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心頭無數個問號在冒,眼珠子定定的看着言慕的一雙眼,依舊是帶着幾分溫和幾分淺笑,深邃中卻又多了幾分戲謔,她越發的不懂了,今夜的言慕,難道吃錯了藥了?
她給自己灌了口茶,鎮定下來,笑道:“我的自制力一向很強。”
“難怪這麼久不找我。”言慕鎮定的道。
阿文喝下去的一口水,差點沒再噴出來,懵道:“什麼?”
言慕卻像是沒看出她的愕然和尷尬,繼續泰然自若的道:“你若是想見我,不用顧慮,直接找我便是了。”
阿文心頭突突直跳,急於解釋,卻反倒話都說不清了,結結巴巴的道:“我沒有——我真沒有——我找你過來是有事要問你。”
怎麼聽都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言慕悠悠的看着她,好整以暇。
阿文不敢再深思,忙轉移了話題道:“我找你是想問問,能不能幫我查查,這宮裡還有多少前朝的老嬤嬤,我上次被人算計了,有人找了孃親早年的衣服讓我穿了,又被太后看到,她老人家現在當我是眼中釘肉中刺了。”
言慕表情不變,沉思了片刻,“據我所知,前朝剩下的宮女嬤嬤,總共也不到二十人,其中大半都在冷宮,另外一部分就四散開在宮中的各個角落苟延殘喘。”
“那麼少?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阿文狐疑的看着他。
“你呆的地方,我自然要查清楚,不然如何保護你的安全。”言慕認真的道:“當年宮變之時,一夜之間,除了妃嬪。就連太監宮女也都被屠殺,場面血腥殘忍,興德門成了一片血海,你看那青石磚下面的土,都是被血浸染紅的,當年只有少數的逃了出來,那天晚上——”
言慕聲音悠遠。像是回憶一般。可語氣聽上去平靜無波,就像只是在說吃什麼飯那樣簡單輕鬆。
阿文心頭嚇了一大跳,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丁婆婆就是藏在辛者庫的一員吧。”
言慕點頭,又道:“你懷疑她?”
“沒有。”阿文搖頭道:“我只是想不出到底是誰會算計我。”
“或許未必是你認識的,又或者是認識你的,或許只是某個前朝的老人。無意間看到你的臉,覺得相似。這纔想要利用一下,你若是擔心,我便派人去查一查。”
阿文放了心,笑道:“那就謝謝你了。”
言慕微微一笑。伸手自然的將阿文被風吹亂的頭髮別在耳後,然後起身道:“夜深了,你早點休息。今晚會降雨,你把窗子關好。被子也多蓋一層,免得着涼。”
阿文魂不守舍的回了屋,衣服一脫就躺在牀上,剛剛躺下,又聽到窗外呼呼作響的風聲,她起身將窗子關好了,又從櫃子裡拿出一條薄毯重在被子上,然後才安心的躺下。
半夜,果然狂風大作,一忽兒就聽到雨點打在房頂上,發出咚咚咚的急促聲音。
“撕拉——”一聲雷鳴巨響,阿文被嚇得驚醒了過來,聽着外面的雨聲,心頭悶悶的發慌,她坐起身。
看着雨水打在窗戶上劃出的水柱,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面色大急,忙披了衣服,拿過門後面的油紙傘,門一開就衝了出去。
“無憂——無憂——”阿文撐着傘站在無憂平日歇息的樑下,此時上面空無一人,她鬆了口氣,提着已經溼了腳邊的裙襬,然後往回走,無憂應該會找地方躲雨吧。
阿文想起她還在阮府的一次,也有這麼一個落雨的夜,她不知道無憂一直守在她的房門外的樑上,一整夜渾身淋的溼透了,後來阿文知道了,哭笑不得,狠狠的說了一通,讓他以後不能再這樣不顧自己了。
剛剛準備進屋,就看到屋內一個渾身溼透面色鐵青的人堵在門口。
阿文錯愕的張大了嘴,半響無語。
“你去哪裡了?”無憂冷冷問道,語氣中帶着責備。
阿文看他渾身都在淌水,忙合上傘進了屋,又拿了幹帕子遞給他,“擦擦吧,我就是怕你死腦筋在那裡淋雨,特意去看了看,本來還以爲你總算知道躲雨了,可你——”她說不下去,倒了杯熱茶遞給他,“暖暖手吧。”
無憂擦了臉上頭上的水,在凳子上坐下,門大打開着,阿文冷了個哆嗦,又將門關上,頓時覺得暖和了許多。
她坐在無憂對面,看着後者可以擠出水的衣服,想了想,忽然道:“無憂,要不要你乾脆在這宮裡謀個差事?楊公公那邊,你若要去,恐怕要辦成太監,或者孫亮那邊也可以,辦個小兵也成,你有個身份做掩護,行動也方便。”
無憂眼神又冰冷的幾分,“你要支開我,免得我打擾你跟元磯閣的閣主?”
