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的守護(1)
“……是。”夕垂下眼簾,輕咬下脣,身上美麗的鮫綃發出夢幻般的流光。
“雪墨大人,請不要貿然去做。”夕看着雪墨,一雙眼睛剔透的如同水晶。
雪墨看着夕欲語還止的樣子,釋然一笑。“可是,我必須要解決呀。”
事情因我而起。不是我當年的衝動,怎麼會給你的族人造成這樣無可挽回的痛苦。
“大人……”夕似是下了什麼決心,雙目燁燁的神采點燃了海底的黑暗。“大人不知道嗎?海族的神器,只有海族的人才可以安置。”
“這樣呀……”雪墨顯然頭一次聽說,握着神器的手也放鬆了下來,神器銀藍色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而且……”夕笑了,說不出是苦笑還是諷刺,“能安置神器的,只有海神的公主。”
這個秘密,整個海族都鮮有人知。
當年前任巫女在化成泡沫前對她說:“夕公主,永遠不要告訴別人這和秘密。你要離開亞特蘭蒂斯,越遠越好,不要回來。”
那個擁有預知能力的巫女,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吧。
可是,既然是命運安排好的,她怎麼躲得過呢?
命運使然。她逃出了亞特蘭蒂斯,卻在同時遇上了雪墨。命運的力量果然是無比的強大。任何人都無力更改。
因爲愛你,我要給你幸福。
既然你的幸福我給不了,那麼,讓我來守護你吧。像你守護小薰那樣。
夕微笑着走上祭臺,接過雪墨手裡的神器。神器重新回到海族人的手裡,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這是我的使命,所以……謝謝雪墨大人送神器歸來。”夕閉上了眼睛,“讓我來拯救我的族羣。”
雪墨默默地看着夕。良久,他說:“謝謝你,夕。對不起……”
對不起,夕。我不知道,你完成使命的代價是什麼,可是如果還有選擇,你一定不會現身。
對不起。請原諒我無法迴應你的感情。
對你的虧欠……我大概無法償還。
“不要說對不起。”夕狠狠地眨着眼睛企圖將眼淚倒流回眼睛裡,“大人,請不要忘記我。”
“請告訴小薰,我幸福的在亞特蘭蒂斯生活,無法再回陸地上了。如果想我了,記得看一看大海。她的思念,每一滴海水都會傳達給我的。”
“最後……”夕明亮的眼睛裡滿是淚水,“我有一個要求,請雪墨大人不要拒絕好嗎?”
雪墨看着夕的眼睛,心中內疚而難過。他點了點頭。
夕走上前,輕輕的擁抱住雪墨,在雪墨勝雪的白衣上印下一個吻。
讓我欺騙自己一次。讓我假裝擁有你一次。只這一次。
那一直流連在眼中的淚水,終於滾落在地,化爲閃光的鮫珠,滾落在神殿不知何方的角落。
人魚的守護(2)
我是海族的小公主,夕。天生就有拯救整個海族的命運。
只是這個占卜,沒有人知道。
占卜這命運的巫女在我500歲的時候告訴我:“夕,你是海族的希望。天生就揹負拯救整個族羣的使命。”
我聽了,感覺開心而自豪。我是海族的公主!我原來是可以保護我的子民的!
“可是,夕。你一定要離開。離開亞特蘭迪斯,永遠不要回來。”
爲什麼……巫女大人既然說我的使命是拯救亞特蘭蒂斯,又爲什麼讓我離開?要我逃避使命?
我去問了,可是她只是嘆息。
後來,連巫女大人的生命都將走到盡頭了。
人魚是沒有靈魂的,我們雖然擁有超於人類的力量,壽命和美貌,卻沒有步入輪迴的能力。死了,就會化作海上的泡沫,一死就是永別。
死之前,她把我叫到牀前。
“夕公主……你離開亞特蘭迪斯吧,不要回來。”
“海族的神器迴歸之日,能安置它的,只有公主你。因爲您繼承着海神殿下最純正的血統,是唯一可以駕馭神器的人魚。”
“可是要破解詛咒,讓神器歸位,您會失去永遠的自由。”
失去自由,在漫長的生命裡寂寞着,直至化爲泡沫的那天。
“所以……公主,離開吧。永遠不要回來。隨便去哪。”
離開。離開。我該去哪?
我茫然的看着巫女的泡沫消散在海水裡。
不由自主的,我向神殿方向走去。海神或許可以給我指引吧。
海神殿裡,我看見了哥哥和一個沒有見過的異族。他沒有魚尾,下半身的是一雙修長的腿。逆光而立,他全身都彷彿會發出雪白的光芒,彷彿可以照亮海神殿的任何一個角落。
從前聽上過岸的人魚說,陸地上的人,比海族要醜上許多。
可是,這個人卻很美。在他面前,哥哥都變得暗淡了。
那是我初見雪墨。
雪墨正在與哥哥談論着事情。
他要藉助神器殘餘的神力,封印一枚骨笛。
那時候,他剛剛失去心愛的人。
哥哥同意了。因爲神器殘餘的神力也需要一件東西來鎮壓。因爲神力無法制衡,亞特蘭蒂斯的海域已經發生了好多災難。
他們成交了。
人魚的守護(3)
“哥哥……”我走過去,“這樣真的可以嗎?”
