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的車輪聲,碾碎了午夜的寂靜,沿着商業區的長街遠遠的傳出,單調的聲音彷彿牀邊的母親哼唱的催眠曲,讓知識之都的夜晚,顯得更加靜謐。馬車左右車頭的兩盞晶能燈,射出清冷的白光,照亮了夜幕下昏暗的街道,白天看慣了的街道在夜間看上去,顯得如此詭異,又如此陌生。
“唰”,凱瑟琳放下撩開的窗簾,把馬車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車廂內橙黃色的燈光明亮而溫暖,與車廂外的黑暗詭異迥然不同。
“不算太遠了。”凱瑟琳把頭側倒一旁,掩着嘴打了個哈欠,揉着眼睛說道:“一整天其實什麼事都沒有做,但還是感覺這麼疲倦。”
“所以剛纔一上車我就說過,讓你在車上睡一會,你就是不聽。”與凱瑟琳端莊的坐姿不同,潘尼斯翹着腿半躺在軟墊上,後背靠着車廂的牆壁,就像一團軟體怪一樣攤在軟墊上,眼睛半睜半閉,神情悠然的說道:“其實,看上去你好像一天什麼事都沒有做,但實際上,再沒有什麼事比參加大型宴會更累了,我甚至寧願在死亡森林裡遊蕩一整天,也不願意和那些人一起,把精力消耗在宴會裡。”
“你也這麼想嗎?”凱瑟琳眼睛彎彎的滿含着笑意,開心的說道:“每次參加正式的大型宴會我就會覺得苦惱,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按說我一直接受的是貴族教育,應該像那些貴族一樣,很喜歡類似的生活纔對呀,爲什麼偏偏有這種感覺呢。還有你也是吧,我記得你提起過,從小受到過很嚴格的教育,教育是以一個標準的貴族爲目標的,所以你也可以完美的出入所有社交場合,就像今天在人前做的那樣,但是和我一樣,你不是也有這樣的苦惱和疲倦的感覺嗎?”
“因爲咱們有一顆冒險者的心啊。”潘尼斯懶洋洋的說道:“相比貴族而言,咱們其實有着冒險者的靈魂,即便禮儀再標準,也無法掩蓋咱們的內心。”
“有什麼區別嗎?”凱瑟琳輕聲問道:“我也見過很多冒險者在成功後換取了貴族的身份,開始享受另一種生活,似乎也沒什麼不適應啊。”
“當然有區別,真正的冒險者,在揹負着責任的同時,有着一顆嚮往自由的心,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纔是大家寧願與危險和死亡爲伴,也要以冒險爲生的原因啊,想想腳下的中立之地吧,十幾代人的努力,不就是爲了這份自由嗎?”潘尼斯睜開眼睛,似乎透過封閉的窗簾看到了窗外的夜空,聲音輕的彷彿夢囈一般:“那些拋開了冒險者的身份融入貴族生活中的人也沒什麼錯,只不過他們的本心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冒險者,不像咱們這樣,除了對世界對他人的責任,沒有什麼可以束縛咱們的自由。”
“說的也對,不過,最終還是要被責任所束縛啊。”凱瑟琳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不可能真正的自由。”
“呵,哪裡又有什麼真正的自由呢,責任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存在的。”潘尼斯遲疑了片刻才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每個人都有必須要做的事,無法逃避,不可推脫,即便這件事要付出再大的代價,即便心裡再怎麼不情願,也必須要去完成它。”
“完成了之後呢?”凱瑟琳意有所指的說道:“會不會還被其他責任所束縛呢?”
“當然,責任這種東西,一生都無法擺脫的。”潘尼斯沒有一點猶豫的說道:“只不過,完成了之後,再次束縛我們的,就是另一份責任了。”
“另一份責任嗎?”騎士少女咀嚼着潘尼斯的回答,若有所思的說道:“這樣也好,不過,這份責任真的有機會完成嗎?”
“誰知道呢?”潘尼斯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讓人捉摸不定:“也許有機會,也許沒有,誰也無法提前給出答案。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讓時間來評判成功與失敗,當答案揭曉的那一刻,盡情品味成功的喜悅與失敗的遺憾,恰恰這種不確定的未來,纔是咱們冒險者們生活的魅力所在,不是嗎?”
“呵,也許是這樣吧,誰知道呢。”凱瑟琳託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潘尼斯,回答同樣不置可否:“不過,你的話裡有一點是無可置疑的,的確,每個人都揹負着自己的責任,每個人都有必須要做的事,再苦再累再艱難,也要堅持下去,哪怕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哪怕讓很多很多人失望和遺憾,也必須去做,因爲這是屬於他自己的責任。”
шшш☢ttκΛ n☢℃o “是的,這就是責任的沉重啊。”潘尼斯閉上了眼睛,輕嘆道:“逃不過也不能逃的責任。”
“既然不能逃,那就只能勇敢面對了。”凱瑟琳像是在對潘尼斯說,但除此之外,話裡卻又像是在指其他的什麼人,讓人無法猜測她話中確切的含義:“只有勇敢面對,纔有機會完成這份責任。”
“嗯,一百多年的時間,讓我比任何人都理解這句話的重量。”潘尼斯點頭道:“逃避永遠無法解決問題,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正面面對它,無論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是無法擺脫的宿命。”凱瑟琳說道:“然而這個宿命,每個人都在揹負着,每一個人都一樣。”
“嗯?”潘尼斯一愣,少女的聲音突然距離他很近,就像從他的耳邊響起一樣,匆忙中睜開眼睛,潘尼斯就看到一張豔麗的俏臉緊緊貼在自己的面前,兩片灼熱的紅脣,重重覆蓋在自己的脣上,少女的動作如此的笨拙,自己的嘴脣甚至撞到了她的牙齒上,但恰恰是這份笨拙,讓他的內心感到了久違的悸動。
雙脣相觸的時間很短,只是短短的幾秒而已,但對兩個人來說,一瞬即是永恆,脣觸,脣分,僅僅片刻,卻恍如千年,當兩人分開的那一刻,潘尼斯臉色恍惚的輕撫着自己的嘴脣,徹底愣在了車座上。
“記住你的話,這份責任完成之後,就是另一份責任了。也記住我的話,每個人都在揹負着屬於自己的責任,每一個人。”凱瑟琳雖然臉頰緋紅,精神卻很興奮,直接推開車門跳下了車,大聲道:“我們到家了,親愛的潘尼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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