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府外時,已是黃昏了,婉唐拉着左顧右看的孟清魄走進了府,那她一回來,又是大新聞,府裡又炸開了鍋。婉唐興奮的衝着衆人揮手,就像凱旋而歸的將軍一樣,走到大廳前卻聽到一聽咳嗽聲,異常耳熟。婉唐突然心中有種做了小偷被抓住的感覺,脊背上有種寒意,身子不自覺的縮了一下,揚起一個又假又傻的乾笑,拉着清魄走進廳,果然公子鮑正坐在廳中。一頭長髮略有溼意,白衣勝雪只是好像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白,但是那種絕世的風華卻絲毫不減,反而添了些嬌柔之氣,讓人很想摟在懷裡愛憐。婉唐不自覺瞪大了眼,吞了口口水,美人啊,當真是禍國殃民,傾城傾國,百看不厭啊。看他一直不說話,只是淡淡的喝茶,頭也不擡,於是搓搓手心,乾笑起來:“公子瘦了些啊。”公子嗯也不嗯,好像沒聽見一樣,婉唐更是尷尬,還是嘿嘿笑着說:“我帶了個男人回來。”公子鮑手微一僵,還是不說話,完了完了,婉唐好像很冷的一樣抖了抖,鮑革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腦中竟然突的冒出這麼一句話,於是縮了縮頭,拉着清魄小心翼翼的說:“公子啊,你很累了吧,哦看來你不累,不過我很累啦,我先去吃飯了哈,回見,回見!”說着轉身要逃,卻忽然感到腦後一枚暗器飛來,還未來得及轉身,清魄手一揚已接了下來,回頭一看,竟然公子鮑手中的茶杯。心下微鬆口氣,卻聽“砰”的一聲巨響,桌子被鮑革一掌拍碎!
婉唐看着散成廢木的桌子,嚥了口唾沫,自己只是曾經估算公子鮑武功不錯,沒想到竟然不是一般的高!那一掌要是拍在自己身上……還沒有再胡思亂想,耳中如炸雷一般響起他怒吼的聲音:“你還知道回來!怎麼沒死外面!我的手下找來找去只發現了五個柔嬌的手下,疾馳回京。我還以爲你死外面了呢!這下回來的可正巧,再晚二天,你的墓穴就建好了!”他腦色鐵青,頭握成拳卻找不到東西再拍了,婉唐先是一驚,後來心卻漸漸暖了,鼻子一酸,眼淚撲撲掉下來,愧疚的說:“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會單獨離開讓你擔心了。”原來他這麼生氣是以爲自己死在外面了,怪少是會瘦了這麼多,他該是多麼擔心啊。那幾個殺手說,他警告了柔嬌不能在京城內傷自己,可是自己離開了京城,所以他一定怕自己死定了。越想越愧疚,眼淚那落的更如瀑布一般,公子鮑過了良久,嘆息一聲,幾步走過來,掏出淡淡蘭花香味的絹帕爲她擦了擦眼淚:“好了,記住你的話,不許再出去了,否則我就把你鎖起來。”婉唐猛的點頭,他撫撫她的頭髮,輕聲說:“去吃飯吧。好好休息。”婉唐紅着鼻子,乖乖點頭,模樣像個小狗一樣可愛,公子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把婉唐弄蒙了,呆呆的看着那如花一樣的美顏傻掉了。見她這樣看自己,公子鮑覺得很受用,你終於也發現我的美麗了?肯將視線停留在我身上了?他自出生起一直痛恨自己這張美如天仙的臉,卻在此刻突然發現,如果自己可以更美一些,她會不會也能像別人一樣貪戀自己的容顏,再不離開?
