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不是緣就是劫
當一個人死了,他還不知道自己死了,這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爲當他發現身邊所有的親人、朋友都開始無視他、忽略他但他卻得不到答案的時候,那種有意識的孤獨哪怕是鬼都難以承受。
而比這樣更可怕的則是當一個人死了,他分明知道自己死了,卻什麼都幹不了。就好像一部名叫《活埋》的電影所展現的那樣,就像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釘上棺材板埋進深深的土裡,這個過程其實比死本身更加可怕。
現在這個有着俗氣名字的女孩,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都在經歷着這樣的事情。
她的活動範圍只有這兩條走廊、一個酒吧和她現在所在的宴會廳,她有清晰的意識,但根本無法走出這條船,只能在這幽深昏暗之中四處遊蕩。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不斷重現她死前的那場宴會,看着裡頭那些被她設計出的人,像行屍走肉一般的度過一天一天又一天。
可今天她突然感覺到了這裡有陌生的氣息出現,這些人似乎想要地獄的方向前進,名字俗氣的瑪麗蓮只能極盡自己的可能讓這些人留在這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哪怕只要天亮就行。
“不會有天亮了。”
思遠手中一個羅盤現在轉得就像一臺小電扇,呼啦啦的響着,周圍的符文也忽明忽暗,眼看就是一副要報廢的樣子。
“爲什麼會這樣?”鬼母湊上前皺着眉頭:“你的意思是說,這裡不會有天亮?”
“嗯……”
思遠看了一下手錶:“你看時間。”
“啊!已經八點半了!”
沒錯,手錶的時間已經來到了早晨八點半,但是窗口外頭卻根本沒有一丁點光線透進來,仍然是一片紫藍的幽靜,甚至連公園號的燈光都無法從窗口映進來。
安德烈走到窗口,脫下外套包在手上用力的砸碎了一塊玻璃,把腦袋伸出去看了看,然後皺着眉頭轉身攤手:“什麼都看不到,到處都是黑漆漆的。”
“可這個方向是正對着我們那艘船的,就算時間有問題,船上的燈光總該有吧?”
“那……那我們怎麼辦?”安德烈表情驟變,他已經聽出了思遠的意思,也就是說哪怕沒有這個小女鬼在作祟,恐怕自己都很難走出去。
“哎……如果狐狸在的話,分分鐘就能擺平。”
“小哥,你未來註定是要成爲能夠獨當一面鎮守一方的人,說不定還可能成爲天守。你走不出北斗的陰影,這可不是好事。”鬼母摸着思遠的臉,柔聲說道:“不如現在我們來想象辦法,得了他的傳承,你缺少的也只是經驗罷了。”
話倒是這麼說,可……思遠真的是毫無頭緒,雖然腦子裡有許許多多的法術,但現在似乎一條都用不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交雜在腦中成了一團漿糊。
旁邊的安德烈現在也對這個細看之下還挺漂亮的小女鬼沒有了恐懼,甚至還跟她聊起了天來。
“對了,你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嗎?”
思遠冷不丁的轉頭看着瑪麗蓮的鬼魂,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像是想到了什麼。
“那天是我的成人禮,母親把這艘船的船票當成生日禮物……”
隨着她的敘述,周圍的景色突然開始轉換,變成了瑪麗蓮那天下午所經歷過的場景,她當時歡欣雀躍的上了這艘當時全世界最豪華的遊輪,打算去紐約的姑媽家玩上一段時間。那天剛好也是她的生日,所以她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公主似的漂亮並來參加這場啓航晚宴,甚至還像所以少女一樣幻想着能在這裡遇見心儀的白馬王子。
晚宴一直舉辦到凌晨,正在散場的時候,瑪麗蓮突然聽到了外頭傳來了紛亂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直到蓋過了酒會上的音樂聲。
她當時是第一個開門的,可剛一開門看見一股沉沉的灰色煙霧從外頭瀰漫進來,那些氣體很沉,看上去就好像給大廳鋪上了一層灰天鵝絨的被子,不過很快,那些氣體就順着所有能附着的東西爬了上去,無論是桌子椅子還是人,都在一瞬間被那股沉重但好像有生命似的氣體包裹在了裡頭。
接着她就沉沉的睡了下去,在迷迷糊糊之中,她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似乎說的並不是英語,而是……德語?
