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徽五成的力氣都注入了那一箭當中,此時危機解除,氣力稍有遲滯。
她微微緩了一口氣,目光卻難以抑制地閃動。
她好像聽見了,不是幻聽,是有人在叫她。
是誰?
辛君承嗎?
他認識她?叫的是她的小字——瀧,還叫的如此熟稔?
這一聲似出口而未出口的呼喊,爲何叫得她心口一緊?
而裴延楚三人看見自己,更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這反應,這眼神,顯然也是認識自己的......
可是爲何自己完全沒有印象?
還有她肩胛骨的傷……
——是什麼被她遺漏了?
剛纔那一下動作太猛烈,已經再次牽扯到了後背的傷,凌徽擦去溢出嘴角一絲的血腥,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留了。
這些困擾她的謎團,只能日後尋個機會再調查——
“放箭......”凌徽對邊的屋頂上有人壓抑着劇烈痛楚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放箭!”
話落之時,屋頂上架起一片長弩,弓弦搭箭,鳴鏑響處,這次卻是衝着辛君承而去。
辛君承卻彷彿渾然未覺,一直注意着凌徽,見她左手扶肩,陡然憶起她捱了自己一掌的事,臉上愉悅的神色一散:難怪他覺得她的臉白如雪,那一下,定是傷得不輕。
“唳——”
而就在凌徽暗驚的當口,那一片長弩繃緊,和辛君承心口一堵、心疼不已間,一記嘹亮的尖嘯長聲當空而來,響徹天宇。
場間聽到尖嘯聲的衆人齊齊擡頭看去。
昏暗的夜空下,一頭大鳥朝着他們這個方向快速逼近,氣勢非同尋常的肅殺!
“快退!”
間不容緩,長嘯聲中裴餘與楚延二人當即擁護着辛君承後退。
“是北冥王室的北影飛鵬!”後退中,楚弋道。
此話一出,延染立即沉聲否定:“不是北影飛鵬。”
北影飛鵬是北冥王室的鎮國靈獸,據說體型極大,翅膀張開近十米,而這頭明顯沒有那麼大,而且翅膀還是金色的。
“這是金翅飛鵬!”體型比北影飛鵬小了一倍,但這飛行的速度絕對不會比北影飛鵬慢。
金翅飛鵬展開龐大雙翼俯衝而下,帶起的強橫氣流直接掀翻了對面屋頂上的弓弩,一排排的黑衣人承受不住齊刷刷翻滾了下來,場上一時驚叫連連。
金翅飛鵬上穩穩站着一道白色身影,面容清俊,長髮飛揚,身材高瘦。
白衣人在金翅飛鵬前端抱臂而站,目光略低垂環視着腳下,平靜冷淡的視線落在辛君承身上時稍微頓了頓。
被衆人環護在內的辛君承正微微擡頭去看,看見金翅飛鵬上的白衣男子時,淺灰色的眸快速一眯。
四目相望,火光噴射。
兩人似乎對望了很久,但實際上也不過一觸而過。
一俯一仰間,一頭紮下膺王府的金翅飛鵬忽然昂叫一聲,巨大的翅膀一扇,從衆人頭頂上方一掠而過,卷着狂風往府外竄了出去了……就好像僅僅只是路過一樣。
底下嚴陣以待的膺王府等人:“……”
辛君承臉色驀地一變,整個人暴射而起,往金翅飛鵬方向飛身追去。
但金翅飛鵬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又佔着先機,轉念之間就已飛出膺王府高牆,只剩一道龐大黑影遙遙而去。
“該死。”一步飛上屋頂上的辛君承五指猛的收緊,心中一片鐵怒。
阿瀧竟被金翅飛鵬帶走了,就在自己眼前!
鵬上的白衣人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帶走阿瀧?
收回遠眺的目光,從那一片被金翅飛鵬一翅膀扇落在地,現下已被裴餘等人團團圍困住的黑衣人身上掃過去,辛君承目光倏然冷凝。
數黑衣人當中被他鎖定的那人瞬間僵硬了身體——正是前下朝凌徽射出一箭,又被凌徽反手創傷之人!
手臂緩緩擡起,辛君承五指微彎如鉤,深不可測的內力形成一股吸力,那人連半分抵抗也做不到就被吸扯了過去,噗的一下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長腿往前一邁,辛君承滿臉冷酷地從屋頂上虛空踏步走下,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氣場逼人。
隨着他的走動,腳下的虛空中緩緩浮現一道接一道的黑色光紋,一、二、三……五、六、七!居然有七道!
七段黑!
