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月心裡一沉, 其實這個問題她之前也很想問譚家，知不知道哥哥譚海韻的下落，當年哥哥是真的在那場探險中隕落了嗎？但如今真的由譚海明問出來, 她才知道, 原來他們跟她一樣, 對這個問題都不確定。而這次譚海明受家主的委託而來, 是否又說明譚家也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哥哥？如果真是這樣, 那麼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哥哥，是否意味着哥哥真的如姜毅光所說，在那場探險中永遠地離開了？
想到這裡, 她心情低落起來：“我不知道哥哥是不是還活着，更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那郎耀怎麼會讓海韻做那個星球的所有人？”譚海明追問：“他的用意何在？”
“主要是爲了讓你們能同意與他合作。”既然如今兩家的合作已經確認, 這一點倒是不妨和盤托出：“當初我們對你們是否願意參與這項合作心裡沒底, 郎耀就想出了這個辦法。他說你們肯定會做背景調查的, 若是用哥哥的名字，合作的可能性會大大提高, 所以他就想了法子將哥哥作爲這個星球的所有人。”
“這哪是什麼‘笑面狼’，分明是隻狐狸。”譚海明不客氣地評價了一句，又問：“你怎麼會跟郎耀混在一起？這些年你一直在他這裡嗎？你跟他目前什麼關係？”
這卻有些難以回答。程星月肯定不能透露何仁的存在，那麼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太空中流浪的事就不方便照實說。而她目前跟郎耀的關係，她自己也很難說得清楚, 非要說的話用“熟悉的陌生人”來形容倒有些貼切。
“我來郎耀這裡時間不長, 但是我認識他倒是有些年頭了。之前跟着一些人在太空中流浪, 前段時間出了點事, 所以我輾轉到了郎耀這裡。我跟他的關係……”語焉不詳地說到這裡, 程星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定位她和郎耀的關係了。情侶？好像她從來沒有答應過。但是郎耀已經跟她求過婚了，要說不是情侶, 似乎也說不過去。
“他很喜歡你。”譚海明直接下了結論：“剛剛那頓晚飯我認真觀察過你倆的互動，他看上去還是蠻在乎你的，我看你的態度倒有些曖昧。似乎更多把他當成老闆來看待。你打算怎麼處理這段感情？”
“我也不知道。”想了想，程星月還是實話實說了，事實上，她自己也有些困擾：“其實他已經跟我求過婚了，但是我還沒有答應。”
“你不喜歡他？”
“好像也不能說不喜歡，但是也很難說喜歡。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我跟他說等星球建成再考慮這件事。”
“你這是在玩火啊，這位笑面狼可不好惹。”譚海明皺了皺眉，又問：“是不是因爲之前無處可去，所以不得不留在這裡，所以你才用這‘拖字訣’？若是因爲這個，譚家也是可以給你提供庇護的。你的天賦我們都是知道的，雖然現在不知道海韻的下落，但是隻要是人才我們譚家都是歡迎的，更何況你跟譚家的緣分這麼深，你若是願意回譚家，我去跟家主說，必不會虧待你。”
“一開始或許是因爲沒有別的去處，但是現在卻似乎又不是這樣了。我感覺還是蠻適應跟他的這種合作關係的，譚家應該不缺我這麼個小小的研究員，而他這裡我卻能挑大樑，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發展模式，所以我還是想留下來，試試自己的潛力。”程星月搖了搖頭，這是她的真心話。且不說她與譚家的部分重要人士有很多罅隙，回去後說不定會起衝突。便是沒有這些事，她的重要程度在譚家和在郎耀這裡完全不可同日而餘，是有着天壤之別的。
“你這麼說倒也有道理。我這次的任務並不包括勸你回去，所以這事你自己拿主意即可。”譚海明沒有深勸，勸她回去也不過是順手罷了，畢竟譚家向來以求才若渴聞名的，而程星月年少時就有天才之名，便是如今看來也不比家裡養着的那些研究員差到哪裡去。
“謝謝二堂哥的理解。”
“還有一事，我們一直也沒想明白：那個要安裝覆蓋膜的星球據我們調查就是個普通的荒蕪星球，你們爲什麼要做這麼多事？是想拿那裡做基地嗎？但是那可不是個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呢！”家主猜測，郎耀手裡可能掌握了什麼特別的技術，所以派他來探底。
“確實有這個打算。但還沒有想得那麼長遠，郎耀也有可能另有打算，這個我卻並不瞭解詳情了。”想了一想，這件事程星月還是打了個馬虎，沒有將手上掌握的譚海韻的技術情況告訴譚海明。