入夜了,有微風吹過,剛剛沐浴完被風一吹竟有些涼意。清魄也換了一身乾淨的墨綠長衫,顯得挺拔俊秀了許多。自己本來拿着一個極爲漂亮的玉釵想把他挽上長髮的,可是他說什麼也不肯束髮,說是勒的頭皮疼!可惜了,還想看看他闆闆正正是啥樣子呢,不過這樣也不錯,顯得有些風流不羈。不出所料,剛跳進園中的一剎那,一個黑影又閃電般撲了過來,不過此次不用她出手了,清魄很有眼色的與他纏鬥起來。一個淡雅的男子靜靜的走了出來,昏暗的燈火下,眼神有些迷離。婉唐跳了過來,“出塵公子,吃飯了沒?”出塵的眼睛在看到她時變得清晰了起來,微微點頭含笑:“早已吃過,聽說婉姑娘出了趟遠門?”婉唐笑了笑:“咱們進屋說吧。”回頭了叫了清魄。出塵當然也叫了黑葉停手。二人糾纏的身形分開,躍至二人身旁,跟着進了客廳。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撲鼻而來,婉唐雙眼放光,立刻跑過去,端起杯子就狂飲了起來,黑葉怒道:“放下,那是公子的杯子!”婉唐一口氣喝完,回頭白了他一眼,又倒了一杯,轉身遞給清魄,雙眼笑彎了起來:“你快嚐嚐,比你的農夫山泉還香甜呢,這是出塵公子的茉莉花茶。”清魄也不猶豫,接過來就一飲而盡,點點頭,也不說話。黑葉頓時火冒三丈,真撲過來,出塵輕聲喝住了,他憤憤的站在一旁,雙眼死死瞪着婉唐。
婉唐放下水杯,看着出塵微笑的臉龐,不禁嘆了一聲,真是個好男人啊,大度,真誠,有教養
。臉色嚴肅起來,認真的說:“我這麼晚確實有事求公子的。”出塵眉頭微一皺,卻還是笑着說:“婉姑娘請說。”婉唐伸手拉開清魄的前胸,露出裡面的刀傷,那些翻滾出的肉色更回的青了,面積又大了許多,出塵走近來,細細看了看點點頭。婉唐又將他的衣襟放開,整理好:“應該是柔嬌的毒吧,我想要解藥,公子要什麼條件?”出塵不說話,找了個座位坐下,左手不住的用手中合着的扇子敲着右手手心,顯然這件事很棘手,其實也對,他到底都是柔嬌的人,如果把解藥給了自己,不就是背叛了柔嬌嗎?可是如果不跟他要,自己想不出還有誰會有解藥。
過了片刻,他仍舊不說話,但是黑葉卻陰冷冷的一笑:“要解藥,別作夢了。孟婉唐,不要以爲公子對你客氣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你不過就是公子鮑的一隻軍師狗,不過仗着自己有點姿色就去迷惑男人。柔嬌翁主單是容貌就勝你百倍,她幾次三番的殺你,也算是給了你莫大的面子了,你爲什麼還不死?”說到死字,幾乎是咬着牙蹦出來的,婉唐眉頭一挑:“哎喲喂!!我說老黑啊,你這人真刻薄啊!你們幾次殺我我都沒死成,現在知道自己都沒用了,就求我感恩戴得的去自殺?”這話一說,三人明顯愣了愣,特別是黑葉,臉上的肌肉抽動的歷害,最後眉頭緊皺:“你剛叫我什麼!!”婉唐眨巴眨巴眼:“老黑呀,噢看來你不喜歡聽啊,那就叫葉葉好啦!唉,我說葉葉啊……人都說好男不同女鬥,尤其是我這般溫婉可人的女子,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呢?怪不得老大不小了娶不到媳婦,就你種沒風度不知憐香惜玉的男人白送加外贈一萬兩白銀我看都不容易出手的。”說着還頗爲同情的嘖嘖兩聲。黑葉的手緊緊握着刀柄,眼越來越深,臉越來越青,終於大喝一聲,剛要撲過來,卻聽出塵雲淡風輕的說:“解藥我給你,不過就此一回,你也要答應我不管什麼情況都不要傷害柔嬌。”
