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的慘叫聲在殿中迴響。常元楷正在與二十多名武士纏鬥,聽着這叫聲,稍一分神,他身後的一個武士便乘隙一刀斫在了他的左肩上。鋒利的刀鋒立刻傳達出一絲割肉斷骨的快感。然而當這個武士繼續向刀刃灌注力量想往深處切割時,刀卻沒有聽他的話,而是紋絲不動的且淺淺的釘在了常元楷的肩上,連拔也拔不出。那個武士大駭之下,只是愣在那裡,似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常元楷的刀已經從腋下鑽出,正扎進了那個武士的肚腹,然後他猛地抽出,那個武士立刻栽倒在地。
有人叫了一聲:“大家小心了,這人有橫練的功夫,不好惹!”
這句話雖然是善意的提醒,卻使殿中包圍常元楷的所有武士都一起抽身向後退了兩三步。畢竟人家身負硬功,而自己的身體卻是一紮一個血窟窿。
王毛仲聽得這話,也不禁心中一凜,不過他知道這種身負硬功的人,並不是真的刀槍不入,但較一般的高手來說是很難對付。他見衆武士都不敢再繼續攻擊,便一縱身跳了進去,落在了常元楷面前。
常元楷本來繃緊的臉上,忽然浮起了笑容,他道:“王毛仲。”
王毛仲道:“正是在下。”
常元楷道:“殺了李慈就輪到我了,把我幹掉就可以去狗皇帝面前領賞了,對吧?”
王毛仲道:“常元楷,你的嘴巴最好放乾淨點兒。”
常元楷哈哈一笑,道:“我的嘴巴比起有些人的心要乾淨得多!來吧,有本事來取我的人頭!”
王毛仲不再答話,刷刷挽了個刀花,錯步上身,緩緩逼近常元楷。常元楷雙臂自然下垂,兀立不動,不錯眼珠盯着王毛仲。
兩人相距只有五步遠時,王毛仲突然暴起,一口氣連續攻出了七刀,全都是向要害處猛攻。
常元楷挺刀招架,瞬間擋住了六刀,然而第七刀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守得住了。王毛仲的刀從常元楷的左肋刺了進去,一直被他推着沒進去有半尺深,方纔不動了。然後,他迅速一帶,想要把刀抽出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刺入常元楷左肋的刀竟然根本拔不出!他又加了把子力,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常元楷忽然嘿嘿笑了兩聲:“下賤的狗奴才,你除了替你的主子舔屁股,還會幹什麼?想殺老子,癡心妄想!”話音未落,只見刀光一閃已向王毛仲的脖頸掠去。
此時的王毛仲早已是如墜冰窟,魂飛天外。哪裡還敢硬抗,一撒手向後倒翻了出去。常元楷一挺胸,那把原本插在他肋下的刀竟然就彈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手上,刀刃上沒有一滴血。他躍起身形,向王毛仲追擊而去。
武士們見此情景,立刻一哄而上,妄圖圍攻常元楷,以期救下王毛仲。常元楷長嘯一聲,雙刀交剪,隨身如電光般繚繞。一片金鐵交鳴之聲中,慘呼聲迭起,不但武士們手裡的刀紛紛脫手飛出,且無一避免全部中刀摔了出去。
王毛仲早已乘機遁去,常元楷也顧不得他,一縱身竄出了武德殿。哪裡能夠走得脫。只見御階下,數百武士手持長槍哄得涌了上來。常元楷似餓虎一般直搗敵羣。他現在就只有一個念頭:殺開一條血路,回到萬騎營,召集所有的將士和李隆基決一死戰。
武士們紛紛被常元楷砍翻在地,到後來他索性棄了手裡的刀,奪過一條槍殺了起來。真是擋者披靡,遇着的不死即傷,一路殺到御階之下。他身後已倒下了數十具屍體,在戳到了面前的三個武士之後,圍着他的武士終於向退潮一樣向四周退了下去。畢竟如此神勇之人,他們誰也沒見過。
常元楷已經完全殺紅了眼,竟對武士們給他讓出來的路視而不見,反而挺槍邀擊正在不住倒退的武士。
沙沙的雨聲中忽然響起了尖嘯之聲,三隻羽箭豎直排列,射向常元楷的面門、咽喉以及胸腹。他是久經戰陣的職業軍人,對弓箭的聲音有着極其敏感的反應。只用耳朵就辨認出了三隻羽箭的方位。當下他連眼都不擡,將長槍在身前舞動猶如車輪,但聽得奪的一聲響,常元楷停了手,槍桿上卻釘着三隻羽箭,兀自在他的纓槍上撲楞楞抖着。
在他面前的七八十步開外,正中的黃羅傘蓋下,正是李隆基,兩邊則是李守德、王毛仲、郭元振、高力士、楊思勖等人,全部都是披掛整齊,手持武器,後面則是一干金甲武士。
李守德神箭之名早已傳遍京師,哪個不知,誰人不曉?剛纔他一次射出三箭,志在必得。誰知卻被常元楷輕易化解,衆皆駭然。連李隆基也大感意外,不禁暗自佩服。
常元楷雙睛暴突,再次仰天長嘯一聲,雙臂猛地一振,將上身的袍服盡皆震的斷裂脫落,露出了上半個身子。只見他古銅色的上身,肌肉虯結,一塊塊隆起,讓人望之便生出了懼意,最奇特的是,他的胸前竟斜斜的有三條尺來長的黑記,十分醒目。
郭元振忽然使勁抽動了一下鼻子,將細細的雨絲也吸了進去。他輕聲道:“漠北之虎,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李隆基詫異道:“郭愛卿說什麼?”
