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聲雷聲,這一片山坡地形複雜,就算修了路,一級級的臺階都有點滑,使人腳步有點虛飄。
“主公小心!”
文尋鵬撐開一把油紙傘,舉着遮住了蘇子籍上空的雨。
“孤沒有事”蘇子籍擺了擺手,已經到了頂,先看了看天空,天空有點陰沉,但是仍舊似乎有鳥飛過,手一伸,似乎是個懶藥,又不由露出點笑意,說:“山中多鷹捷,不時問鳴聲——走,我們去見見這位張岱張大人!”
雨噼啪下着,雖不大,但山中草木繁盛,雨落敲打綠葉枯枝聲,讓人聽着有些心煩。
當然,也可能不是雨聲令人心煩,而是聽雨的人心情不佳。
枯瘦的中年男人,坐在打開半扇窗的房間裡,正低頭翻看着,那雙眼睛眯着看字,哪怕亮着燭燈,也顯得有些吃力。
這裡本是山上一座破舊的道觀,從山腳下往上看時,就能看到這道觀,此刻被臨時充作欽差的落腳點。
書房外面連着大堂,原本供奉着神像,因年久失修,不僅大堂破舊,神像也早就破敗不堪,在欽差隊伍入駐後就被搬走了。
空下來的大殿,充作辦差的大堂。
旁有着幾個偏殿,或隔開做了書房,或隔開做了臥房。
除此,還有臨時存放資料和士兵住的地方。
“老爺,您也該歇息一下了。”有僕人過來,低聲勸着:“您已經忙了一天了!”
張岱被驚醒,丟下了批示的文件,他走到外面,看了看下面,臉上帶着疲倦,就悵然望着天空,什麼也沒說,只是喃喃:“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老爺,你在說什麼?”僕人沒有聽清楚。
張岱苦笑的看了一眼,只問:“勒三,你家的田,收到了麼?”
“收到了,老爺,你給我家太厚了,自己家都不滿百畝田,爲什麼給我家買二十畝?”
“應該退還給您,給我,不如給二公子留着!”
勒三還想嘮叨,被張岱阻止了:“子孫自有子孫福,給你是有道理——讓你泡的濃茶呢?快去送來。”
見大人不聽勸,這僕人只能嘆口氣轉身出去,就在這個時候,有腳步聲從外面進來。
“大人,太孫派人來了!”
太孫派人來了?
張岱霍地立起身來,有點意外,他沉吟着踱着步子。
這次做欽差,自己是副的,正欽差是太孫,但二人並不是投契的人,張岱也不想讓太孫制衡自己,所以二人是分兵兩路,各幹各的。
他做的那些事,不曾請教過太孫,也不在意太孫是否同意。
張岱有着自己的主意,只要是自己認定了的事,做了,就不會回頭。
就算是撞到了牆,也要將牆給撞破,撞出一條路來。
不是頭破血流撞牆而亡,就是繼續前去。
這就是自己的做官之道,也是自己的行事風格。
他自覺,已經得罪了太孫,也並不求太孫原諒,現在,太孫派人見自己幹什麼呢?
“讓他進來吧!”
張岱顯得有點憂鬱,嘆了一口氣說着。
片刻,一個男子進來,啪啪行禮:“小人見過張大人!”
“起來罷!”
張岱再是剛愎,也不至於對太孫派的人使脾氣,擺手讓他起來,男子就趁機起身,打量下張岱,只見張岱滿是皺紋,身材幹瘦,雖年齡也算是中年,但從外表看,至少老了十歲,頭髮都已花白,唯兩道眉下,精光閃爍。
這樣的人,此刻眯着眼,看向被允許後進入書房裡的人。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這就是太孫派來的使者?
看着像個府兵,並不起眼,但身上那股氣勢,卻與普通士卒之流有着區別。
張岱沒有去仔細看這種不同,而開口問:“太孫派你來,有何事?”
使者也不廢話,確認了見到的就是張岱,就直接說:“張大人,您查得糧庫,使賊人震怖,有人要對大人你下手,扇動了人心,外面已起了民變,已是朝着這裡而來,馬上就要到了!”
“太孫的意思,此事既是有人扇動,大人你離開,他們自然也就無計可施了……”
有人扇動民變?
張岱一恍忽,突然之間,與太孫相見一幕幕頓時閃過眼前,頓時滿嘴苦澀,艱難的吞了一口。
來人見着不動,還以爲張岱不信,又催促:“大人,此事一字不虛,您朝山下看,就能看見!”
又快速將情況說得十分清楚。
張岱怔怔聽着,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只喃喃低語,細不可聞:“原來到了這時,太孫還不忘提醒我一下?”
“見微知着,太孫爲人,可以知矣!”
“可惜,我張岱沒有福氣!”
張岱都不必去山外看,只微微轉頭,透過那扇半開的窗戶,就能看到一些光,看來,民變已急,快要趕到了。
面對來人轉達的太孫提醒,張岱沉默了,嗓子有些沙啞:“請你回覆太孫,就說……本官不會離開。”
“本官平生無有不見人之事,因起了民變,就避讓?”
“不,我不離開!”
使者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沉默下來。
張岱略沙啞喉嚨,擺擺手,催促:“走吧,你就這麼回覆太孫。”
使者見狀,默默退下。
腳步聲遠去,張岱也不看,他坐下去,低頭繼續翻閱和批示文件,彷彿使者所說的民變已起,並無影響一樣。
片刻後,又有人進來。
張岱頭也不擡地說:“勒三,把茶放桌上就成。”
一杯參茶,就這麼被放在桌面上。
張岱已是看完了手裡的文件,拿筆批示:“爾等既身任其職,說是報災施賑,爲何又賣了糧,並且賣糧,竟然還有賬本留存,真是匪夷所思,汝等顛三倒四,連手腳都忘了擦乾淨,這時還想乞告脫罪,爲時已晚,自是難逃三尺王法……”
筆跡一絲不苟,張岱才寫完王法這二字,墨水已盡,就想再蘸一側的墨硯,突然,他動作一頓,似有所覺擡起了頭。
來送參茶的人並沒走,這不是身側僕人的性格和規矩。
一眼看去,“唿”然站起身,將墨硯和參茶打翻,水淋淋的潑了一大片,甚至潑到了手上,燙的專心的疼
張岱猶還未覺。
“太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