婉唐勾了勾脣:“出塵公子果然是局外人看的比較清楚,不管柔嬌將寶押在誰身上,她都會一敗塗地的,至於傷害柔嬌嘛,我目前還真沒那本事,不過我答應你,如果她落在我手裡,我會放過她一次。”出塵點點頭,我心裡暗暗記下了這個諾言,柔嬌落在我手裡這句話不會是空言,公子鮑是未來的大王,她跟公子鮑作對,下場一定會很慘,到時候自己放她一馬也就算是救她一命了。出塵說:“我相信姑娘,這就去取藥。”說着站起來,卻聽黑葉大叫:“玉蕭樓!你不僅一次背叛翁主了!這次如果真要幫她們,我就會回到翁主那裡!”高吭的話間一落,出塵的身子僵住了,我也僵住了,耳中不斷盤旋着那三個字,玉蕭樓,玉蕭樓!仔細看着他的容顏,淡淡的,柔柔的又帶了些溫和,雖然十多年過去了,可還是從眉目間看得出一點相似之處。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從見到他一刻開始,就有那種熟悉感,就算知道他是柔嬌的人,心裡還是會相信他,沒想到,自己終於找到他了,可以和他相認嗎?婉唐的心狂喜出來,可是想到他最愛的花醉又低了下頭,自己把他最寶貴的戒指弄丟了,哪有臉去相認?正猶豫間,出塵的聲音卻傳來:“我對柔嬌的心始終如一,我不會背叛她,你若真想走就走吧,你本來也就是她的人。”黑葉冷冷一笑:“你還記得最好,翁主讓我跟在你身邊,就是傳達信息和幫助你的,只要我一走,你在翁主心中的地位就會一落千丈,你要想清楚,是要翁主,還是要幫孟婉唐背叛翁主?”
出塵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清魄有些發青的臉,毒性已經早已曼延了,他能活到現在都是奇蹟,既然上天將他送到自己面前,就是要給他一條生路的,自己不可以看着他在眼前死去。他的良心做不到。他輕嘆一聲,毅然轉身去拿解藥,黑葉恨恨的一跺腳,衝着婉唐狠狠的盯了一眼,轉身便投入了黑暗。
婉唐有些神情晃乎的盯着出塵出來的身形,他的臉那樣的詳和,讓自己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他爲什麼會幫柔嬌呢,婉唐的心有絲疼痛,暗暗罵自己,他幫誰關自己什麼事,不過是一面之緣,又相隔了十數年,他早已忘記自己了,他心中愛柔嬌自己會相助於她,自己又算什麼。
出塵將一粒黑色的小藥丸遞給了清魄,清魄看了婉唐一眼,見她點頭,便吞下肚。出塵伸出雙手抵在他後背,清魄盤腿坐下調息,過了好久,清魄的嘴角不斷的吐出黑血,前襟的衣服也有黑血滲出,出塵才收回了手,額上卻有汗珠滴落,臉色微微蒼白。婉唐幫清魄擦了擦嘴角,他的臉色已經不是那種死青的顏
色了,有些蒼白。出塵的聲音有些虛弱:“休養二天就沒事了。”婉唐扶起清魄點點頭,卻說不出一個謝字來,盯着他的臉好久好久,直到出塵發覺看向她來,她才羞赦的一笑,吶吶的說:“公子,婉唐想知道,你爲什麼會愛上柔嬌翁主,並對她死心踏地?”出塵聽她問這個問題淡淡一笑:“沒有什麼不能回答的。”說着像陷入回憶一樣,臉上有種幸福的笑意:“那年,我十三歲,父親談好了一筆生意,因爲天氣過於寒冷就讓我先回家去。可是在宋國邊境的雪山裡遇到強盜,二個忠心的家丁護着我逃跑,本來已經安全了,可我是我卻丟了母親的戒指,硬是求着家丁送我回去尋找。沒想到又遇到那夥強盜,一個家丁奮力逃脫了,另一個卻死了,我被他壓在身下並沒有受致命傷。我醒來後再去找戒指,卻不知道怎的只覺天地間全是白色,什麼也看不清了,又驚又怕之間就昏倒在了地上。”