阿文一句話堵在喉嚨口說不出來,半響才憤憤的道:“這哪兒跟哪兒啊,我是擔心你,你整天睡在房樑上也不嫌累的慌,這大半夜的,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你想哪兒去了。”
“我看到你和他——”無憂一住,又道:“我出去辦事。”言下之意就是,不是因爲你才淋雨的。
阿文不想再多問,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套墨黑色的衣服,“上次你出去說辦事兒,我陪着老夫人逛了衣料鋪子,順便就給你看了件兒,你穿多大的我也不知道,就目測着買了,之前說給你一直又給耽誤了,現在正好將身上的衣服換下來。”
無憂眼神一閃,面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接過衣服比了比,“大小應該剛剛合適。”
阿文就朝牀邊走過去,一面重新鑽回被窩,一面道:“你在後面把衣服換了,溼衣服就放那兒吧,回頭我給你洗了你再拿去,出去的時候記得關門。”然後將被子往頭上一蒙,翻身睡了。
無憂表情有些愣愣的,迅速的換了衣服,想了想,還是將溼衣服放下,然後悄然的出了門。
阿文掀開被子長長的舒一口氣,無憂的整個世界似乎都只有她了,她無法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承諾,只能在這些小事上讓他感覺到自己是被關心着的。
翌日,阿文起了個早,找到楊堅要了一套公公的衣服,然後就將自己打扮成太監的模樣去了青宮,她早就打聽了,知道今天劉玄會去武官衙門。
武官衙門坐落在召都以北,前前後後十幾條衚衕都被佔滿了,將軍衙門、總督衙門和綠營衙門都在那裡,孫亮是都司,分領綠營兵,所以在綠營衙門就能找到他。
看到阿文一身太監打扮,劉玄差點沒認出來,還是小安子激靈,笑着道:“文姑娘莫非是男兒裝穿上癮了?”
阿文呵呵直笑,“奴婢知道殿下今天要去武官衙門,正巧那裡有個奴婢多年不曾見過的老朋友,奴婢就想讓殿下幫個忙,將奴婢一起帶出去,也讓奴婢和那個老朋友敘敘舊。”
劉玄本來對不能在劉昭面前爲阿文邀功而感到內疚,戰場上阿文幫了他很多忙,可他卻不能說出來,只說是不肯留名的異士。
阿文雖然不在意,他卻過意不去,遂道:“我們申時往回走,你跟着我出去,只要在申時匯合就可以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對阿文的行蹤過問。
阿文感激的謝道:“多謝殿下。”
辰時出了宮,不過半時辰就到了武官衙門,阿文跟劉玄告了辭,然後就去了綠營衙門。
門口有兩個護衛守着,阿文上前道:“請問都司大人是不是在這裡?”
其中一個護衛一看是個太監,心道莫非是宮裡有什麼事,立馬就道:“我進去通報,公公請稍等。”
不一會兒,守門護衛走出來,做了個請的動作。
阿文一路隨着帶路的人來到大廳,一眼就看到孫亮坐在桌前埋頭做這什麼,護衛進門道:“大人,宮裡來人了。”
孫亮知道今天劉玄要過來,還以爲是後者身邊的人,起身道:“快去泡茶。”然後又對着阿文拱手道:“不知公公如何稱呼。”
阿文噗嗤一笑,揚了揚下巴,“敝姓不足掛齒,單名一個文字,大人叫我文公公吧。”
孫亮眼睛一亮,想也沒想的就衝過去準備抱個滿懷。
阿文卻先他一步退開,用手擋在前面,戲謔道:“上次是抱個士兵就算了,這次難道還要抱個公公不成,恐怕你那些屬下,以後討好的你的時候就爲難了。”
孫亮不知道滿臉的怨念,“你說好等我們班師回朝就來看我,這一拖都快一個月了,叫我好等,好幾次都想入宮去看看你,又不知道在哪兒找你。”
下人端了茶和糕點進來,然後又躬身退下。
阿文毫不客氣的坐下道:“一直沒有機會,好不容易等着太子出宮,我就跟着出來了,你這些年過的可好?”
孫亮表情放輕鬆了,在阿文對面坐下,兩人開始拉着家常。
“說好也不好,兩年時間爬到了都司的位置,很多人都羨慕我,可是我這心裡,老覺得差了什麼,去年將爹和娘接了過來,娘纔將那枚玉佩給了我,說是你後來還給她的,我當時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