“這樣。我明白了。”譚海明也意識到這可能涉及機密，但是對於家主的猜想已經有了七八分的肯定。只是作爲一個以技術研發立足的家族，他們對於知識產權的尊重程度也是旁人難以企及的，所以也沒有糾纏。反正那星球覆蓋膜安裝完後總要維護的，到時自然就知道郎耀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倒不急在一時。
“哥哥當年，真的是在那次探險中遇害了嗎？”忍了又忍，程星月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她多麼希望當年的那場追悼會只是爲了引她回去而辦的，這些年譚家能查到些哥哥遇害事件的蛛絲馬跡，哪怕是有生還的可能性也好。
譚海明擡眼看進她眸子裡，他從中看到了多年前還在譚海韻庇護下的那個靦腆又驕傲的小姑娘，此時此刻，又多了些渴求和脆弱。突然間，他便覺得有些不忍，譚海韻遇害事件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譚家也認真地調查了一段時間，但是機密等級很高，他們一無所獲。而譚海韻與譚家衆人的關係都不親密，雖說惋惜失去了這一代最出色的研究人員，但是要論受到影響最大的，恐怕還是眼前這位與譚海韻一起生活多年與他親密無間的小姑娘。
不，眼前的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姑娘了，她長大了，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做研究了。但是譚海韻的遇害至今還深深地影響着她的選擇和人生。譚海明有些憐憫她，但是站在譚家的利益立場上，他不想告訴她譚家目前對這件事的公認態度，而是模棱兩可地說：“這件事譚家一直在查，目前還沒有定論。沒有更明確的消息說他是否還活着，但是我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嗯。”程星月的眼眶中已飽含淚水，但是聽到這句話，她突然覺得人生又有了新的目標和希望。除了將哥哥未完成的研究完成，也許找到哥哥也能列入這輩子最重要的目標之一。至少還有人與她一樣，相信着哥哥還有可能生還，還有可能回來，她不是孤獨的一個人。
“不管海韻是否在世，只要你認可自己是譚家的人，我們總是會庇護你一二的。你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隨時跟我聯繫。我是海韻的堂哥，也算是你哥，雖然比不上海韻那麼細心周到，但是哥哥能爲妹妹做的，我也可以試一試。”譚海明最終還是不忍，給出了這樣的承諾。
程星月拭去眼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堂哥，謝謝你。我一直以爲譚家的人都不喜歡我，沒想到……”
譚海明自嘲一笑：“你說的是海彤吧？其實當年她也就是小孩子心性，譚家的人，能任性幾年？所以父母慣着她。涉及到家族興衰的大事，譚家總是以價值爲尊，以利益爲上的。這點你應該已經感受到了。事實上，不僅僅是譚家，所有長盛不衰的大家族，都是如此。希望你不要因爲童年往事而耿耿於懷，海彤如今也已經能獨當一面了，若是有緣再見，恐怕你都未必能認出她來。”
程星月也笑了：“我沒有怪她。當年我也是故意要氣她的。”回憶起年少時無憂無慮的生活，當時對她而言最嚴重的事莫過於考試沒有拿到第一名，不由嘆道：“無論如何，那些年都是我這一生過得最快樂最開心的日子，我該謝謝譚家。”
“你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是最好的回報了。我相信海韻也是希望你能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的。”
眼淚又涌了出來，程星月強忍着點了點頭：“我會的。”
譚海明等程星月收拾好情緒，才結束了這次談話。兩人一起從會客室離開的時候，郎耀也關閉了監控。這一番談話聽下來，他一方面有點自得於自己將星球的所有人改成了譚海韻促成了這次與譚家的合作；另一方面他也有種說不出的惆悵感，尤其是在程星月提到她最開心快樂的日子是在譚海韻身邊度過時。
搖頭甩去這些不着邊際的情緒，郎耀起身吩咐手下好好招待譚家來的人，而他自己則去找譚海明，因爲他突然發現其實譚家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合作對象。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人體器官養殖項目感興趣呢？如果譚家有興趣的話，那麼解決面前的難題似乎又有了一個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