“德語?”安德烈抱着胳膊:“爲什麼會是德語?”
瑪麗蓮的鬼魂想了片刻,把那段讓她記憶猶新、刻骨銘心的話複述了出來,但也只是鸚鵡學舌,並不知其意。
不過安德烈顯然能聽懂,他的臉色當場就變了:“你真的確定嗎?”
“殺掉所有人爲我王殉葬?”
思遠的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摸着下巴上剛冒出胡茬子:“你是說這船上的人……都被當成了生祭?”
這個手筆太大了點吧……這除了希特勒的集中營之外,這完全可以算是近代史上最慘烈的有預謀屠殺。
“等等……希特勒……”安德烈摸着額頭:“我曾經在德國留學的時候聽說過一些傳聞,希特勒就是侍奉一個奇怪邪神的傢伙,他開設集中營就是爲了祭祀那傢伙。”
思遠看了看他,詫異的問道:“有根據麼?”
這時鬼母走上來湊到思遠耳邊耳語幾句,接着思遠的臉色唰的一聲就白了,鄭重的確定道:“你確定?”
“嗯,確定。”
“確定什麼?”安德烈揹着手思索着走到思遠身邊:“奇怪啊,爲什麼大海這麼大,這艘船會直接撞上我們的船?”
“因爲這兩艘船首航的時間相隔二十二年又二個月。在中國的術語裡,二是有復活重生的意思,民間也是有說二月二龍擡頭。”思遠眯起眼睛笑道:“看來要重蹈當年的一幕了,不過上次是祭祀,這一次是復活。”
雖然這都是思遠的猜測,但剛纔鬼母對他說那些鬼靈已經開始朝海洋公園號移動,這也從側面證實了他的猜測。
突然!思遠的腦子裡似是亮起了一盞燈,他轉過頭揪住安德烈的領口:“海洋公園號的大股東是誰?”
“弗蘭克裡霍爾。”安德烈順口就說出了大老闆的名字:“你懷疑他嗎?不可能啊,他是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而且今年纔不到四十歲。”
這時思遠從瑪麗蓮的腳下撿起一塊已經斑駁的銘牌遞給安德烈。這個銘牌應該是宴會廳建成時的紀念銘牌,上頭記錄着各個領導的名字。
而爲首第一個就是——弗蘭克裡霍爾。
“不可能。”安德烈第一時間就否定的這種猜想:“這只是家族傳承的名字罷了,根本不會是本人!”
“家族?”
“是啊,家族啊。船王就是霍爾家族,當年的老霍爾就是因爲這艘船的失蹤而自殺的。”安德烈說着說着,突然頓住了,僵硬的扭過頭看着思遠:“你的意思是……他假死?”
思遠輕輕點頭。
“然後僞裝成自己的後代?這既可以解釋產權歸屬又可以解釋面容相似。”
“誰說不是呢,而且你的大老闆還是私生子吧,估計他媽還生病死了。”
“你怎麼知道!”安德烈的眼睛瞪得老大:“這是極少人才知道的秘密!”
思遠嘆了口氣:“瓊瑤阿姨早就把這種劇情玩得爐火純青了,霸道總裁和私生子之間的恩怨情仇,最後化干戈爲玉帛在死前傳位於這個私生子,而這個私生子嘴上說不要不要,但身體很老實的張開雙手擁抱了一下他的便宜老爹,然後開始了霸道總裁第二部的劇情。”
他說完,扭頭看了鬼母一眼:“是這樣的吧?”
“沒錯!”鬼母還在旁邊補充道:“如果再加上父子同時愛上一個女人就是宮廷劇,如果加上子弒父的劇情就是露n理片,如果後面有人發現這父子兩個人是同一個人,這就是一部神話劇了。”
“你們不要開玩笑了!”安德烈捂着腦袋:“這是什麼情況……我有點亂!”