郭元振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在西疆時就聽人說北疆有一隻漠北之虎,萬夫莫敵,神勇異常,今日總算是得見了。”
李隆基道:“嗯,朕倒是沒聽說過。朕只知他曾是朔方大都督,並不知他有這樣的別號。不過他還真是個難得的勇將啊。”他又隱隱動了愛才之心。
這時,常元楷吼道:“好啊,李守德,你這個匹夫,除了會暗箭傷人,還會什麼?”
李守德尋常與常元楷在萬騎營中,從來不知此人有如此之神勇,只道他是個唬人的門神而已。如今見自己一向引以爲豪、例不虛發的神箭竟然在他面前一下子栽了個大跟頭,亦是吃驚非小。當下這臉上哪裡還能掛得住?撇了弓箭,自腰間抽出橫刀,道:“陛下,待某將他的人頭取來。”言畢,人已在數步之外了。
常元楷上身被雨水打溼,流動着金屬般的質感,當真活似金剛。李守德似旋風一般撲來,他卻依然兀立不動,不緊不慢將槍桿上的三支箭一一拔了下來,扔在了地上。
一股疾風裹挾着雨絲忽的撲在了常元楷的眼睛、鼻子和嘴上,瞬間的刺痛感通過表皮神經直達大腦皮層,而李守德卻尚在五丈之外。常元楷眼也不眨一下,手腕微微一抖,槍桿帶着紅纓便撲喇喇抖了起來。
啊的暴喝聲中,李守德已衝至常元楷身前,高高躍起,刀舉過頭,居高臨下,力劈華山!
常元楷不躲不閃,亦不舉槍招架。只見他雙手一合長槍,驟然間拔地而起,槍頭亂點似毒蛇一般直撲李守德的面門。完全沒有任何道理可言,兩敗俱傷的拼命式打法。李守德完全沒有想到,情急之下,急忙撤刀招架,硬生生接下了常元楷這一槍。
當的一下,刀刃與槍頭相碰,火星四濺。李守德只覺一股巨大的推力由刀刃傳至身體,不由自主向後翻了出去。連折了好幾個跟頭,才收住去勢落在地下,猶自不穩,向後急退數步方纔穩住。再看常元楷卻是筆直的落在了地上。
只一招,李守德便處於完全下風。他盯着常元楷,雨幕中,這個中年漢子與平時所見已是判若兩人。殺氣騰騰,宛如暴走的煞神。
李守德不服氣,因爲他不能接受一招就被對手擊退的事實。神經系統的指令傳至腳底,就在他的腳後跟離地的一瞬,常元楷躍在了半空裡。
武士的挫折感來自招招落人之後,先機盡失。李守德雖然不服,但信心早已大打折扣。就在常元楷沖天而起的同時,一股迅猛無疇的罡氣裹挾着雨點嘭的拍在了李守德身上,幾令他窒息。他奮力相抗,而常元楷連人帶槍已經殺到了。槍頭離着他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尺遠。他傾盡全力挺刀招架。
常元楷忽然撤回了槍頭,掄起槍桿重重砸在了李守德的前胸。只見他猛的向後倒飛了出去,在雨幕中滑行數丈,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