說到這裡眼睛更加溫柔了:“是她救了我,還把母親的戒指帶來了,我好開心,雖然看不到她,可是我感的到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她年齡不大,卻很聰明,將我放在木板上拖的前行,可是我眼睛雖然看不清楚了,耳朵卻很敏銳,我聽到了那夥強盜的馬蹄聲,我知道他們又回來了。於是我讓她先去找人家,把她騙走了。她走後不久,強盜果然來了,原來是覺得我頗有家財的樣子,拉我回去做肉票,勒索我家裡。我被他們強拉走了,可是我不想就這樣見不到她了,就把那枚花醉悄悄的扔下了。再後來那個逃跑的家丁帶了我爹和官兵來將我救了出來,我再回雪地找她沒有找到,可是我一直忘不了她。”說着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整個人好像散發出了光芒一樣詳和:“幸虧她告訴我用母乳治眼,雖然我現在只能看到一丈之內,可總好過做瞎子。就在我以爲真的見不到她的時候,一次宴會中,我看到了她手上所戴的戒指,是我母親的花醉。她的年齡也剛剛好,我就問她可記得我,她說自己小時候出了事故,記不得往事了,可是戒指從記事起就戴着的,我真的好開心,我找到她了,這一次換我來保護她,我默默的跟在她身後,爲她做她也不願意做的事情,她其實很善良的,每次必須殺人前她都會哭的,她答應我等她父親坐上王位就跟我策馬天涯……”說着臉上閃着幸福的光輝,刺的婉唐的心一陣陣的撕痛,竟然是這樣,竟然是這樣!原來花醉是被柔嬌買去了,可惡那當鋪老闆還說出了事丟了。哼哼,柔嬌這種性格,喜歡的東西一定是非要不可的!還說什麼善良,殺人前會哭,我看是故意做戲給他看,以防他會變心而已!這出塵也真夠傻的,害得自己苦苦找了十多年,沒想到竟然被柔嬌迷惑住了,還爲她死心踏地的辦事,本來挺痛的心竟然又有些氣了,氣了半晌,看到他含笑幸福的神情,又痛了起來,吶吶的開口:“你很愛她?”玉蕭樓點點頭:“我曾經會想,如果有一天她大業未成果真死的話,我也會跟着她一起去的,要不然到了那邊,她那種驕傲的性子一定會很吃虧的。”說着,眼裡竟是寵溺的笑意,婉唐閉上了眼,側過頭去,那笑容讓她太過刺痛,自己應該告訴他實情嗎?告訴他自己纔是那個女孩?可是說了又能怎麼樣?那時都很年幼,哪裡有什麼愛情,而他現在愛上柔嬌應該纔是真感情吧。他應該是愛上了柔嬌,而不是因爲小時候的一面之緣。如果自己告訴他實情,他會接受嗎?應該不會,看着他幸福的笑臉,他一定會傷心的,會爲難的,會不快樂的。婉唐的眼睛澀澀的,鼻子酸的要命,偏偏咬着牙,不讓淚水滑落,聽得好像從很遠的地方發出的一句話:“那很好,你幸福就好。”這句話竟然是自己說出來的,可爲什麼好像聽着很模糊呢?你幸福就好,是啊,你幸福就好,我只是局外人,一個過客,就連你的花醉我都當了,我有什麼臉來毀掉你的回憶,你的幸福?暗暗下了決心,對他揚起一個明媚的笑臉:“玉蕭樓,玉公子,我們先走了,我欠你一個人情,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記得的!再見。”拉住清魄的手,頭也不回的躍出了牆外,後面像是有人追趕一樣跑的飛快,腦子裡一片空白,淚水叭叭的滾落,心裡有根絃斷了,是那根繃了十幾年的弦碎裂了。十幾年的牽掛,十幾年的尋找,十幾年的信念,十幾年的愧疚都煙消雲散了,心的空更多了,只剩下楚漣夕和顧淵茶兩個牽掛了吧,擡起頭看看月亮,抽抽鼻子,自己應該是可以灑脫的吧。有個人從背後將自己牢牢的箍住了,輕輕的吻掉了她臉上的淚水,什麼話也不說,可是有溫暖從他的身體傳到了她的身體,讓她的心漸漸暖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