哥哥撫摸着我的長髮,嘆了口氣。“對不起,夕。可是哥哥能做的,只有這個了。神器目前還下落不明,我們作爲亞特蘭蒂斯的守護者,一定要保護亞特蘭蒂斯。”
我看着沉寂的少年,他美麗的容顏上沒有任何喜悅,漆黑如墨的雙眼是深不見底的空洞。銀髮白衣彷彿可以照亮整個世界,卻分明沒有一點溫暖。
莫名的讓人心疼。
我看了看海水中的泡沫。巫女大人說過要我離開。
如果說命運是強悍而無法逃避的,我發現我竟然開始感謝他。感謝他,讓我和你相遇。
“那麼,作爲交換,請讓我和你一起離開。”
我可不可以跟你走呢?在漫長的生命裡,讓我來溫暖你,好不好?
“夕……”哥哥有些震驚,“你是說,你要作爲契約的一部分,作爲交換,離開亞特蘭蒂斯?”
“是的,哥哥。夕願意,作爲交換,離開亞特蘭蒂斯。直至契約者取回骨笛的那一天。”
我自私的想,骨笛是你痛苦的根源,你封印它於此,不就是不打算在取回嗎?
哥哥有些猶豫。他看向雪墨:“這……”
雪墨語氣平淡無瀾。“我只負責簽訂。條約的內容是你們的家務事,我無權干涉。”
他的心似乎死去了,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感。我的心突然就很難受。
這更堅定了我跟他離開的心。
我用海族私密的傳音魔法告訴哥哥,請讓我跟他走。我喜歡他。
哥哥看見我堅定的決心,最終同意了。
我滿心歡喜的跟雪墨離開,天真的以爲這樣就可以天涯海角,不離不棄。
不是都說時光的力量無敵嗎?等時光淡化你的記憶,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我低估了雪墨的深情。
他千年來穿梭遊走於各個時空,守護小薰在她的每一世。
我悲哀的發現,只有在看見小薰的時候,他纔是溫柔的,鮮活的,儘管小薰每一世都沒有關於他的記憶,而他,就默默的守護小薰,默默地爲她抵擋詛咒,守護她的幸福,讓她平安。
小薰在雪墨的保護下幸福着安詳終老每一世,卻至死都不知道雪墨的存在。
雪墨在寂寞的時光裡採集大把的薰衣草。它有着悲傷而美麗的花語。等待愛情。
那紫色是那樣悲哀呀。雪墨還可以守護愛情,等待小薰的輪迴。
可是我呢?我的等待是永遠沒有結果的。在怎樣等待,也等不到我的愛情。
人魚的守護(4)
雪墨自創了一種酒,原料是薰衣草,酒液是令人迷醉的紫色,一喝就有千年的等待濃縮。
那種酒,名字叫“等待”。是專爲小薰調製的。
等待愛情。
終於,小薰的這一世,他決心離開青丘國,守護她,不再放手。
這一次,他來給她幸福。
小薰被天狐祭司詛咒生生世世不幸。雪墨及時救起被家族拋棄快要死去的女嬰,在管家婆婆找來的時候悄悄的把小薰安置好。
而後在她成長的每一年,都關照着她。
他安排了小薰來這裡打工的機遇。只是想要更好的保護她。等小薰愛上他,我才悲哀的發現,我的等待永遠沒有結果。
宿命呀。讓我與你相遇,讓我愛上你,讓我在漫長的時光裡等待你千年,也換不來你的一次回眸。
終於,你要取回骨笛了。
這一天終於要來了。我無法在陪在你身邊,一開始就註定的命運之輪,終於開始輪轉。
我知道,有小薰的你很幸福。
這一次,我來給你幸福。走回命運的軌跡。
目送雪墨離開,人魚少女安靜的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向祭臺。
以海神的血統,操縱神器的能力,將你歸位。
保我一族太平。
神器蒼老的聲音聖潔而威嚴。
“獻出你自己,顯出自由,海之女神將再次重生。”
夕吟唱着人魚之歌,安詳而平靜的樣子,聖潔如新生。
通過我,海將重生。通過我,海將永生。
她周身發出安詳的銀藍色光芒,將神叉安放好的那一刻,額頭上現出深藍色的神之印記。
那一雙眼睛,平靜無瀾,卻又彷彿蘊含了整個世界。
新的海之女神,誕生了。
從此世間在沒有癡情的人魚少女安夕。
那份深情,也化作了與世界同在的永恆的寧靜。
亞特蘭迪斯的人魚敬畏的拜見新的女神。女神高高在上,笑容安詳,心裡裝有整個世界。
沒有人知道,神殿不起眼的一個角落,有着女神的最後一滴眼淚。