係比較亂，當下竟是一陣沉默。
氣氛變得很尷尬，只聽山頂風聲呼嘯。
“融合之前，我要句話要告訴你，你要記住。”猴子突然擡起頭來，兩眼直盯着我，語氣嚴肅。
我看着猴子，點了點頭。
“你，一定要找回所有人。”猴子語氣縹緲，眼中露出懷念。整個人，透露出一股孤獨的感覺。
我忽然沒由來的感到一抹悲傷。
“還有，殺瞭如來。”
猴子加了一句。
我擡頭看着猴子，猴子兩眼中殺機冰涼。
我點點頭。
猴子苦苦一笑，朝我伸出手，口中低聲喃喃。
“其實，我真不希望你記起這些事情。”
“但是對不起，這是你……必須要承擔的。”
我看着猴子，伸手握住他那隻毛茸茸的手。
猴子從腳開始漸漸消散，最終拉着我的手和一個腦袋。
“記得……照顧好紫霞。”
猴子兩隻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點點頭，看着猴子消散在天地間。
我的頭中突然一陣劇痛。
一個個畫面如同滾動一般，在我腦海中不斷閃現。
與以往不同的是，每個畫面都清晰無比。
玄奘，小狐。
二郎神，觀音，如來，西遊記。
老牛，地藏，鎮元子。
白骨夫婦，黃風怪，黑熊精，蜘蛛精，沙和尚，小白龍，奎木狼，死了的豬妖。
一切的一切，我都記了起來。
最終，我看到一個金身大佛，向我揚起手掌。
那手掌如山嶽大小，揮來的一瞬，遮天蔽日一般。
只見金光乍起，我魂飛魄散。
金光中，我只記得最後一眼，看見自己的三魄夾着金箍棒，朝着一個方向遁去了。
那三魄，卻是一隻猴子。
一隻，一臉執念的猴子。
是我的癡魄。
許久之後，我深呼了口氣，擡頭看向那妖鳳。
妖鳳呆呆站在那裡，也不動彈，兩眼迷茫的看着我。
“紫霞。”
我伸出一隻手。
那妖鳳雖說記不起我，眼中卻是流露出一抹掙扎，似乎忍受着疼痛。
最終，妖鳳擡頭，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彷彿穿越了歲月。
這一眼，是紫霞。
那一瞬間，我以爲紫霞克服了孟婆湯，記起我來了。
然而緊接着，妖鳳閉目狠狠搖了搖頭，再次看向我時，兩眼再次帶着迷茫。
我看着妖鳳，無奈苦笑，手依舊沒有伸回。
妖鳳看了我許久，朝我輕鳴一聲，身形漸漸變小，最終變成巴掌大小，落在我掌心。
我看到，那妖鳳眼角掛着一滴淚。
妖鳳在我手掌打個機靈，收起一身火焰，一路蹦跳飛舞到我肩頭，乖乖閉目趴好。
我見妖鳳把頭埋在翅膀下，很快就打起呼嚕，嘴角笑笑。
擡頭看着眼前這空下來的山頭，面對那堆碎石，我輕吐口氣。
一切，從這裡開始了。
五百五十年前，我也是從這裡出世。
五十年前，我從這裡重生。
今天，我終於是徹底活了過來。
還是在這裡，面對一地碎石。
我撓了撓頭，轉過身來，卻見小和尚和劍逍遙正看着我。
劍逍遙見我看他，有些不屑的笑笑：“兩隻妖怪，何必演戲。”
我皺皺眉，問你說什麼？
劍逍遙踏前一步，一身正氣凜然，道袍飛舞。
“妖怪，十惡不赦，不念恩情。”
“你，莫不是被殺的怕了，在我佛道兩派面前演戲。”
劍逍遙還想再說些什麼，我突然看着他，大笑起來。
“你，真的是看得起自己，看得起佛道。”
“你算是什麼東西，也配來評價我，也值得我來演戲？”
我停下笑聲，兩眼直直看着劍逍遙，毫不避讓。
“我問你，當年那如來，殺我師父，殺我妻子，殺我兄弟。”
“你在哪！”
“當年，我與師父獨抗整個天庭，那牛頭爲我大戰十萬天兵，紫霞因我魂飛魄散！”
“你可曾看到？！”
“當年，地藏尚且同情我，助我師父妻子往生輪迴。你當年不在，如今又有什麼臉，來指着我。”
“說我十惡不赦，說我不念恩情！”
我眼睛通紅，狠狠瞪着劍逍遙。
一身黑色煞氣，緩緩升起，圍繞在身邊。
我沒有癡魄……但是，我的怒魄，以及那些記憶，讓我忍不下去。
“我……”劍逍遙張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
我紅着眼睛，毛髮豎起，狠狠盯着他，近乎癲狂的嘶吼：
“你可知，當年發生的一切，僅僅因爲我是個妖！”
“你可知，最初的我，其實只想好好做個佛！”
“你可知，最開始，我只想迎娶紫霞！”
“你可知，你們的教主太上老君，當年如何陷害的我！”
我指着已經呆愣的劍逍遙，狠聲罵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還敢指着我的鼻子，擺出一副名門正派的樣子，替天行道一般，語氣輕蔑的說我，十惡不赦，不念恩情！”
最終，劍逍遙呆愣着轉過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一臉木然。
後來，他告訴我，他當時腦中一片空白。
那是第一次，有妖和他這樣說話。
那也是第一次，他對自己堅持的道義，發生了動搖。
他每次提起這件事，就說我善於妖言惑衆，蠱惑人心，讓他亂了道心。
我也每次都哈哈大笑，說是你道心本來就不穩，否則，你當時爲何不拔劍捅了我。
“所以，你成不了仙，就如我當初成不了佛。”
“就如當初那和尚說的，你我都六根未淨。”
每次說到這裡，我倆都相視着，哈哈大笑。
………………………………
正覺小和尚一直沉默着，直到我和劍逍遙吵完，纔看着劍逍遙失魂落魄的離去。
“我覺得……施主說的有些道理。”正覺小和尚撓撓頭，另一隻手掛着佛珠豎在胸前，朝我說道。
我笑笑：“你這小和尚，小心成不了佛。”
小和尚似乎聽不懂我的話，撓撓頭，皺着眉思考着。
很是可愛。
過了一會兒，小和尚放棄了思索，轉身看向已經一步步走遠的劍逍遙。
劍逍遙在山路之上，一腳踩空，滾了下去。
“逍遙道長如今心神不寧，怕是回不去了。小和尚去送道長回家，施主保重。”
小和尚雙手合十，向我一拜，轉身朝那劍逍遙跑去。
我嘆了口氣，回頭再看這山頭一眼，目光在那堆碎石處略一停頓。
“如來，可惜當初你沒殺死我。下次見面，俺老孫必十倍奉還。”
“當初，你說我是妖。這次，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妖！”
煞氣驚天。
轉過身來，我朝着山下走去。
如同當初從這裡復活一般。
遠處的山林，猴羣呼嘯。
身後，陽光燦爛的灑在那片碎石上，點點金色的微粒緩緩隨着氣流盤旋上升。
仿若新生。
【ps：最近事兒比較多，今天又出去吃了頓飯，接下來終於是沒什麼事兒了。大改之前的稿子也就用到這裡了，馬上要進入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