而就在這時,鬼母手上的指甲暴漲三寸,死死卡住安德烈的喉嚨,面目也變得猙獰起來,鼻子裡呼出濃郁的陰冷鬼氣,雙目赤紅,格外滲人。
“說,你來這引我們下來的目的是什麼!”
“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放……放手……喘……喘不過氣了……”
安德烈的表情很是痛苦,雙眼突出,臉色漲紅,眼看就要被鬼母給活活掐死了。
至於思遠,他則一直歪着頭坐在破椅子上看着鬼母折騰安德烈,當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他輕輕揚起手示意:“差不多了。”
鬼母冷哼一聲把他扔在地上,面目漸漸恢復,慢慢站到了思遠的身後。
“從你去準備東西的時候我就有懷疑了,當你那麼快拿到批文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再相信你了。”思遠說話的時候,攤開手,裡頭赫然是那個美國佬給他的頭骨耳塞翻譯器:“從剛纔開始,我和羅敷一直說的是中文,你也很自然的用中文和我們交流。說吧,你到底是誰?”
安德烈緩緩站起身,嘆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單手撫胸朝思遠鞠了一躬,露出一副可愛的笑容:“齊,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觀察力,我自以爲已經很完美了。”
“還行吧。”
說話間,安德烈的身體慢慢變了樣子,赫然是一個四十歲男人的模樣,他揹着手朝思遠笑道:“我就是弗蘭克利霍爾,你說的對,當年那個霍爾就是我。不過讓你們知道也沒關係,你們來不及了。你們可以當我王復活的見證者,並把你們所見所聞告訴全世界。”
“你選了誰當容器?”
“嗯?連這你都知道?”
面前這個男人也不知道是叫安德烈還是叫霍爾,反正這個妖人就是給思遠送任務送美金的那個人,當時思遠居然沒有發現端倪……果然真的是太年輕太單純啊。
不過這傢伙似乎還不知道這條船現在的情況和當年早已經不一樣了,這次他可算是捅了大簍子,就好像思遠在特案組就在,狗蛋既然在這裡,思遠就不信但丁那隻老狐狸不會偷摸着跟上來!
還有……昨天給他翻譯器的那個傢伙,那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好麼,人家一看就是美帝官方的人,還有……思遠發現一個日本人也很特別,跟狐狸一樣拿着把紙扇子,上頭畫着的可也是一隻九尾狐。在思遠印象中,拿着這種扇子的都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容器是你們這五十一個人之一。”霍爾笑着說:“但是我覺得你並不適合,所以就換了別人,雖然你沒有辦法承蒙王的聖恩,但你可以感受到王的威嚴。”
“容器是狗蛋對不對?”思遠笑着對霍爾說:“我覺得你要倒黴了。”
就在這時,思遠額頭上的眼睛豁然睜了開來……
霍爾一愣,往後退了兩步,隨後皺起眉頭:“你的演技真是不錯。”
“老戲骨了。”思遠吸了吸鼻子:“不然你以爲我那麼傻啊?”
“不過沒關係,在這裡,我就是神!”
他說話間,雙手平伸,周圍的空間頓時開始扭曲,接着寬闊的房間裡頓時揚起了狂躁的風暴。
而思遠往前走了一步,只和霍爾相差一步,接着隕靈直插向了他的心臟,手起刀落毫無停滯。
可讓人沒想到的事發生了,那把開金裂石的隕靈居然懸停在了霍爾胸口前方的十公分處,不得寸進。
“轟”
一聲悶響,房間裡的氣浪在高壓之下陡然爆開,思遠猝不及防被彈飛了出去,幸虧鬼母身手敏才保得思遠不至於受傷。
而等他們回過神的時候,屋裡哪裡還有霍爾的影子,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一個瑪麗蓮在迷茫的四處張望。
“小哥!你爲什麼要強行張開天眼?你老是這麼玩命可不好。”
思遠一口老血噴出,但是緊接着就站了起來:“沒事,那是假的,倒是被震一下有點內出血。”
他說完,用手沾着嘴邊的血按在自己胸口上:“看我結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