黑色光紋緩緩升騰着,圍着辛君承挺拔的身軀環繞而上,藏黑如墨色暈染,在濃稠的夜色下,黑得深沉,黑得驚人,映着他一身的殺戮氣息,如同從地獄戰場血戰後歸來,恐怖如斯。
七段巔峰……那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整個東嵐都揪不出來幾個,只有各大世家的家主或者長老或許才能達到這種登峰造極的境界,辛君承不過才二十出頭,這、這……
在這個武力至上的時代,高階真力等級的展露,就是壓倒性的震懾。
“不可能......”
萬籟俱寂中,有人尖聲叫了起來,“這不可能!”
正是那個被辛君承一掌抓過來,正捂着血流不止的肩窩的男子,他裸露在黑色面巾外的兩隻眼張得極大地瞪着落在自己面前的辛君承。
辛君承揚手一揮,先前那柄被他一甩袖袍扔出去的裴餘的佩劍嗡地一下飛向裴餘。
裴餘一擡手接過。
想到先前的那一箭險些傷着凌徽,辛君承墨發無風自動,眉眼冷得蝕骨。
“殺!”
“是!”
氣氛肅殺,一片兵器交加聲,只是這一次卻是膺王府單方面碾殺。
這一夥人,是在凌徽欲轉身離去之時趕到的,當時情況未明,那領頭之人一到場就看見“薛儒”站在屋頂上,且又在自己的射程範圍,當下就急切地拉弓放箭,卻不想竟射下了薛儒面具,還被反傷一箭——隨即更發現已然甦醒過來的辛君承,當下又急又怒。
在他的意識中,辛君承還是那個武功盡失的廢物,哪怕之前看到他一劍削斷自己全力射出的一箭,也沒能改變他的想法。
可現在,他被辛君承凌空抓了過來才駭然地發現,辛君承依然強橫如斯,他竟沒再沒有一絲出手的機會!
辛君承明明內力潰散,他明明武功盡失!爲什麼突然就變成了七段巔峰?
七段巔峰七段巔峰,那可是七段巔峰啊,四年前他不過也才四段初,短短的四年時間,他真力怎麼就突飛猛進了?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辛君承他憑什麼!
那句“不可能”失控話的脫口而出,辛君承邊上的延染神情猛然一震!
而這黑衣人,他見辛君承居高臨下地睨着自己,眼底的那抹毫不掩飾的輕蔑叫他抑制不住地憤怒了起來:從小到大,他從來都是以這種眼神看待他,哪怕他曾經跌到谷底也依然用這種眼神看所有人!
但除了憤怒,黑衣人心中更多的是恐懼,因爲他在辛君承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殺機,這殺機是針對他的!
黑衣人倉惶地往後躲,哪知才一動,凌空出現一把劍,劍鋒架在他的脖子上,嚇得他頓時不敢動了!
此人眉眼極是眼熟,加之他方纔脫口而出的驚呼,延染已然知道他是誰。
握劍的手略緊,他望向辛君承:連他都能看出此人是誰,殿下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才獨獨留下此人?
月色飄忽,樹影婆娑,膺王府數百米外的上空一抹碩大的黑影當空劃過。
耳畔風聲呼嘯,白瑾鑑站在金翅飛鵬上,橫擺着手迎風而站,寬大的袖子獵獵生風。
白衣雋秀,神態怡然,白瑾鑑細長的眼眸微闔,感受着無拘無束如風般的自由。
舒服,真舒服,他就喜歡這樣御風而行……
“纔回了都城,家門未入,就先惹上膺王府,若不是我去了茶樓問及你,元衡才告知了我,看你今晚還怎麼脫身?”
白瑾鑑只看見那滿排的弓弩手,以爲是對付凌徽的,所以才驅使金翅飛鵬衝下膺王府,而後凌徽縱身躍上金翅飛鵬後背,混淆而去。
“那底下的應該就是那位膺王殿下吧?”白瑾鑑負手一笑,“榮膺之王,長得確實也不賴。這不過才半天時間,你居然就把他醫好了,看來這所謂難倒當世醫者的病,也不是那麼不好治……”
白瑾鑑自我叨了半晌,也不見身後人迴應,不由疑惑的扭身去看。
金翅飛鵬厚而蓬鬆的灰羽間趴着一人,兩眼緊閉,露出的小半張臉蒼白無血色。
白瑾鑑愣了一下,仔細一看卻駭了一跳,緊跟着飛撲過去,一把把人扶起來,觸手只覺掌心溼漉漉的一片。
低頭一瞧,手上滿是血污,觸目驚心!
“阿瀧——”
與此同時,膺王府肅穆的大殿,黑紫檀木的麒麟椅上,辛君承聲沉如冰的出聲——
“傳令下去,封鎖出口,捉拿刺客……勢要找到薛儒!”
當夜,數支隊伍從沉寂許久的膺王府中領命而出。
這種情形,甚是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