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沁心居後門,等在透着稀疏月光的棗樹下,當輕叩木門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燕回事先完全沒有料到,殿下要他來迎的人,居然會是東離公主。
門外靜立的少女,衣白勝雪青絲如瀑,沒有過多的裝扮修飾,烏黑長髮只用一根玉簪隨意綰成了髻,一雙鳳目在清冷月色下透着幽幽光澤。
雖然先前隔了面紗並未看清公主長像,開門的那一瞬,那雙眼,那個氣場,還是讓燕回瞬間就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將人引到別院高臺,燕回和宇文白一起,安靜退到了樓梯口。
高臺之上,一張方桌,桌上擺着幾碟小點一壺清酒,桌前的人回過身來,薄脣輕勾,眸光淡淡:“參見公主殿下。”
她微微頜首,走到桌邊坐下:“不必多禮。”
鳳目輕轉將四處景物看了看,最後停留在對面那含着淡淡笑意的清雋臉龐,既然他已是料到了她會來,她也不用再多費脣舌客套一番了:“三日之後的武試,一組騎術,一組射箭,七皇子殿下擅長哪一個?”
他擡眼看她。
對面的女子,一頭烏亮秀髮在月光下閃動瑩潤光澤。那雙淡望過來的眼裡萃了月華,看着清澈透亮,左側眉梢處,一抹殷紅胎記落在雪白的肌膚上,形如一朵半開的花,爲原本清麗素淨的臉龐添了一抹豔色。今夜,那淡然眉宇間少了刻意爲之的妖嬈風情,那略帶清冷的神情卻更稱了這副容顏,顯得秀麗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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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持了桌上青玉酒壺,裹着清冽冷香的清酒潺潺從壺口傾瀉而出,他微彎了嘴角:“看來是騎術。”
嗯,她輕應一聲,目光卻落在他右手手心交纏的紗布上:“…你的手傷,能騎馬麼?”
“無礙。”
她看他一眼,四目對上,他眼底是清淡的笑意。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又深不可測的樣子,她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徐徐夜風輕拂過兩人的髮梢,一輪明月之下相對而坐的兩人,神色淡淡,時而無言,四周靜謐,溫潤的氣氛讓人安心。
沒了精心示人的面具,她不再妖嬈多情,他亦不再風情萬種,相視的那一眼,她稍顯疏離,他略帶涼薄,卻又是那般融洽契合,原本,他和她,便是一類人。
東離的駙馬大選被權臣操控,鋒芒太露之人必將成爲安王府的眼中釘被打壓除去;能留到大選最後的人,除了安王府選定之人以外,便只會是那些不構成威脅的人。
而北豐國的七皇子,身份不算尊貴,風評也不好,還是個不會武之人,恰恰完全符合安王府刪選的標準,只是,這一符合,細細看來,卻是太過巧合了。
眼前的這個男子,清淡的笑意下,點點都是謀劃算計。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洞悉東離朝堂局勢的,但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樣一個人,心思縝密善用謀略,正是最適合她的駙馬人選,如今她要做的,只是順水推舟,借安王府之力,助他走到最後。
想着,便是紅脣輕勾彎出一抹笑意來:“參加武試的四人中,內定駙馬人選便是那王思遠,另一人蕭寒亦是王思遠一派,算是第二人選,故而明日抽籤的時候,這兩人斷不會被分到同一組。”
嗯,他輕應一聲,持了酒杯緩緩飲盡,淡淡開口:“所以,便是我和那王思遠一組,蕭寒和南王一組了。”
嗯,公主點頭,纖長玉指在手邊的青玉酒盅裡蘸了一下,緩緩在墨色桌面上畫了四個圈:“餘下的四人當中,能和南王相抗衡的只有蕭寒了。利用蕭寒除去最需要除去的南王,再施計讓蕭寒敗給王思遠,便是大功告成,只是…”公主單手支了頭,脣邊揚起的那抹笑意略帶上了一些俏皮,“只是,若是本宮攪個局,讓分組變成這樣呢?”蘸了清酒的指尖在四個圈中間畫了一個叉,她擡眼衝他笑,幽深鳳目中點點都是星光。
看着對面那抹燦然笑容,他隨即也彎了脣角:“那便是,要很費一番功夫了。”
聰明人間的對話果然是輕鬆自在毫不費力,三言兩語便已達成共識。不遠處默默守衛的燕回忍不住偏頭朝着兩人望去,只見兩人相視而笑氣氛融洽,心中欣喜之下卻是完全想不到此刻月下共話氣氛正好的兩人卻是在共謀陰人之計…
武試分組,若是最後變成了王思遠與蕭寒一組,沐隋楓與宋晟一組,那安王府的確就要很費一番功夫了。首先,蕭寒和王思遠之間,明顯是蕭寒更勝一籌,所以安王府必須設計蕭寒,才讓他敗給王思遠;然而王思遠即便勝了蕭寒卻仍是不敵南王宋晟,因而另一組中,安王府還必須設計南王,讓北豐七皇子獲勝,才能讓王思遠和沐隋楓在決賽相對,最終奪得駙馬之位。
故而只要能操控武試分組,便能暫時與那安王府目標一致,一招借刀殺人,果然是簡單又順手~只是將一切籌碼都壓在武試分組的安王府,又怎會讓人輕易就變更了分組順序?
“七皇子還記得那日文試抽籤時用的籤筒麼?”公主淡淡開口。
“嗯。”
“那籤筒暗藏了玄機,底部應是設了機關可以暗地操控出籤的順序,設計十分精妙,如何才能打亂這個順序,我現在還沒有頭緒。”她看他一眼,尋求意見。
看着她隨手蘸了酒在桌上畫出的簡易機關圖,沐隋楓微挑了眉梢,眼底帶上一抹笑意:“既是應付不了,那就避開好了。”
公主聞言微微一頓,擡眼對上那雙茶色眼眸,下一刻眸中忽然閃過一道光亮。
是啊,既是應付不了,那避開不就好了?愈是精妙的機關往往愈是脆弱,只要稍加破壞讓籤筒不能如常運作,進而換一種抽籤模式,不就能完全擺脫了安王府的控制?
這一次倒是她鑽了牛角尖了,一時茅塞頓開豁然開朗,她擡眼衝他一笑,鳳目中閃過一絲讚賞。
對面,那雙淺茶色的桃花眼淡淡凝着她,脣角的那抹笑意,始終是若有似無雲淡風輕。
有道是自古英雄惜英雄,而今夜,均是那心思縝密足智多謀之人,爲了共同目標月下共議,便是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清淡目光落在她臉上,他淡淡打量着她。
對面的人兒,不施粉黛的小臉,周身亦沒有過多修飾,今夜,她以最真實的一面前來見他,和他商量的,是如何助他當選駙馬之事。不期然間,便是憶起那日在大殿之上,他說過的那番,公主留着一份風韻給未來駙馬獨賞的話,隨即垂了眼眸淡笑開來。那抹笑意裡淺淺帶着一絲無奈,原來,他竟會爲了自己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突然就心生了悸動。
她亦在默默打量着他。
那微微垂下的眼眸,眼睫密長卷曲,在白皙的面容上留下秀氣剪影。近看了便能發現,那精緻的五官眉眼愈發顯得清雋無暇了;一身吹彈可破的肌膚,瑩潤如玉細膩如雪,不帶一絲瑕疵。他似乎便是她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人了,驚爲天人也不爲過,恍若謫仙也不爲過,更何況他還有一雙這世上最好看也最澄淨的眸子,每次被那雙淺茶色的眼眸淡淡望着,她便沒來由的,從心底生出一絲安心來。
她這便是,已經開始依賴起一個陌生人來了麼?脣角勾起的那抹笑意裡帶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無奈,她輕聲開口:“七皇子殿下…想做駙馬麼?”
聞言,薄瞼輕揭他淡看過來,微微頜首:
——嗯。
看着他的眼,她笑了,微彎起的眉眼裡,帶着純真:“那就好,我也很想你…做駙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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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羞澀~捂臉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